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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大皇商

正文 大皇商第2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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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大哥……你还真是……心灵手巧啊……”杨中元想了半天,才憋了这么一句出来。

    回应他的,便是尚泽僵硬的脸,跟夏君然放肆的大笑:“哈哈哈,我家的,自然心灵手巧,哈哈哈。”

    尚泽见他这样,更是无奈,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柔和下来,却说:“好了,说正事。”

    夏君然被他这么一提醒,顿时直起腰身,从怀中拿出一个红封,起身递给杨中元:“看看,你们有本事,开店五个月,就能收到这个。”

    杨中元不知这是什么,把那红封翻转过来,只见正面用工整的小楷写了四个大字……衢州商会。

    就像不是所有郡府都能叫府城,所有的城市也不是都有商会。

    衢州商会,便是大梁最出名的一个。

    上至金银玉器,下至衣食住行,生活方方面面,百姓所需一切,大抵商会里都能囊括在内。

    但衢州的商会,也不是人人得进。

    大一点的茶商酒商布商米商自然在列,从百年老字号食府酒楼糕饼铺,到口碑上佳的客栈马行,再到船行杂运菜肉商,只要你是行业里面拔尖的人物,便能收到一封红封,正式被请入衢州商会。

    杨中元和程维哲真的没想到,只五个月,他们便收到这封珍贵的信物。

    ☆、141肯定

    作为大梁最富有的大郡府;衢州的商人们已经形成了一个特定的圈子;衢商两个字,虽然给了这些商人旁人所不能及的荣耀,也给他们加了很多的限制。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既然要加入衢州商会,那许多事情便要跟着商会的规矩来。

    夏君然见他们两个捏着红封没有回答,便笑着问:“怎么?太吃惊还是不愿意加入?我同你们讲,正正经经做生意的人;没有一个不想加入衢州商会的。那些个规矩细则,都是给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加的;对于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程维哲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倒是很严肃:“夏兄;我跟小元自然知晓这一点,只是没想到,我们的福满楼开张还没半年便接到邀请,说实话,我们心里有些没底。”

    夏君然听了,却问:“我问你们,福满楼开张到今日,可曾赔过钱?”

    “不曾。”程维哲摇头。

    夏君然又问:“那当初买下铺子的银子,已经赚回来没有?”

    “赚回来了。”这次换了杨中元回答。

    夏君然听了继续道:“那……你们的新茶,是不是二十日便卖完?”

    “是……”

    夏君然点点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尚泽。

    尚泽脸上表情淡淡的,握住夏君然的手,却对他们开口道:“先不说食楼的事情,衢州茶商大小三十四家,只有顾记可以做到三十斤新茶月内卖光。”

    听到他这么说,杨中元跟程维哲也不由吃惊。

    他们知道自家生意不错,但如果说能跟顾记比,那是真的太了不得了。

    顾记是衢州最大的茶商,担着南茶的名号,头上有皇商这个金字招牌,尚泽拿他们跟顾记比,简直是抬举他们。更令他们惊讶的是,他们比上顾记,生意也是不差的。

    也不说衢州别的茶商的茶叶不好,但是福满楼的茶却是相当好。嫩叶好,韩家自古传下来的炒制手法更好,整个流程下来所有的茶叶都被筛选很多遍,是一片坏叶都无。而最后卖的时候又借了自家食楼的风,打着便宜的旗号把名声散了出去,加之外面的福兜相当精巧,价格也是正常偏低,这便把销路真正打开来。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他们这一次的生意几乎借了天时地利人和,总之是彻底把福满楼的茶叶招牌亮了出来,也让更多人记住了这家美味的食物。

    夏君然和尚泽自然不知道这些他们福满楼自己的事情,但是也对他们两个年轻人这样迅速把事业做起来而惊讶,惊讶过后,更多的则是为朋友的成功感到欣喜。

    这两个迷路时凑巧认识的年轻人,原来也是狠角色。

    “这次也是运气,当不得跟顾记比。”程维哲听了尚泽的话,却说了这么一句。

    确实,或许是因为他们这批茶量太少,也或许是没有其他品种的茶卖,虽然是迅速卖完,但真的不能跟顾记百年基业比。

    顾记在衢州便开了两家茶楼,里面所售茶叶茶点不下几十种,更不提他们卖给全国各地代理茶商的茶饼跟散茶的量。如今的茶商里面,也只有北茶蔡家能跟他们一较高下。

    尚泽听了,却难得露出笑容:“现在如此,以后还未可知。”

    将来是个什么样子,谁都说不好。

    程维哲和杨中元又是一愣,尚泽是个说话很稳的人,没有把握的事情轻易不开口,他既然说了,证明他心里也很看好福满楼的发展。

    “尚兄,无论怎么说,有你今天这句话,老弟也先谢过了。”程维哲冲他举了举茶杯,道。

    尚泽点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见他们两个不再那么惊讶,夏君然才开始说衢州商会的事情。

    衢州商会一般三月一大聚,也叫季会,基本上只要是会里的商贾有空,都会过去参加。不仅多认识几个朋友,也说不定能谈下几笔买卖,去了更能说明自己生意做得好,简直一举三得。

    除了季会,还有平时的小聚,大多都是几个特定行当里的人参加,一起说一下最近的生意以及成本等等,算是相互交流一下行情。

    这种一般叫常会,福满楼也是赶得巧,后日便有一场小聚,参与的只有两种商人,茶商与酒商。

    自古茶酒不分家,这两样饭桌上少不了,寻常人家也都要吃,一般的食肆食楼,都是茶酒兼有,缺一不可。

    所以,衢州商会的里的茶酒商人,便自己组了小规模的常会,偶尔有什么事情发生,便凑在一起共商事宜。

    杨中元听他解释完,这才拆开那封红封,见里面写着邀福满楼两位老板于十月十八日一同去清芷园顾记茶香居座谈,请务必赏脸前往。下面最后盖的红印,便是衢州商会四个大字。

    虽然是私下的常会,但只要加了新人进来,总要知会商会的几个行首知道,他们同意了,这封红封才能发下来,并盖上会印。如果都不同意,那程维哲他们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

    顾记在衢州一共便只有两家茶馆,一家在清芷园里面,位置极好,风景秀丽,游客众多。

    而另一家总店便刚好在宝珠街上,不过跟福满楼不在一片,离得有些远,却是本地人常去的品茶之所。

    顾寒亭跟韩世谦的制茶理念是一样的,务必要静要好,要走心。这样做出来的茶才能让人品了舒服,温热的茶汤进口,有说不出的回味在里头。

    程维哲跟杨中元刚开始做茶便知道顾家是个相当强有力的同行,可他们却并不是以顾记为对手的。他们两个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做出跟龙凤团圆齐名的茶饼,不辜负师父对程维哲的悉心栽培,也不埋没韩家曾经的手艺跟传承。

    在他们看来,既然要做生意,人人都是对手,但并不能一味针对别人。

    自己首先做好了,未来才有可能发展 。如果连茶饼都做不好,那其他的都只能免谈了。

    夏君然笑问:“两位,去否?”

    杨中元同程维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坚定回答:“去!”

    十月十八,是个晴朗之日,程维哲一大早上起来就帮两人挑好衣裳,然后才唤来新提拔到主屋的小厮紫草,让他传早饭备水。

    长青如今已经是内院管家了,家里头刚又找了专门做饭的掌勺师傅,他可算是不用忙得团团转,却也不比以前闲多少。

    毕竟,如今里里外外的事情他都要看顾,虽说还是经常在主屋伺候,但大多杂事都交给紫草做了。

    紫草为人不如长青机灵,很沉默,但手脚相当麻利,程维哲和杨中元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给他提拔上来。

    等紫草备了热水青盐回来,程维哲正轻声叫杨中元醒来。

    他如今已经五个月了,身体日沉,也已经显怀,肚子里的小家伙顽皮得很,经常动来动去告诉两位父亲他的存在。一家人都对他特别细心体贴,吃穿用度无一不精,晚上也都是早早便歇下,所以如今他还是能经常去楼里忙碌生意,人也看着还算精神。

    “小元,起了,今日我们要先去楼里转一圈,然后才去茶香居。”程维哲轻柔把他扶起来,一边飞快帮他套上轻柔的棉衫。

    杨中元睫毛动了动,没睡醒,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程维哲见他脸颊还有些红,眼中也迷迷茫茫,看起来特别迷糊可爱,不由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醒醒,咱们下午家来再睡,好不好?”

    杨中元被他说得可算是醒了,听了嘟囔一句:“不就是开个常会,这定的时间也忒早了,各家老板都不睡懒觉吗?”

    程维哲噗的笑出声来:“肯定睡懒觉,不过也不能天天睡不是?”

    杨中元这段日子起得都不算早,他这是头胎,不仅整个人不太适应,就算嗜睡那阵子过去了,也总想在床上躺着。尤其是现在月份大了,一出门就总有人盯着他肚子看,他总是不太喜欢。

    不过他心里装着楼里的事情,大夫也说叫他多走动走动,他这才没天天躺在家里。

    听到程维哲打趣自己,杨中元不由呲牙咧嘴冲他做了个鬼脸:“你有意见?”

    “没有,绝对没有。”程维哲扶着他下了床,然后又帮他取来外袍。

    等两人都洗漱完,早膳也摆在了一楼厅中,长青正拎着一个瓦罐进来,见他们二人下了楼,便笑着行了礼:“两位老爷,早晨安好。”

    程维哲跟杨中元冲他点点头,便一起坐到桌边开始用餐。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这会儿正是一天唯一有空打理家中事物的时候,于是也没那么多讲究,程维哲跟杨中元这边吃着早饭,那边长青慢慢说着家里的事情。

    他们家没那个主内主外一说,无论是铺子里的事情还是家中的家事,都是两个人一起商量着来,有时候还要叫上两老一小一起参谋,共同定下家里未来的生活。

    他们家人丁单薄,本来就这么几口人,再讲那个谁高谁低压根就没意思。

    等到家里事情处理完,杨中元两个也已经吃完了早饭,便套了马车,一同去了铺子里。

    这会儿天气转寒,就连马车也用了棉布帘子,又加了车门,这才挡住凌冽寒风。

    杨中元裹着暖和的大披风,手里抱了个铜质暖炉。

    “最近李树表现挺不错的,老钱说那孩子挺聪明,想带带他。”程维哲道。

    杨中元点点头:“恩,他跟小山都不错,不过小山年纪还小一些,不如李树稳重。回头给钱掌柜也涨了工钱,让他多带几个小管事出来,否则咱们以后人手越发困难。”

    他们楼里面事情越来越忙,生意跟口碑都很好,其中一个便是小二机灵又懂事,如今福满楼已经跟衢州宝珠街上许多当红食楼差不了多少,口碑出去了,自然客人们心里便有更多期待。

    就是因为心里有一定的期待,所以他们要做的只能比以前更好,否则那种落差会让食客们一次打住,再也不会来第二次了。

    新客人重要,回头客同样重要。

    ☆、142漕帮

    两个人去了一趟铺子里;先安排好事情,然后便又乘马车一同去了清芷园。

    清芷园是衢州最出名的风景胜地;它紧邻鸣春江与崇岭;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园中多有小桥流水花卉树木;是衢州最好的消夏之地。

    不过冬日的清芷园也别有一番景致。

    两个人到的时候;便看到红白梅花开了满园;鹅卵石小路蜿蜒曲折,引了鸣春江水而来的园中池塘上面残荷如墨;反而有一种凋零之美。

    清芷园这边的商铺不多;大多附庸风雅之类;就比如顾家的茶香居,便是其中生意最好的。

    一栋三层的衢氏高楼静静立在池畔;远远便能看到竹子扎成的围栏整齐别致,园中还有些许耐寒花草,从围栏的缝隙中还能瞥见一抹浅碧。

    马车从清芷园门口停下,程维哲先下了马车,转身又扶着杨中元下来。

    门口正有个三十几许的高个管事守着,见他二人下了车来忙上前问:“两位安好,可是福满楼的老板?”

    程维哲挑眉看他,却还是点头答:“正是我们,不知您是?”

    那高个管事忙摆手:“哎呦小的是茶香居的管事,可当不得二位敬称。茶酒常会一般都是在我们这边开的,二位是头次参加,如果招待不周,烦请二位多多包涵。”

    年纪轻轻便能当上茶香居的管事,想必不是简单人物,程维哲听了冲他笑笑,杨中元接过话茬:“茶香居可是在大梁都数一数二的大茶商,能在茶香居做到管事,您肯定特别出众,怎么就当不得我们一声敬称了呢。”

    那管事笑容越发灿烂,弯腰请他们两人往里去:“杨老板,您真是妙人妙语,折煞小的了,快快里边请。”

    一行三人正要往里面走,却听后面夏君然声音传来:“小程,中元,你们来的倒是早。”

    二人转身,便看夏君然拉着尚泽从另一架马车上下来。

    “夏大哥,商大哥,日安。”杨中元问了好,等他们一同往里面走。

    “初来乍到的,我们自然要早点过来,总不能叫前辈们等在里面。”程维哲道。

    夏君然则是摇了摇头:“无妨,茶酒这两个行当在衢州还算平和,大家都靠本事吃饭,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再一个,如果真有那心术不正之人,我们这常会也断然不会请的。”

    这倒是,顾寒亭跟夏君然都是相当有原则的人,看不上的,是连场面话都懒得说的,更不会让那些人进自己这个小圈子的。

    四人言谈之间,直接便进了茶香居的大堂。

    茶香居这里布置相当雅致,乍一进来便觉浑身舒服,里面桌椅大多是竹制,左侧还摆放了满满一墙书册,中间的几个用树根做的矮茶桌上还摆了几副棋,而矮桌边上,还有一个高一点的圆台,上面放了一架古琴,想必平时有琴师在这里演奏乐曲。

    茶香居这里程维哲跟杨中元是第一遭来,可一进来觉得连心都跟着静下来一般,倒是个好地方。

    “妙,这里当真很清静。”杨中元感叹道。

    由于时间还早,这会儿大堂里面只有扫洗的茶童,一行几人跟着那管事上了二楼,转过头来就看到几间茶舍。

    二楼多半都是雅间,走廊最里面那一间最大,大抵能容纳十几二十号人,所以茶酒常会多半在这里举办。

    管事见他们二人同夏君然认识,便也没有硬凑上去介绍,反而说:“几位贵客里边请,小的先下楼招呼去了。”

    夏君然挥手让他离开,然后便带着两位新人往里面走。

    四人刚走到门口,正要敲门,那扇竹制门扉便从里面轻巧打开,顾寒亭正站在门内,冲他们温和微笑:“几位,里边请。”

    夏君然从小就认识他,虽然小了一辈,但关系一直都还不错,张口便叫他:“顾叔最近身体可好,您可是来的最早的。”

    顾寒亭退了半步,把几人迎进屋来,先给杨中元指了座位。

    因为只是茶舍,所以屋里并没有圆桌,反而是做了散席。堂中正中央摆放一个原木茶桌,周围几张圆凳显得分外古朴。旁边两侧还摆了许多桌椅,倒是个议事的好去处。

    杨中元这一路走来也觉得有些累,先是冲顾寒亭道了谢,然后才坐到了椅子上:“顾老板,日安,我们这是头一次来,如果有不规矩的地方,烦请多多提点。”

    顾寒亭让小厮上了银针,笑道:“你们两个孩子,我跟韩大哥是至交好友,你们便也叫我一声顾叔就是了,见外什么。”

    银针是相当温和的茶品,有孕之人也可饮用,顾寒亭这个动作颇为贴心,杨中元跟程维哲对视一眼,知道他真把自己当晚辈看待,便异口同声叫道:“顾叔。”

    这一声呼唤,反而让顾寒亭有些感慨,他不由道:“当年……算了这些都不提,你们最近的连青紫笋做的相当不错,我喝着很有以前的味道,但却有一些别的东西在里面,小程,这是你的手法吧?”

    程维哲一听,忙又站起来回他:“顾叔不愧是大家,这都被你品了出来。”

    顾寒亭听罢只是摇摇头,好半天才道:“别人家的我或许品不出来,但韩大哥家的茶我从小喝到大,熟悉得很。”

    那倒是,上次他们虽然不在场,但回去的时候韩世谦也同他们两个讲过,顾寒亭跟他认识几十年了,彼此对对方都很了解,尤其是对方家里做出来的茶,只要闻到浮香,都能感觉出一二三四等来,何况是亲口喝过。

    程维哲见他这样感慨,忙说:“我手艺自然比不上师父,让顾叔见笑了。”

    听他这样说,顾寒亭又摇了摇头:“不,每个人的茶都有每个人的特色,你的就是你的,虽然继承了韩家最独特的那一些味道,可却有你的想法在里面。小程,以后顾叔也要加把劲了,你们年轻人都这么优秀,真怕以后顾家生意不好做。”

    他们在这边说着茶,那边夏君然却跟杨中元讲了讲这次常会都有谁参加。

    无非就是衢州的其余三家酒商同四家茶商,加上福满楼,在场一共十家。而他们这十家,却几乎占了衢州大半江山。

    虽说夏家是当之无愧的皇商,可宫里也不可能只喝他们那几种酒品,其余三家也或多或少供过御酒,只不过都不如夏家一直独占鳌头,却也稳扎稳打,是行当里响当当的人物。

    而另外四家茶商,除了一家只做最好的一等茶,其他大多都是做百姓常吃的那些。价格不贵,却能卖很大的量出来,虽然都比不过所有茶品都做的顾家,却也都是老字号。

    听夏君然这样简单一介绍,杨中元更觉得自家得加把劲了。他知道能进衢州商会,他们自己的实力是一方面,而夏君然跟顾寒亭的面子也占了很大成分。两相比较一下,他们更应该好好努力,把衢商两个字做到实处。

    几个人就这样简单聊了几句,不多时便有其他几家的老板陆续而来,程维哲跟杨中元跟在顾寒亭身边挨个见了面,又送了礼,这才同他们一起坐下,等着商议正事。

    顾寒亭是他们几个人里面辈分最高也是家底最厚实的,理所应当的,一般的常会都由他来主持,今次也不例外。

    他先是介绍了新加入的福满楼两位老板,然后才道:“今年的衢州茶也都还算收成较好,跟去年相比也并不差,而米粮也丰收,所以茶酒都不缺原料。不过前几日漕帮来了人,说北边粮食大丰收,茶树也十分丰茂,那边的米茶卖不完,想走水路运到衢州……”

    说罢,顾寒亭顿了顿,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便继续道:“就是不知,谁家想要吃下?”

    他话音落下,屋里顿时扬起阵阵窃窃私语。

    衢州本就丰收,他们每一家的库存也都是那些,今年比往年略微多了些却也有限,他们虽然略微有些吃力,但还是能让铺子正常周转,往外地多发一些成货就是了,可再吃多余的,便有些吃力了。

    果然,一个二十几许的少东家想想还是说:“顾老板,我家今年比去年出货多,再多实在是吃不下了,就是怕漕帮那边……”

    他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全都没讲。

    衢州这个地方,是因为一条鸣春江才繁荣起来,因为鸣春江北至万溪,距离帝京只有一步之遥。如果走水路,用最快的货船运载,日夜不休而上,那么衢州的货品能在五日之内到达帝京。而如果走陆路,却要十四天。

    这将近十天的差距,成就了衢州如今的繁华。就连许多衢州特有的蔬果,也能从水路运到帝京。甚至更远的丹洛与仲水,也都能在八日之内到达。

    要运送货物,就离不开掌管福船的漕帮。漕帮是大梁很特殊的存在,他们不是商人,也不是侠客,更不是官部,他们就叫漕帮,平时做的也只是南来北往的水路运送买卖。

    衢州的商人往北出货几乎全部都走漕帮,同漕帮关系也一直很融洽,每三月一次的季会,都会请漕帮在衢州的总把头参席,有任何事情都会同他商议。

    漕帮也很给衢商面子,货急的时候,就算是换船快走也一定给运到。一旦货运途中出了任何问题,漕帮一定亲自登门拜访,把事情前因后果都讲清楚,然后再把赔偿等等所有的事情列个明目给货主,从不叫货主银货两空。

    这种情况下,衢商们也相当给漕帮面子。

    比如这一次,他们明明吃不下更多的货,却还是想着怕漕帮那边不好办。

    毕竟,给了漕帮面子,漕帮才会给你面子。

    那条湍流不息的鸣春江,也就仅有漕帮在做货运生意,而漕帮背后,还有大梁的水路衙门,一环扣一环,一级压一级,他们得罪不起漕帮,而漕帮也不能胡作非为。

    就比如现在这样,北方丰收,茶叶和米粮富足,一旦当地的产出富裕,那么便会造成米粮茶叶降价,那农民辛苦一年便打了水漂。为了保证农户的生活,大梁官府自然要把多余的米粮运送其他地区,因为幅员辽阔,所以每年都还算好,这里丰收那里干旱,这里富足那里贫瘠,靠着车马驿跟漕帮,大梁的整个货物都可以互通有无。

    这个时候,漕帮就要主动吃下多余的米粮茶叶,好给官府分薄压力。等到贯通南北的运河挖好,想必那时生意更好做,东西也更好运。

    在座都是人精,自然知道这些情况,漕帮既然吃下了,那么沿途各郡商人便会被他们知会,从万溪一直到衢州,这一路沿途而来,这些米粮跟茶叶说不得就能直接卖完,不用再从沐泽湖转沙罗河沿岸继续贩售。

    毕竟货物走的越远,所费也越多,风险也越大。尤其是茶叶,那都是嫩叶,放久了便不行了,能到衢州,已经算是最远的了。

    顾寒亭见大家都沉默不语,不由叹口气:“要说往年咱们也能多少吃下一小部分,可今年咱们也丰收,各家的行情我也知道,再吃就是超了。好了,大家都不要勉强了,这事情要是不行,我明日便跟会首商议,总得能吃下一些,不然要叫漕帮为难。”

    听他这么说,杨中元偷偷扯了扯程维哲的衣袖,却没讲话。

    程维哲了解他,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他们如今实在是缺茶叶,这瞌睡便有人送枕头,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对视一眼,程维哲想想,便出言道:“顾老板,实不相瞒,我们家如今正好缺茶,不知您待会儿是否有空闲,替我们引荐一下漕帮的管事可好?如果这批运来的茶叶好,我们会定下。”

    顾寒亭把目光定到他脸上,见他真不像是特地给他们卖乖示好,这才笑说:“好,待会儿等散了会儿,我带你们去见漕帮的人。”

    他说完,便停止了整个话题,倒是旁边的夏君然在杨中元边上耳语道:“你们两个,真是运气好啊,服了。”

    可不是吗?看福满楼这一路顺风顺水,虽然偶有波折,可都没有阻拦他们前进的脚步。如果有朝一日他们能站在顶峰,那必然能缔造衢州新的传奇。

    常会时间不太长,等把衢州最近的大小事宜都挨个讲了,便散了席各自走了。

    程维哲跟杨中元自然留了下来,他们最后把夏君然跟尚泽送走,这才跟着顾寒亭去了旁边另一间茶室:“顾叔,我们如果定得多,都买下可否?”

    顾寒亭诧异地看了一眼问话的杨中元,道:“小杨,野心不小啊。”

    杨中元腼腆笑笑,只说:“我家没大茶园,这也是无奈之举。”

    顾寒亭反而道:“倒退个十几年,我跟你们一个岁数,是万般没有这般勇气的。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程维哲赶紧道:“顾叔抬举我们了,我们这次真是太着急,凑巧便有了,不赶紧定下来,下次不知要等什么时候。”

    顾寒亭笑笑,没再讲话,反而敲了敲茶舍的竹门:“周把头,我带了两位新人同你认识。”

    里面轻悄悄的,连脚步声都无,却在下一刻竹门应声而开,仿佛知道他们已经在门外等候一般。

    里面站了个四十几许的青衣壮汉,他留着一脸络腮胡子,身高体壮,一看便是相当有力气的行武之人。

    那人看起来十分粗狂,可张口而言,却相当细致有礼:“几位初次见面,我姓周,快快里边请。”

    他说话声音也不是很响,却醇厚有力,程维哲跟杨中元算是头一次接触这样的人,心里反而多了几分好奇。

    毕竟,丹洛离万溪还有些距离,程维哲也从未在程家米铺里面做过差事,自然没有同漕帮接触过。而杨中元十来年都在宫中,是更不认识了。

    几人进了屋来,顾寒亭先是给他们介绍一番,然后便说:“两位小兄弟是我故交,周老兄一定要多多照顾,我家中还有事,便先走一步。”

    三人把他送到门口,顾寒亭往外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道:“凑巧,你们都在我家吃茶,今日便是我请了。下次有时间,小程跟小杨再请我去福满楼吃一顿好的吧。”

    他这一句话,便把面子铺了十乘十,程维哲到嘴边的拒绝话语还未说出,便被堵了回去,只好笑说:“顾叔随时去,我们定然好好招待。”

    等他走了,三人回到茶舍里,程维哲自然而然烫起茶来:“周把头,我们都不是啰嗦人,我想问问如今漕帮手里有多少茶,是什么成色?”

    周把头听了也不含糊,直接便说:“不满二位,今年北地粮食大丰收,我们手里的米粮比茶叶要多,但刚才顾老板也说你们是做茶的,米粮用不太上,茶叶能替我们分担一些,也是很好。”

    程维哲点点头,他其实想着家里的米可以多加一种卖卖,反正百十来斤大米他们福满楼还是买得起的,就算自家吃,也不一定吃不完。

    关键是,这个人情要卖得好,卖得妙。

    周把头见他们二人脸色平静,不由笑了:“你们也是年纪轻轻,虽然跟你们是第一次合作,但顾老板介绍的人,我们漕帮是相当信得过的。茶叶有丹绿与荣华,这两种都只过了第一道,运过来也没大事情。我可以保证,丹绿保证都是秋采最好的,而荣华肯定是顶叶,那边卖的便宜一些,加上我们漕帮的运费,我给你们丹洛正价,最后看你们要多少,还会再去个零头。

    给丹洛的正价,就意味着漕帮花七八天运到衢州一个铜板都没收,这可是相当合适的。要是平时,估摸着怎么也要加价一成到两成。少去这部分加价,他们相当于用丹洛嫩叶的正价,买了第一道处理好的茶。

    程维哲跟杨中元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

    就算茶叶里面坏得多一些,他们也有赚头。更何况,他们刚推了第一波连青紫笋,要是一直到来年三月再上新茶,不仅中间断得太长,也容易让百姓忘记福满楼的好茶味道。

    还不如这样,他们赌一把漕帮的信誉,也给漕帮一个不大不小的面子。在那边记了好印象,以后他们往外地运茶,也方便许多。

    既然定了,那便不再废话,杨中元道:“周把头,你说把,如今运到衢州来的,到底还剩多少?”

    周把头见他们依旧很淡然,心里便有些赞赏,听了便答:“丹绿有八十三斤,这里面有十斤可做白庭。剩下的荣华大抵有六十二斤的样子,都是顶叶,不会差的。”

    漕帮这一路行来,已经把茶叶卖了一半多,就算是衢州再丰收,也只会是米粮更多一些,茶叶到底要依托茶树,就算是长势极好,也相当有限。

    白庭的成茶一两便要一两银子,跟连青紫笋差几乎是一个价,但嫩叶就没那么贵了。大抵十斤只要五十两左右,而丹绿则更便宜一些,成茶才卖五六钱一斤,嫩叶只有其三成,这样算下来,这批丹绿大抵要二百五十两左右。而荣华的价格跟白庭又差不多,这样最后算下来,怎么也要六百两左右。

    因为茶的品相他们还未看见,先不算坏叶有多少,只这些就够他们卖到来年一二月份,这样三月上了新茶,便能刚好赶上了。

    无论这批差好不好卖,赚不赚钱,他们也得一直有茶品在做才行。

    两人这样一算,纷纷觉得相当不错,于是杨中元果断道:“周把头,这一批茶叶我们都要了。而米,稍后烦请您列个单子,我们福满楼也是食楼,米也是要的,但数不入茶叶多就是了。”

    周把头一听他们茶跟米粮都要,顿时露出了笑模样:“两位小老板年少有为,真是果断啊。周某在此谢过了,今日先这样定下,明日我带着弟兄们亲自把茶叶给您二位送茶坊里去,到时候不如我们细谈?”

    他说细谈,肯定就不是光谈这一批的事情了,后续的其他来往买卖也要一并细细讲过,双方过了明路才是要紧的。

    不管最后福满楼能做成什么样,就是这次能解漕帮燃眉之急,也令他们心中记了一个好字。

    为商,便是如此。

    ☆、143白庭

    丹绿跟荣华算是程维哲最熟悉的两种茶了;他刚开始开小茶馆的时候卖的最多的就是这两种;如今再次摸到熟悉的茶叶,心中难免有些感叹。

    杨中元坐在一旁看他跟小茶工挑茶,但凡坏叶烂叶都要挑出来扔掉;剩下最新鲜的嫩叶,才能用来作茶。

    “说起来,那时候天天都要去茶园收丹绿;却从不觉得这茶香有什么特殊之处。”程维哲刚挑出一筐来称重;给杨中元报个数。

    杨中元拿笔在本子上记了,笑说:“心境不同吧;那时候不觉得茶叶是自己家的事业;现在是了;所以你才觉得这茶很特殊。”

    程维哲点点头,没再说这话题。

    从丹洛运到衢州的这一批茶,总数有百斤之多,因为第一道工序做得好,所以基本上也没多少坏叶,经历七八天的时间快船从北运到南,依旧十分新鲜。

    这个季节天气寒冷,嫩叶得以保存下来。

    “这次可真是赶巧,要不然咱们冬日里都不知道要卖什么。”杨中元笑道。

    程维哲点点头,把最后一筐荣华清点完毕,这才坐到他身边灌了口热茶:“荣华我看了,都是好叶,漕帮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南来北往都靠漕帮经营,要是他们不守信用,那商家也都不用再做生意了。”

    “小元,我想着这几日先把茶做出来,然后赶在十二月前去衢泽县。就是担心你累着,要不等我回来再开始卖茶?”

    杨中元摸了摸肚子,低头想了想。

    他不是个没脑子爱逞能的人,不能做到的事情从来不会承诺下来,想到那几日售卖连青紫笋时的忙碌,杨中元皱起眉头,最终还是答:“那就等你回来吧,你就把茶叶都做好便成,其余的我来操办,也不用急,等你回来刚好可以上到铺子里卖,赶在年节前就行。”

    每年年节都是商人们最忙碌的时候,就连平时舍不得出来采买的百姓们也会到城里来上些年货,这其中上等茶叶是最好卖的。看起来精致,价格适中,送人是极好看的。

    这一次荣华上了大约一百六十斤,这是挑完烂叶坏叶后的数,六十斤嫩叶,满打满算大抵能出五十多斤成茶。各家手法不同,程维哲他们作茶又很精细,大概最后也不过就剩下五十斤左右。

    黑茶不如红茶跟绿茶好卖,但荣华到底是名茶,所以还是很客观的,说不得年节前便能卖完。这并不是他们夸自己的茶好,只是年根下卖什么都能出几倍的量,有连青紫笋珠玉在前,就算荣华卖的比那个差,最迟一月也能全部卖掉。

    丹绿比荣华要少一些,但也有四十几斤,不过这茶不如荣华跟白庭名贵,年节根下作年礼不太出色,但自家喝却是极好。

    这样一想,两个人心里都敞亮起来。

    于是第二日起,程维哲便每日早早起来忙碌,就连韩世谦都没空闲教导徐小天,只得给他放几天假。

    一颗茶树上,顶叶顶芽自然是最好的,而用丹绿作的白庭却是用顶叶下面那一圈第三层叶所做,这一层的叶子不会太嫩,也不会太老。出来的成茶味道寡淡清爽,跟名字相当得宜。

    程维哲这一次却要多加一道工序,炒青的时候一锅加了两朵梅花。

    这是他跟韩世谦早就想尝试的,白庭这道茶味道确实淡,回甘也不出众,却清爽宜人得很,他们想着加了梅香在里面,或许能提一提前味,后续的回甘也多了花香,只是不知道味道出来效果如何。

    如果是老字号的茶商,定然不会这样豁出去尝试,可福满楼却不怕。

    他们一开始都是稳扎稳打,这一次机会特殊,不抓住推出自己的味道,反而说不过去。

    第一锅炒青出来,杨中元特地捧起来闻了一下,说实话,花香味道几乎闻不出来。因为放的不多,也只是尝试,所以等两天之后成茶出来,一家人迫不及待用茶壶煮沸再闻,那清淡淡的茶香里顿时便多了些别样的柔和。

    梅花的香味很淡,配上白庭是最相宜的。第一沸的茶汤颜色清亮,满满倒上一杯,捧在手心先放鼻下轻闻,等那凌冽茶香入侵肺腑,再浅浅抿上一口热茶,顿时便觉得唇齿生香。

    这一味茶虽然跟以前的白庭略有不同,但在清淡之中有了妩媚,而妩媚却不妖娆,反而让人心生暖意,最后的回甘也颇有些意蕴深长。

    程维哲看到一家人的表情,一颗心顿时落了回去。虽然之前他也用小锅尝试,可还是没太大把握,如今正式炒出来的味道不错,那便可以照这个配比全部做出了。

    韩世谦捧着茶杯,眼中满满都是欣慰,这个徒弟不仅把自己所教的都认认真真学进心中,还能举一反三加以改进,韩家的家学传给他,或许真的不会被埋没。

    “维哲,起个名吧。”韩世谦笑道。

    程维哲一愣:“这本就是白庭,起了名字恐怕旁人不知吧?”

    韩世谦摇摇头:“这是你做出来的新茶,虽然依托了白庭,可味道已经变了。名字里面最好有些新茶的味道,你跟中元好好想想,到时候上到铺子里卖,便用新名就是。”

    程维哲跟杨中元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与激动。

    除了白庭加了工序,其他的茶都是按照韩家老手艺而作,韩家是依托荣华起家,对荣华的手法比别家要繁琐一些,一般黑茶都只用普通的老叶,要经过杀青、初揉、渥堆、复揉、烘焙,最后才能出茶饼。这其中渥堆工序最为重要,而韩家的制茶方法也只特殊在渥堆之中。

    因为区别于其他茗品,选的原料也并不是老叶,而是黑毛茶的下层叶,所以渥堆时间要略微久一些,出来的茶口感香醇,茶汤红亮,非常漂亮。

    这一次也算是程维哲第一次动手做黑茶,因此整个过程非常精心,他们家的茶坊如今只在小厮中挑了两个过来做茶工,就算有韩世谦帮着忙,也实在是相当累。

    这么多茶,大多数的炒青和渥堆都是程维哲一人完成,这样一直忙到十一月初,才刚刚把茶叶都做完。这段时间杨中元看他辛苦,却只在生活上越发细致,其余的话都没讲什么。

    这是程维哲喜欢做的事,他竭尽所能为梦想而奋斗,杨中元只会为了他高兴,旁的什么心思都不会有。

    因为是赶了年节,所以这一次的茶包杨中元花了更多的心思。连青紫笋用过的福兜很受好评,所以这一次他们三种茶叶一两装的都用了福兜,只不过花纹略有区别。

    丹绿被杨中元起名为绿碧,用了浅绿色的福兜包。而白庭则改了烟胧白庭,用了藕色的福兜。荣华便还是荣华,用的是赭石色的福兜。这样三个摆在一起,看起来就相当别致。

    荣华跟烟胧白庭都是一两银一两茶,而丹绿就相对便宜一些,一两只要五钱,这三种都是北地茶,一般北方的茶商运过来价格都要加两成,他们福满楼这一次却跟北地价格差不了太多,可以说得上是相当便宜了。

    杨中元翻看了一眼黄历,转身又吩咐小厮从褚氏定了一批红色吉祥云纹芒锦,用油纸包好的茶叶各一两,三种茶叶一共三两放进做好的红色福袋里面,拎在手里送人相当好看。而这样一个福袋最后的定价只有二两二钱,比单买便宜不说,因为白庭的数量有限,所以也只做了一百个,这样一看,买福袋就合适得多。

    福满楼的茶虽然都用了外包,但是里面的油纸却都有红封写着名号。他之所以想这样卖,也是想着让更多人尝到他们新做的烟胧白庭,知道他们福满楼的茶比别家的好。

    等着些都定下之后,程维哲也收拾好行李,准备去衢泽县。

    最近这段日子忙下来,程维哲整个人瘦了一圈,而杨中元的肚子却又圆了一圈。

    孩子已经快六个月,他最近手脚都有些浮肿,行走也不那么敏捷。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腿上经常抽筋,一开始他心疼程维哲白天劳累,只自己努力弯腰捏一捏,后来有一次被程维哲醒来看到,不仅说了他一顿,还严肃要求他以后务必叫他起来。

    “我自己又不是够不到,你睡你的便是了,白天我也能躺着歇歇,可你最近实在是有些忙。”杨中元是这样同他讲的。

    程维哲听了却皱起眉头:“小元,我们是伴侣,你现在情况特殊,做什么都不方便,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分担你的辛苦。夜里只有咱们两个,你都不叫我帮你,我心里……”

    杨中元倒不知他会这样想,听了忙握住他的手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以后都叫你。”

    这样说开之后,杨中元也不再自己坚持,再说他肚子越来越大,坐起来无论如何伸手都够不到小腿,想自己按摩都不成。

    如果不是为了赶在年节前定下茶园,程维哲说什么都不想在这时候走。

    离开杨中元哪怕一个时辰,他都觉得担忧思念,更何况一去十天半月,且不说度日如年,也差不多归心似箭了。

    在走之前,程维哲特地同周泉旭商量一番,让他在自己走后搬去陪杨中元住几日。

    虽说杨中元身体一向很好,也不是个娇气人,但程维哲就是放心不下,非要周泉旭点头答应下来,才肯作罢。

    这样到了十一月十三,程维哲终于坐上马车,一路往衢泽县行去。

    ☆、144暂别

    程维哲离开以后,杨中元反而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算起来上次他也离开了十几个日夜;杨中元心中虽然颇为思念他;可也没如今这样寝食难安。

    好在家里事情多,他无暇旁顾,劳累一天之后倒也能直接入睡,省去那辗转反侧之苦。

    终于;在十一月中旬过去之时;所有的茶品都已经包好。

    杨中元相当沉得住气;他心里清楚这会儿上架售卖;到底不如年根头里再卖更好;还不如让阖家上下都歇一歇;缓口气等程维哲回来再说。

    就在他准备好好在家休息两天的时候,人牙李突然又过府拜访。

    人牙李倒是个十分讲究诚信的人,从他们来衢州便一直托他找商铺小厮,除了杨诚大家都没想到之外,其余的没有一件事办砸过。

    因此在程维哲跟他商量再开一家分店的时候,杨中元也直接请来了人牙李,让他帮忙找铺子。在衢州,租铺子总是很好租,可买就难了。

    第一次他们能很快找到合适的,完全是运气使然。这次都定了一个多月,人牙李那边还没什么动静,杨中元本以为至少要年后才有合适的。

    只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又来,难道这次福满楼运气依旧很好?

    杨中元满怀激动,简单换了外袍便直接去正堂见了人牙李。

    人牙李见他亲自出来相迎,忙站起来先让他坐下,这才坐在客位上笑道:“小杨老板,几日不见,你这变化太大了,还安好吧?”

    杨中元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肚子:“好的很呐,都健康着,劳您记挂了。”

    人牙李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取出三张图来:“你跟程老板可真是能人,我老李在衢州混了得有二十年,从来没见过想你们这样开铺子这么成功的。上次您二位说要开个分店,地方要比总店这边大,是否?”

    杨中元笑道:“李老板忒会说话,我跟阿哲就是不能闲着,趁现在入冬生意淡下来,先把铺子开上要紧。分店的位置我们不太在意,但是地方却一定要比现在的铺子大。”

    人牙李想了想,先把最下面一张取出压在上面:“那咱们先看最大的一家吧……”

    其实也是凑巧,衢州做生意的多了去了,大街小巷都是商铺,可位置好不好,生意好不好就另说了。许多那不善经营的最后少不得把铺子盘出去抵债,到了年根底下,盘铺子的自然要比平日里多,毕竟,谁都不想背着债过年。

    所以这一次人牙李很快就给来了信,并且一出手就是三家。

    只是宝珠街的商铺真是千载难逢,这次的三家是都没有的。其中有两家在南城,位置很偏,剩下一家则在醉香街上。等到人牙李大致把情况都说完,杨中元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说实话,能有宝珠街的铺子自然是最好,可他们在这边已经有一家了,虽然因为面积不大显得有些拥挤,但是越挤就越说明生意好不是?有那不清楚衢州的游客来了,看见自家大堂里里外外都是食客,人头攒动生意火爆,肯定也想进来试试。这也是最近福满楼生意越发好的原因,外来的游客多了,外售的点心茶酒也多,虽然他们加了小二,还是显得忙乱拥挤,因为这样,许多老食客都有些怨言。

    毕竟,每次过来都订不到桌,当然会比较闹心。

    衢州的大食楼茶馆都是一开好几家分店,甚至有的连临近的郡府都有。顾记虽然在衢州只有两家茶楼,可他们在清芷园的那一家上下足足有三层,老远一看就比他们的福满楼总店大了一倍有余,根本不用担心拥挤问题。

    原本他们真的没想过能这么快就发展起来,想着总得努力个一年半载再开分店,现在眼看老顾客要流失,程维哲也有些坐不住了,就算如今茶园里的事再忙,他也想把分店开出来。

    现在辛苦一些,却能保住客流,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只是,宝珠街上没有商铺,可南城毕竟离得有些远,他们福满楼的定价又不算便宜,去那边开反而有些得不偿失。

    杨中元举起那几张图纸认真看着,突然想起近些日子醉香街的传言:“李老板,我听别的老板说,郡守想在醉香街再开一条商街出来?”

    这事确实有人传过,但知道的大多都是衢州商会里的老人,杨中元他们能知道,自然是夏君然说的。人牙李也自然知道,不过他就是做这个的,衢州有风吹草动他都一清二楚,听了不由感叹:“杨老板真是消息灵通,我最近确实听了这么一个说法,但最后到底如何就不知了。不过,宝珠街这里里里外外都是商铺,说实话,福满楼那栋楼,是今年我卖过的唯一一栋,其他再也没有人卖了。这几年宝珠街上生意一直很好,做什么都不太亏钱,占着商铺的老板们不愿意走,外面又总有人想进来,所以矛盾有些大。”

    他这话意思倒是清楚,不管是外地商人,就连本地的商贾想要像杨中元他们这样开分店,也没法在宝珠街找到丁点大的空地了。有的跑去清芷园花大价钱自己直接建一栋楼,有的则只能去南城将就,还有的就近跑去醉香街上,把人家的民宅买下来,多交了税改成商铺,倒也算是勉强开了起来。

    杨中元跟程维哲刚来的时候在衢州的大街小巷都认真逛过好几次,醉香街最近才去过怀安堂看诊,如今这么一想,顿时觉得醉香街上面的那个铺子不错。

    那条街上已经零零散散开了几十家商铺了,比如火滕坊跟鼎膳斋都在那边有分店,并且还有个老字号怀安堂在那边坐镇,怎么想都比大老远跑到南城合适。

    而且醉香街离家里跟宝珠街都不远,步行也不过就是两刻功夫,有什么事情都能很快应对。

    杨中元心里定了主意,不由便问起了人牙李醉香街铺子的事情。

    这一家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大抵比现在的福满楼大了一圈,上下有三层,后面依旧有个院子,院子里还有个两层小楼。这里以前是个客栈,后面还有容纳马车的后门跟马厩,地方很大,相当敞亮。

    只不过二楼跟三楼都是客房,需要全部重新装潢成雅间,才能开张。

    人牙李见杨中元没有直接下决定,也不着急催,反而靠坐在椅背上小口品茶。

    福满楼最近因为茶叶名声大噪,他自然知道,现在铺子里的茶都没得外卖了,可老板家里却有。连青紫笋算是一等好茶,用它来招待人,那是相当有诚意的。

    能有如今成就,两位老板也真不是一般人,人牙李高高兴兴品着茶,心里这样嘀咕着。

    终于,杨中元把其他两张图纸往旁边一放,直接问人牙李:“李老板,南城的铺子我并不是太喜欢,只想问问你,这醉香街上的最迟什么时候给答复?”

    在人牙李的印象里,福满楼的两位老板都是很果断的人,这次难得杨中元有些迟疑,他也有些诧异:“这倒是不急,最近也没别家跟我问商铺的事,不过铺子主人想在年节前把铺子卖出去,好踏踏实实过个年。”

    杨中元点点头,对于这点他也是了解的。

    “实不相瞒,最近阿哲不在衢州,这么大的事情我不好一个人做主,得等月底前他回来再说。李老板,不如这样,这铺子要是有别人问你你便卖了,知会我一声便是了。要是阿哲回来前还没订出去,那我们两个到时候就过去看看,如果地方好,那我们直接就可以定下。”

    人牙李一听,就知道他自己肯定是看上了这里,兴许是因为程维哲不在家他没人商量,所以要等上一等。

    想到年节前又能做一笔大买卖,人牙李心情自然是更好,于是笑眯眯答他:“这样稳妥,稳妥,小杨老板你放心,最近要是还有来找我卖商铺的,我也留着下次来给你看看。到时候看你们喜欢哪个就定哪个,您放心,咱们做了这么多生意,我绝对给您压最实惠的价。”

    有他这句话,杨中元心里也稳妥了。他招来小厮把备好的福袋取了递给人牙李,然后便起身亲自送他到门口:“李老板,我这年根下也不方便出门,这是下月要售卖的新茶,先送您跟家人尝尝,要是吃得好,直接叫个小厮过来取便是了。”

    他这样客气,人牙李自然要推拒一番,最后还是笑着收下这份年礼,嘴里说着铺子的事情一定尽力,便回家去了。

    杨中元站在门边看他家的马车渐行渐远,长长舒了口气。

    紫草扶着他,眼睛里有些担忧。

    这段日子杨中元实在是有些忙,这好不容易要歇个午觉也被叫了起来,他如今月份越来越大,行走之间也颇有些困难,看起来也真是有些劳累了。

    “老爷,咱进去吧。”紫草小声道。

    杨中元拍拍他的头,低头冲他笑笑,紫草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当时把他选在身边,就是因为这个。

    “也不知道阿哲什么时候回来,走吧,进去吧。”杨中元转身,慢悠悠往家里走。

    十一月下旬,衢州突然落了雪。只一夜功夫,整个天地都变成素白。

    第二日杨中元醒来,顿觉屋里又冷了一重,爹爹早就起来出了门,杨中元招呼紫草进来,叫他扶自己起来洗漱。

    “老爷,外面下大雪了。”紫草到底还是个孩子,见外面下了雪也不由兴奋起来。

    杨中元听了他这话,不知道为何,心里竟咯噔一下,惴惴不安起来。

    算算时日,阿哲这几日便要回来了,也不知到时候路上好不好走。

    ☆、145变故

    衢州冬日不如丹洛寒冷;往年几个月也下不了一场雪;反而雨水比较多;整日阴冷阴冷的;家里没个火盆都待不住。

    当时他们刚来衢州;就是怕冬日阴冷潮湿;在看过内宅屋子都有火墙才定下,如今到了冬日,烧上火墙之后果然舒服。

    外面大雪一连落了三日都没停歇,这几日杨中元有些心神不宁,外出也怕地上湿滑;就一直没出门。

    家里是暖和,可他却坐立难安的,一直让紫草出去看看程维哲回来没有。

    他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不得劲,好像程维哲真有什么事他不知,于是越发焦虑。

    紫草人也老实,顶着雪去大门口瞅好久才回来,杨中元只让他去了两次就回过神来,颇有些抱歉道:“紫草,实在抱歉,我这心里着急,也没多想。好了,你去换身衣服,别出门了。”

    紫草腼腆笑笑,安慰他:“老爷,早上不是才从县里送了信过来?您也都看过了,确实是哲老爷亲笔写的,不是他安好吗?或许雪停了便能归家。”

    杨中元摸索着手里一摞飘银花笺,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他那个人,总是对我不放心。如今有了小的,他更是仔细。出门这么多时日不归,他肯定是能早回就早回,我是怕他路上出了事,找借口让我安心。”

    紫草跟着他们的时间不长,但对程维哲的细心妥帖颇有感触,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慌。可转眼看杨中元脸色不是太好,紫草只得安慰他:“老爷,哲老爷也不是没分寸的人,这大雪的日子怎么可能出门。他心里有你们爷俩,肯定会顾好自己的。说不得明日一早太阳出来,哲老爷就能到家了。”

    紫草说完,也不想叫他继续纠结,麻利地取出早上钱掌柜送来的账簿:“老爷,这是这两日的账簿,离午膳还早,您先看着?”

    杨中元压下满心的翻腾,接过账簿认真瞧了起来。

    程维哲不在家,他又不能去铺子里,如果这个时候还想东想西不做正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紫草见他神色严肃起来,终于松了口气。

    他给杨中元放好腰垫,温上热茶,这才安静退出书房。

    门外,长青正领着两个小厮擦洗家具,入冬之后天气寒冷,杨中元跟程维哲体恤下人,让他们烧了火墙之后再打扫。这一拖就是半个月,终于等到烧上火墙,长青立马带着小厮忙碌起来。

    “青哥,有什么是我要忙的?”紫草走到长青边上,笑着问他。

    长青回头,见他从书房出来,眼神闪了闪,拉着他去了二楼。

    杨中元在书房看账簿,二楼没人,方便他们说话。

    “小草,老爷没问你哲老爷的事吗?”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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