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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妇产科实习医生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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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的药品游戏持续了这么多年,其中奥秘路人皆知了,谁都知道医生吃回扣。swisen.com院长亲自上阵操纵药品,在这段时期,医院里人人神经都特别敏感,那根弦也都绷得格外紧。听到白脸男子嚷叫,本来医生是要出面管一管,解答一下的,但是谁都知道如今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弄不好就会把事儿粘到自己身上来,反倒惹了一身臊。所以,没有医生理会白脸男子,其他的人呢,比如护士、后勤或者门诊量小拿不到几个钱的人,本来心里就不满,只可惜平时在医院里人微言轻,不敢出声,这下有病人来吼,巴不得看看热闹,帮着出一下心里的恶气,所以这些人是不会出面制止的,当然也不能表现得特别幸灾乐祸,否则就等于是吃里扒外了。

    白脸男子看到光有病友附和,但是没有医院的人出面来,一呢,可能认为抓住医院的软肋了,让医院溃不成军,毫无招架之力,没有人敢吱声,二呢,又可能认为一个重磅的优秀拳击手没有对练的,没有与之交锋的,那就太不给面子了,于是他掉转了头直奔办公室,质问给他开药的姚医生。

    姚医生接过白脸男子的药看了一下,松了一口气,说:〃噢,你老婆阴道毛滴虫病,是要夫妻同治的。〃

    〃为什么?我老婆的病是我老婆的病,她吃药就行了,怎么要我陪吃?杀头还要拉一个陪斩的?〃

    姚医生知道一下子跟他说不清,便沉吟一下,跟他打了一个比方,〃你知道拉锯吗?〃

    〃知道啊。〃

    〃你和你老婆就相当于拉锯。〃

    〃没有,我没有和我老婆拉过锯。〃

    〃我知道你没有和你老婆真的拉锯,我是打个比方。〃

    〃噢……我懂了,你是打个比方,说我和老婆晚上干拉锯一样的事情,扯来扯去的。〃

    这一下把众人都逗笑了,姚医生说:〃我的比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老婆有病,是吧?她又会把病传染给你,如果她治好了,你没治,你又会把病传给她。这样就像拉锯一样,这头过去,那头过来,扯来扯去的,永远都断不了根,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们夫妻同治,同步治疗,才能够让这种病在你们夫妻身上都消除掉。〃

    白脸男子听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半晌他一拍脑袋,问:〃医生,你是说这种病是会在男人和女人之间传来传去的?〃

    姚医生点点头。

    白脸男子说:〃那怎么治得了这么多人啊?〃

    我们都莫名其妙,张医生插话说:〃你们两口子治就行了,干人家什么事?哪有什么好多人的?〃

    〃医生你不知道,我老婆和很多人拉锯的。〃

    我们都笑了,姚医生忍住笑,简短地说:〃那就都要治。〃

    〃我到哪里去找啊?医生你不说我不知道,你一说我干脆不治了。〃

    第54节:老婆得病,老公吃药(2)

    〃道理给你讲清楚了,怎么你有病不治呢?〃

    〃治了也白治,锯子拉来拉去还是会拉到我的身上来的。〃

    〃你不要不信任你老婆,你的意思是说她有作风问题?〃

    〃她作风没问题,是工作问题。〃

    〃工作就努力工作嘛,跟病有什么关系?〃

    〃她工作本身就是做这样的事嘛。〃

    〃哪有这样的工作?〃

    〃你们怎么孤陋寡闻啊,肉工作者都没听说过?〃

    〃你是说性工作者吧?〃

    〃哪里新工作者啊?她都工作了七八年了。〃

    我一直在旁听他们说话,大概弄清了白脸男子闹事的前因后果,便对他说:〃你病还是要治的,彻底治好了,和你老婆戴个避孕套,隔一隔才好。〃

    不过,我们都知道,他老婆的病还真不是那么好治的,这样的人很容易慢性化、带菌长期化,一不小心又要发作起来,再回传给他的。

    第55节:医药厂家的〃核武器〃(1)

    医药厂家的〃核武器〃

    今晚的饭局由宁医生通知,在知名的〃一德庄〃举行,事先我并不知都有些什么人,只是听从吩咐,把他指定的人一齐带了过来。我和梅小嫣、陶一萍刚进包房,贾德振就领着众人起哄:〃嗬,护花使者,日子过得光鲜啊,一肩挑俩,分一个出来嘛。〃

    我笑着想把陶一萍分到和谁一起坐,可是光棍太多,连及华,章亦文,我还发现该死的贾德振也没带林琅,我大叫:〃怎么玩脱伴啦?是想甩掉纪委书记,单独行动,预谋好了要干见不得人的事啊?〃

    〃不是,不是,她现在身居高位,应酬太多,我们只好各从其主,各奔前程啦。〃贾德振一副诉苦的模样。

    〃既如此,那就洒脱点,彻底点嘛……〃我想接着说〃何必回来还要交货呢〃,心想把人家的秘密暴露在一桌子之上,不妥,便忍住了。

    宁医生招呼说:〃好好好,都入席吧。我今晚是借花献佛,我的同学,也是各位的校友朱总才是真正的主人。〃

    朱总说:〃不成敬意,请随意,今晚一醉一乐吧。〃

    只这两句话,我们就都知道又是做药的人了。

    其实不听,只凭猜也知道,如今医生的饭局,基本上都是药品器械之类的。以前有病人家属请吃饭,那是老皇历了。如今的人都变精了,表面上没有吃病人的,但实际上都来自病人,所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是也。

    隔着一层吃,吃了还不让病人知道,还可以说没吃你的,不干你事,这就是残酷所在,现代黑色幽默!

    医生也是人,也有良心,讲天理,可是几乎每一桩事,医生都可以找到理论依据来自我安慰,求得心理平衡。比如说吃,我们医生也是纳税人,纳税人的钱被吃掉了,你知道吗?你有权过问吗?又说到拿回扣,你说在这条食物链上还有多少人在拿?医生还是这条链上的末端呢。

    我说:〃宁医生,你这人的良心太好了,今晚怎么专门照顾弱势群体呢?〃我们实习生平时见老师拿回扣的时候,都避开或者假装没看见,也有偶尔得点小油水的时候,混个饭局,洗个桑拿就不错了,而那都是陪着老师享受的,像这一桌子专门招待我们实习生的,还从来没有过,难道厂家做起赔本的买卖来了?

    买的不如卖的精,厂家自会有周到考虑的,哥们儿,只管吃,到了有用你的时候,别装傻,那就谁都对得住了。

    一阵又一阵的杯盏交错,在这样的纯年轻人场合,最没拘束,最为放松,也越是在这样的时候,东家的酒就越是消耗得多。

    酒的进程到了半路的时候,五瓶红酒完了。

    共有三位女生,规定人人都要喝红酒,不能搞例外。除了妇科两位,还有朱总身边的一位,不知不觉中,都桃花上脸,变成了一朵朵格外灿烂的朝霞。

    我一震,越看越觉得朱总身边的那位像是在哪里见过……哦,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在温泉的日本馆门前,和院长站在一起的那位。可是我不敢百分百肯定,一是当时光线昏暗,二是只是一瞬间在眼前晃了一下。现在这种娇小个子背面削平的女子时常可以见到,何以见得就是同一人呢!

    这时宁医生起哄,要我和小嫣喝交杯酒。小嫣是个天性腼腆的人,不善于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昵,我担心她难堪,便想阻止,反将他一军,〃那你先叫朱总那一对儿一起喝。〃

    朱总一听就马上站了起来,〃雕佛眼儿便难,这么点小事儿,难不倒咱们。〃他们俩穿手而过,同时举杯,一饮而尽,配合熟练,水到渠成。

    贾德振又跳起来说:〃宁前辈(我们把高于自己届数的校友戏称前辈),你有胆也和小陈喝个抱头交杯!〃

    朱总大方地把小陈后背一拍,小陈就走上前来,和宁医生都是右手从对方颈后绕过,又喝了一杯。这种姿势要想喝到酒,不把酒倾到对方的颈项里,非得要紧搂对方脖子,又将头低下凑上去,这就几乎不可避免地要贴到对方的耳后根了,比一般的交杯酒更绝。

    动作完成,一点也不含糊,大家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这下推不掉了,也和小嫣喝了个抱头交杯。当我凑到她白皙的颈边的时候,浓烈的酒味掩盖了她的体香,只有视觉给我带来的美滋滋的感官刺激。这种感觉很短暂,我很快又回到热闹的酒席前的样子了。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啊,说实在话,以前多少次我拥吻过、亲舔过她的颈后,那都是在人后独处的时候,每次都冲动得不能自持,可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的欲望被压抑住了,就像见了一块美玉,只在眼前晃了一眼,便很快藏起来掖起来,直待人后才敢慢慢欣赏。

    趁着热烈的气氛,朱总似乎无意中就提到了药品〃好个头〃,头孢三代,疗效顶呱呱。我一惊,这个药不是没通过吗?这下找错人了,我们这帮虾兵蟹将,帮着开开还差不多,要想把药开发进去,那可是老汉逛妓院……有心无力啊!我是个无功不受禄的实在人,一下子替厂家着急起来,看来这餐饭白吃了,钱打了水漂,这账可能都报不了。我急忙凑到宁医生的耳边问:〃有没有搞错啊?你看看我们这班人,都是能开药的料吗?〃

    宁医生镇定地动了一下嘴角,接着说出的一番话,把我惊得醒不过神来。

    宁医生说:〃药进了,只请你们各位多多下笔就是了。只管用,这个药开多少都不会停的。〃

    如今常常听到这样的事情,本来不是候选之列的,后来宣布却位列其中,没想到这个药也遭遇到了这种特殊的待遇,我向宁医生和朱总祝贺说:〃打了个漂亮仗啊。〃

    宁医生说:〃还是朱总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啊。〃

    朱总说:〃求只求张良,拜只拜韩信。〃

    听朱总的口吻,应该是找了关键人物的,不过这都是他们的商业秘密,也不便多探听。现在桌上的人酒劲儿都发作起来,交谈也热烈起来,仨俩之间,各自说得热火朝天。因为亲身经历过这个药的一些过程,我和宁医生便关于这个话题倾谈起来。我们低头靠在一起,时而大声,时而耳语,我根据朱总的话,估摸着问:〃找了通天人物?〃

    第56节:医药厂家的〃核武器〃(2)

    宁医生点点头,〃把院长搞定了。〃

    我说:〃他不是不兼任药事委员会主任,不参加会议的吗?怎么还是管药?〃

    〃那是骗鬼的,骗人人都不相信。〃

    〃药事委员会开会不是把通过的药都定好了吗?他怎么好再插手改呢?〃

    〃你不记得那天吗?开完会又没当场宣布,填的表都交上去了,我们手里又没底,谁记得那么多,插几个药进去谁管?一家医院用药品种上千个,换来换去还不是他们几个在操作?〃

    〃那卫生局的规定不就是开玩笑的了?〃

    宁医生说:〃院长院长,一院之长,他只要想操作药,谁还能阻止得了?他不开会,但可以定条条框框,可以决定谁当谁不当药剂科科长,谁敢不听他的?他使个眼色,画个钩钩,甚至不用开口说话,还不得都按他的意图实行?〃

    〃院长不好找的嘛,他整天板着个面孔,怎么朱总就硬是把他给搞定了?〃

    〃院长不认识他。www.83kxs.com

    宁医生的一句话把我惊得半死,我被彻底弄糊涂了。一般不限处方量的药都是通过院长进的,他既然说过不担心被停药的话,看来就是院长关系嘛,怎么会进了药又不是跟院长打交道进的呢?

    宁医生又微微笑道:〃他身边的靓女才是核武器。〃

    我突然想起在温泉浴室门口看到的情景,便忽地一下子明白了。做药发展到如今,竞争日趋白热化,人家掌握进药大权的人对钱已经看腻了,当然还是要钱,但是谁的钱不是接呀,再说厂家也是要赢利的,这就注定了钱不可能是无限的,这时就还要搭上一些别的东西。什么呢?有的是面子,上头加压下来,如卫生局、政府里面的人打招呼;有的是熟,以前打过交道,彼此放心些,不容易出事。如果这些都没有呢?那就只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有的人便使出了浑身解数,这个世界上人能想到的绝招都使上了,送上女色往往是古老却行之有效的办法。

    不过这可太损了,要知道人家小女子到你厂家来应聘,很多都是有学历的,只是为了找工作,却把身子都搭上了,让一个清清白白的妙龄女子来伺候那些又肥又肿的酒肉身躯,这就像是白馒头喂狗那么可惜。而参与这些的人呢,像朱总这些人,当然也包括我们开药的医生都蹚在这污泥浊水里面,而我们原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该有社会的良知才对啊!

    我们混在这尘世里,

    医学都成了一门生意;

    我们穿着洁白的大褂,

    没资格谈希波克拉底;

    是什么让这个世界变得人非人、鬼非鬼啊?

    人的本性都产生了变异!

    要是古人一觉醒来,

    一定会惊得直拍大腿,

    要这些不肖子孙何用,

    把一个好端端世界弄成了鬼蜮地。

    我有几分醉意了,喃喃地说:〃药进了是好事,就是亏了人家女孩子。进了一个药,毁了一个良家女子。〃

    宁医生大笑,〃她巴不得天天都有这样的好生意呢。〃他悄悄告诉我,这是朱总在桑拿室认识的,因为是老客户,就把她培训了几天,讲了一些药理知识,经过这一番包装后,便仓促上阵,以厂家业务员的身份,接近了院长。

    原来院长自以为是原装货,却是在色情场所随便可寻的。他想玩弄业务员,业务员身后的经理便捉弄他!这个世界啊,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这个世界变得太快,还是我太笨,眼花缭乱分不清?

    第57节:男人的可悲(1)

    男人的可悲

    到医院实习是我们向社会跨入的半步,即使是半步,也使得我们由震惊而迷惑,由迷惑而怀疑,这种怀疑是对整个社会的怀疑。这一天是星期天,好不容易很多同学都凑在一起,不必去值班,我们就在宿舍里吹起牛来。

    先是男人的共同话题,这是一个古老而又永远新鲜的话题。一代又一代的人,来了又去了,只有这样的话题,才长久谈论在他们的嘴上,形成于世上的文字里,传播于民间话本、小说、戏剧中。这不奇怪,这块土地上的主人,一批批地轮换,而一样永远做不厌的事,绝大多数都乐于为之的事,始终交流于人们的嘴上,行动于他们的身体上。我们在这个艳阳高照的星期天,嘴里便是讨论着这一类话题,我们发现五年苦行僧的生活快结束的时候,那些平日里看着老实的人,那些见了女同学还要脸红的人,一旦到了医院,与社会上的红男绿女发生联系,他们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个比一个出色,一个比一个威猛。我们又是叫,又是笑,又是拍手,又是跺脚,直到发生了争论,声音越来越大,让楼下准备考研究生的人忍无可忍了,用竹竿顶起楼板来,我们才知趣地慢慢收住了争论。

    话锋一转,便是人间烟火、工作得失了,这一类的奇闻趣事有许多让我们义愤,有一些还有几分朦胧的期待。

    贾德振自从交了个有钱的女朋友,一身行头那是鸟枪换炮,在我们眼里就不啻为学生大款了,可他居然哭起穷来。

    〃唉,说起来可悲,一个大男人,居然买不起一副奶罩。〃

    满屋人大笑,〃你买奶罩干什么?〃

    〃不是我要戴,你们放心,我还没到易性癖的程度,是我朋友昨日生日,我在商场里看上了一副红真丝奶罩,可一看价八百八,只好作罢。〃

    〃呃,到月底了,送回扣的快要来了。〃章亦文突然提醒道。

    〃我们的老师买房买车就靠这个,我想买副奶罩也要等这个。〃

    〃有多大的作为就得多大的益嘛,我看我的老师一个抗菌素品种就可以拿六千八千的,这么多的品种,每个月不是可以拿个几万的呀!〃

    〃我们也多干点活,多开点头孢三代的〃好个头〃嘛,三十个点,一支就可以得十八块,一天开个二十支,一月下来就是几千啊。〃

    〃〃病毒通〃才更多呢,四十个点,你让病人打一针就可以得三十块啊。〃

    连及华在儿科,平时抱怨是拿回扣最少的,可进了个〃病毒通〃,这个药是针对病毒感染的,这下应该滋润了吧。看到好多处方上这个药很火,这么高的回扣率也确实让人心头发痒。可问他,他却有几分义愤地说:〃这么开下去,人种都要变!〃病毒通〃的厂家太黑,什么适应症都写上去,本来治疗一下疱疹病毒这些还差不多,可他们又把儿童发热、上呼吸道感染写上去,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说是对儿科患者没有危害的证据。实际上这药才上市不久,还没有经过长期观察,一切都还不明了。这样的药干扰a合成,对人的生长发育有影响,那么多医生随手就开,用到那么多的小儿身上,明明有那么多廉价且疗效肯定、副作用小的药都不用!厂家黑,医生黑,都黑到一家了,你说当这个医生还有什么职业自豪感啊?没劲啊!〃

    〃听说黄教授在大会上提过,说到药品回扣用了〃匪夷所思〃几个字。〃

    〃他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了,怎么这桩事就是管不下来呢?〃

    第58节:男人的可悲(2)

    〃不知国外有没有这一类东西啊?〃

    〃没有,好多教授从国外回来,都说没有这一类事的,是我们的特色。〃

    〃我看到老师拿这些钱,拿这么多的钱,想到我们读了五年书,也快熬到头了,也要像他们一样拿这些钱了,心里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可以为家里分忧了,怕的是我们学的药理学白学了,那么多的合理用药规则,都抵不了一个药品谁的回扣高这一条。〃

    〃实际上,很多商品都可以促销,只有药品是绝对不能促销的。让一个国家的人灌进去这么多的药,这不是经济贡献,不是gdp,而是害人,再这么干下去,这个国家的人种都要变啊!我们不是治病救人,而是开药害人呀!〃

    〃我们的老师都拿回扣,我还从来没有看到一个老师不拿的,我们以后是什么圣贤啊,差不多可以肯定也是要拿的。心里不愿意的事,不见得到时候不做,想起来有些后怕,还是不要毕业的好。〃

    第59节:都是医药回扣惹的(1)

    都是医药回扣惹的祸

    上午在科室里又见到了夏医生,她本来进修结束了,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单位,现在来就是客人了。有许多进修或者实习的医生,会在回到本单位后的某个时间,或者顺道,或者专程来到进修过的医院、科室,就像回娘家一样,这样的人往往恋旧,讲情义,因而会受到老师同事们的热情接待。今天夏医生也有一丝这样的笑容,可是更多的似乎是隐忧,这只是我的初步感觉,因为忙别的事去了,也没有在意。

    下午,夏医生一个个地问我们有没有看到小金。小金就是〃百般灵洗阴液〃厂家的医药代表,自从林琅跳到了医院,被聘为ceo之后,小金就接替了林琅的位置,跟这个产品的临床。我突然想到,今天是三号,一般在月初的时候,医药代表就会到医院来,把上个月的费用给医生派下去。具体是几号来,每个人、每个月都不是一定的,我想夏医生问她,一定是找她有事,可这么守怎么会守得到呢?

    下午四点多钟,夏医生第三次进入我视线的时候,我发现她的脸色明显阴郁了许多。这时该忙的忙完了,我们有了一刻空闲,夏医生坐了过来,我们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夏医生还有一个月的费用没拿就回去了,给小金打电话,小金百般推托,就是不给。她想到小金一般是习惯三号左右来派回扣,本想问问清楚,可小金一见是她的号码就不接,她换了号码再打,小金接了,一听是她,又挂了。

    〃太可恶了!这个人太卑鄙,捉弄起我们医生来了!其他厂家的都很讲信用,说给就给,她这个妖狐狸平时说得好好的,求我开药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我前脚刚走,茶就凉了。〃夏医生气恨恨地说。

    张医生问:〃她还欠你多少钱?〃

    夏医生说:〃一百多瓶的费用,三千多块钱是小事,如果她硬是不给,就当给她买药吃了,或者给她个棺材本!〃

    我们都有些惊愕,这女孩平时看上去好好的呀!

    夏医生说:〃不到关键的时候,怎么看得出人心,这不一下就暴露了,想不到年纪轻轻,模样漂漂亮亮,比乌云还变得快,心比蝎子还毒!她看我们进修医生,来来去去,好欺负!〃

    张医生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同样是进修,她和我们应该更能理解夏医生。即使本院医生,面对这样过河拆桥的人,谁又能不警惕呢?

    最后夏医生总结说:〃这样的人谁还敢跟她打交道?真是把我们医生当猴子耍!〃

    夏医生的话有一定的煽动性,显然是要我们都联合起来抵制她的药品。

    此时张医生第一个表态:〃她来了我们跟她说,这样不讲信用的人,我们不放心!〃同是进修的医生,更能相互理解,相互支持。

    直到次日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小金来了。这个时候,一般医生差不多忙完了,身边的病人也少了,碍眼的人少了,医生又有了时间来接待,可以说两句话,沟通一下感情,所以医药代表一般都选在这样的时候来派费用。跟临床多年的人,都有这样的经验,这叫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如果来的时候病人太多,那也是在旁边看着,什么事也干不了,使不上劲,这就是时机不对。曾有个笑话,一个药厂的老总,恨不得把自己厂里的药一夜之间通过医药代表都推销出去,他号召这些业务员们:〃你们给我二十四小时战斗在医院里!〃那些精明无比的业务员们,个个都一脸虔诚,一下来就大笑,〃像他那样干,早就被请进了检察院,还什么都干不了!〃他哪里知道,这项工作的诀窍就在于神机妙算和神出鬼没,这是费脑筋钻墙打洞、挖空心思让脑细胞快速运转的活儿,而不是耗时间的活儿。

    总之,小金在恰当的时候出现了,从中看出她的老练和成熟,一个稍有经验的老代表,往往一露面就让人感受得出来。她的脸上一脸天真,一脸真诚,一脸幸福,似乎并不知道夏医生来过的事。

    可是她显然看出了张医生的不快,不过医生不快的原因太多了,除了自己个人的因素,还有医患纠纷、医事不顺、上下不和等等,难以计数,所以他们一天有几十个面孔。还有的老医生麻木了,一年四季就一副冷漠而无动于衷的面孔,任你天塌地陷惨叫呻吟,他们如入无人无事之境,练出了一副铁石心肠!

    医生是天生就给人脸色看而不必在意别人脸色的职业者,过去病人无论见到医生怎样的冷面,也得赔笑赔小心;现在兴了医药代表,这些人还是要向一脸严肃的医生赔奉承赔殷勤。小金见这些医生都是一脸漠然,似乎个个月接她送来的钱,吃她公司请的宴,洗的温泉,都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好像全都不记得了,或者说好像是天要下雨地要淌水一样,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不过见多了她就知道,即使这样,她还得没话找话,寻找医生可能开心的时机。要是一装硬气,下月的量就下来了,再几个月连哭都没声了,到最后只好喝西北风了。

    张医生知道她是在献殷勤,便单刀直入地问:〃夏医生找到你没有?〃

    我抬头望着小金,原以为她会很难堪,谁知她好像早有准备,说:〃她这人太过分,人走后还不停地给我打电话,又把账号给我,要我把钱打到她的存折上。以前她超数多,都是我贴了,这一个月的数,也抵不了她以前的虚报。〃

    张医生说:〃那你当时就应该点穿她呀,那时不吭声,事后来算账,也太阴险了。看不出小小年纪,比哪个都精,你这样的人,谁个不害怕,谁个还敢跟你打交道?〃

    小金一听,事态严重了,一急干脆说了出来,一番话,把我们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她说:〃月月超数,我这几个月都倒贴工资啊,按理说医生都应该是高素质的人才对啊。〃

    张医生一听就冒火,〃你是说我们虚报?你这是对我们人格的侮辱!〃

    小金被弄得面红耳赤,只好豁出去了,〃我不是说你啊,我实说了吧。这几个月超得厉害,我只好打了单,一对照才发现,夏医生个个月都虚报了不少。可能她认为药厂的钱多的是,报多少就拿多少的,实际上都是给我们包干了的,超数了就要我们倒贴工资。我就算扣了她这个月的,还是补不了她前几个月虚领的。〃

    第60节:都是医药回扣惹的(2)

    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我们无从辨别。张医生听到这里,面上的愠色有了一丝好转。不过毕竟医生向着医生,小金这样的行为被认为是耍花招,不讲信用,对准的目标是医生,所以不管怎样,对这样的行为都要严加警告,以示一致对外,孤立其处境,让她的产品到处碰壁,到处都遇到抵制。张医生说:〃不管怎样,你不兑现费用就是不诚信的行为,像你这样我们都要小心的。〃

    张医生所说的〃小心〃,就是要停用她的药,对医药代表而言,这是最要命的。看小金刚想开口说什么,张医生一挥手,她只好诺诺而退。她是个聪明人,干这一行的大多都是机灵的人,人家一出声一露色,她们就能反应过来。她知道张医生正在气头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会适得其反,这样的时候最好不说,要等过些时候,对方的气稍稍消了一些再来,那时候气氛才会好转,气氛好转了,才会有对话的基础。她赶紧说了声〃张医生你忙啊〃,尽量显出轻松的样子走了。

    人不在一个锅里争饭吃的时候,尽显他们的优雅和从容,而一旦到了一个平台上,他们的计较、认真,一下子就都暴露了出来。想想看,医生若是只从事救死扶伤的工作,该会是多么神圣和令人肃然起敬的啊!可是他们介入了生意,而且那么斤斤计较,甚至弄虚作假,一下子便失落了光环,变得庸俗而可恨起来。这不奇怪,许多高高在上的人,是因为他们不与小民在同一个圈子生活,若是他们失掉了特权,也要为一日三餐发愁的时候,他们立刻会原形毕露,更加猥琐。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每当想到自己即将成为一个这样的人时,我甚至有些看不起这份职业了,我从这里看不到人生的价值和希望。而奇怪的是,如今很多人不以为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耀和实惠。这就是中国人的国民性使然,没有正义感,只要求人家公正,不愿意从自己做起。开后门、钻社会漏洞的人,自己会认为占了便宜而沾沾自喜。人人都想钻漏洞,这个社会便乱了套。当然占便宜最多的人是掌握权力而又不必对公众负责的人,他们的示范效应使得社会上人心混乱,缺乏正气。看出了社会漏洞,不愿意修复它,而是要为己所用。我经常佩服外国人的勇气,他们要尽力让社会公正,使制度让全社会受益,可是国人经常是明知弊端,却要拿着这个符号去骗人,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使社会的整体利益受损。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一般人的家里装修得越来越精美,而外部的环境却越来越糟糕。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过上好日子,殊不知,没有人真正能够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看着家外的地方,到处都是杂乱、粉尘、肮脏,谁又能让自己的心情舒畅起来呢?即使这一代人暂时受益,他们的后代还是要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在这样的污泥浊水里,是不可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的。

    这时我起身巡视病房去了。这是一个卵巢小囊肿的病人,来自云南。打工一年,钱没挣到,又在一次工厂的体检中发现了这个病。其实育龄妇女,卵泡增殖形成囊肿是比较常见的,只要不是太多太大,或者卵泡破裂,就不要管。反过来说,也没有什么有效药物可以治疗。可是如今的病人,只要走进医院,就不会不拿药就走出医院大门的。这就是说,如今的病人成了客户,是一种资源,也是财源。我看到她用的这些药,什么消炎药、调理药,简直是大炮打蚊子,副作用大而收效甚微,甚至是弊大于利。我心里直叹息,对自己这个职业的价值产生了怀疑。千古以来,医生都是以救人为业的天使,只是到了今天,这个职业的价值让人动摇了。这是恶性发作的一种征兆,凡是有良知的人,怎能不深感忧虑呢?

    第61节:马儿的愉情(1)

    山寨婆娘的后门

    我想起得劲晚上的行为,他一定憋了一肚子的劲了,只是不知阿芝的病治得怎样了,不过她既然主动提出来,一定是自我感觉良好。这样的病,最怕的是病人自己没要求,那就会像大熊猫配种一样,难以成功。

    马儿的愉情场

    家访也是我们的实习课题之一。农村还有大量的土法接生、家庭接生,往往造成孕产妇或胎儿的意外。还有产妇的卫生习惯、产褥期的保护、出院后的护理、新生儿的喂养,这些都是我们关注和应予以指导的内容。妇产科的家访内容最为丰富,它涉及到千百年来人们的生殖心理、传统习惯、民风遗俗。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指导时,既要尽量符合科学的内涵,又要照顾人们的心理习惯,这样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所以,家访工作既烦琐又庞杂,需要耗费较长的时间,还要在村子里住下来,对医学生的生存和实践能力、离开老师后的单独工作能力都是小小的考验。医院这一期安排我、梅小嫣、陶一萍三人一起去家访,既考虑到男女同学生活上的相互照应,又考虑到了开展工作时的方便。

    从城市,从医院出来,顿觉一片空旷,人的心情也为之宽舒了许多。天是蓝的,山是绿的,落日西斜,洒下一片金黄。下了车,我们三个实习生沿着与大路分道的小路走去。远处,隐隐约约地可见绿树丛中的人家,那一定就是我们要去的目的地……滴水寨。

    真是〃看见一座山,跑死一匹马〃啊,走了好久,寨子仍在远方。小嫣有些不放心,惴惴地问:〃不会走岔了道吧?〃

    我是这支三人队伍里唯一的男生,应该是里面的主心骨,我抬头望了望渐渐下山的太阳,不敢惊慌,装作镇定地审度起面前的形势来,见山坡上有一位放牛的老人,便问:〃大爷,滴水寨往哪里走?〃

    老人手里的旱烟袋一指,〃下这个马郎坡就到了。〃

    那么我们正走在这个坡的顶部,眼前是长长的下行斜坡。右边的草丛里,牛儿马儿正在低头吃草。这些专门食草的动物,舌头一卷,〃嗞嗞〃的断裂声中,一绺青草便进了口里,又美美地咀嚼起来。草丝的断裂声是那样的整齐而有节奏,让人感受到生命的顽强和美好。见有陌生人走近,吃着草的牛儿马儿,头一甩,向远处紧走几步,又寻了另一块地低头吃起来,摇得脖子上的铃铛清脆地响。陶一萍惊叫道:〃这里的牛马脖子上都挂个风铃呢!〃

    我说:〃这是牲畜的主人怕牛马丢失做的标记,不是为了好听好玩的。〃

    两位姑娘听了我的话,都仔细比较这些牲口的铃铛,越看越奇怪,〃哎,看不出这些铃铛有什么不同,它的主人怎么分辨?〃

    我很内行的样子说:〃声音!就像有乐感的人,能分辨各种不同的曲子。这些牛呀马呀的主人,都对自己家的铃铛听惯了,只跟着铃声走,就能找到自己家的牛马。〃见两个姑娘听得嘴巴半天合不拢,我又继续说起来,〃天黑了,牛马走到草丛深处吃草了,各家各户来收牛马回家的时候,是看不见它们的,怎么找?有了铃铛就好办了,只要牛马走动,脖子甩动,铃铛就会发出响声,主人就都能找到自己家的牲口了。〃

    在两个姑娘钦佩的目光中,我步伐有力地带头走在前面,刚转过一片林子,一幕惊人的情景便呈现在眼前:这里有一群马在回旋奔走,一匹漂亮的骏马正跃到一匹母马的背上,一边滴着白色的液体,一边急不可耐地刺入了母牝中。公马长长的螺旋杆好像施工的搅拌杆,在混凝土里猛烈地搅拌起来。我们三人猝不及防,一切尽收眼中。三人中以我的感觉最早,而两个姑娘开始还以为是马打架,好奇地盯着它们看,但毕竟是学医的,很快就明白了,赶快掉过头去。我偷偷瞥了她们一眼,发现她们脸都红了。

    第62节:马儿的愉情(2)

    我们都不吱声了,但似乎听得到对方怦怦的心跳声。我突然明白了,难怪这里叫马郞坡,原来是马儿们交欢的地方啊!再看看这群马,有的棕红,有的银灰,毛色溜光,吃得腰腹滚圆,异常壮美!这一片地都被踩得寸草不生,露出了赤红的土壤,与周围完好的植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牛马交欢还用一块专用的地盘,而不是随地而行的啊,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一群马奔进灌木丛中去了,又有牛群马群奔向这里,急急而来,你追我赶,好像在亲昵,又好像在争斗。一定是很早以前的村民们发现了这块地方,马郞坡的名称就这么传开了。我在心里琢磨,马郞,是指牧马的小郞,还是指公马……那壮美的马之新郞呢?在这里一定是指后者。顾名思义,马郎坡,一定是马郎时常玩的一块乐园,只有马才能踩得寸草不生,人是踩不出来的,那么这块坡的玩家和主人,一定是马,不是人。再说,先前的演示就已经明白无误地揭示了答案。

    这些牛啊马啊也真是太聪明了!我仔细一看,眼前到处都是连绵的坡地,唯有这块地方,没有巨石,没有沟坎,平整得太便于奔跑撒野了,这真是天然的交配场啊!在荆棘丛中、在倾斜的坡地上不便于交合,畜生也知道寻找欢乐的家园,并不约而同,相沿成俗。动物的群居性就是这样一点一滴逐渐形成的吗?

    第63节:火塘夜话

    火塘夜话

    这段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中进了寨,村里的妇女主任接待了我们,原来她得到消息后,早就做好了安顿我们的准备。寨子里男人的穿着与汉人无异,女人都穿着花花绿绿的民族服装,少女以鲜艳,中年以素色,老年以青黑为主。妇女主任四十开外,穿着素花衫,布缀扣,精明干练,她要我们叫她阿朵。

    阿朵说给我们安排住在一户宽敞干净的人家,一边说一边带领我们走在寨中的小道上。这时太阳落山了,时值夏末,在城里时还穿着单薄的衬衣,可来到这海拔高的寨子,一失去了太阳的光辉,空气立刻就变得清冷起来。我们感觉到阵阵寒意,裸露的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一日之间,我们就从喧嚣的城市来到这古朴的山寨,似乎时光一下子就倒流了一百年。傍晚炊烟中的寨子宁静迷人,不过一天的劳顿使我们此刻只想找一个歇息的地方,美丽的寨景还是留待以后的日子去仔细品味吧。七拐八弯,我们走上了一户人家的石台阶,主人热情地迎出来攀话,很快把我们引向火塘。

    阿朵和他们说话用土语,叽里呱啦地我们三个学生听不懂。好在主人一家都会汉话,和我们说话时也用汉话。原来这一户人家早就得了信,知道城里的医生要来,准备好了晚饭,正等着我们一起吃呢。

    这时阿朵跟我们告辞说要走了,阿婆拉住她说着什么,看样子是款留她吃饭吧。阿朵露一口洁白的牙齿,柔柔地笑,好像是说吃过了,轻轻地挣脱了阿婆的手,慢慢走了。从小在乡下长大的我,对这一幕异常熟悉,淳朴的民风是天下所有乡村的共同特征。我看到我的两个同伴,这两个姑娘瞪着黑黑的眼珠,一脸茫然,城里长大的孩子是不知道个中滋味的。

    火塘上吊起了铁锅,锅里炖着切成大块的腊肉,馋人的香气一阵阵飘荡开来。这时我感觉到饿了,再望一眼身边的两个同伴,她们的眼神也被锅里的翻滚吸引住了。一窜一跳的火光映照在她们书生气的脸上,竟也有了许多健康的红色,还没有吃这乡村的饮食,只是在这火塘边一坐,她们马上就变得红润起来,村姑起来。

    我们端碗吃了起来,青菜、红薯粉丝都下在锅里烫熟了吃,蔬菜吸进了肉的肥油,使菜软而润滑,使肉烂而不腻。开始我们还吃得斯文,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直到吃得红光满面,直打香嗝儿。

    小嫣奇怪地问:〃阿婆,热天还有腊肉啊?〃

    我心里觉得好笑,她到现在才回过味来,知道吃的是腊肉了。

    阿婆说:〃我们的腊肉年头吃到年尾。〃

    一萍问:〃过夏天也不坏啊?〃

    阿婆说:〃不坏的,挂在火炕上,有烟熏着。〃

    我知道,这看似黑不溜秋的烟,实际上是保存食物防腐的好东西。农村人都知道,屋没人住,几年就会朽坏,所以有〃人柱子〃之说,实际上不是人撑住了屋,而是烟撑住了。原来木板壁木柱头的屋,一到黄梅雨天、六月暑热天,就要发霉生虫,而没人住时,门窗不开,空气不流通,更要加速朽坏。只要有人住在屋内,就要生烟火,而这烟火是熏干剂,是防腐剂啊。

    所以,山里的人家,常年都可以吃到腊肉的,不用冰箱,而是用与冰箱原理相反的东西……烟火熏烤。

    我从聊天中得知,这是一个大家庭。阿公阿婆年届六旬,两个女儿出嫁了,大儿子结婚后分家另过,二儿子新婚不久,便是坐在一起默默扒饭吃的小两口,还有一个幺儿,是个十多岁的学生娃,吃饭时腼腆地低着头,此刻正瞪着黑亮的眼睛望着我们。

    这座房子真的很大,柱子又粗又直,木板厚实,都是深黑色,透露出年代的沧桑。我问:〃阿公,这柱头是什么木料的?〃

    阿公说:〃马桑木。〃

    〃没听说过有这种木啊,是不是古时候的木,现在绝种了?〃

    〃现在有是有,稀少得很!最大的只有碗口粗。〃

    〃那为什么你家的柱头这么粗?〃

    阿公磕了一下烟袋,捻上一袋烟,点着了,这才说:〃古时候的马桑木又粗又直又高,长到天上,伸进玉皇宫里了,有人就爬树进玉皇宫里玩。玉皇大帝震怒了,指着马桑木说,〃你们以后再生再长,粗不过碗,高不过六丈〃,从此马桑木就只能长这么点大了。〃

    我们三人都听得有些入迷,特别是我,竟真的按着阿公的话推算起来,这么说,这座房子的木材还是树的时候,当时的人还能沿着马桑木树爬到玉皇宫里去玩的,眼前粗大的木材就是明证啊!我知道,这与现代科学有矛盾,但在这古老的寨子里,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老人一定还有许多这样一代代流传下来的奇特的说法,我想有时间了,再慢慢地向老人了解。

    阿公又介绍说,这是他太公手里传下来的,有四百多年了。我粗粗估算了一下,应该是明朝的时候。现在钢筋水泥的房子,设计寿命是一百年,其实很多几十年就成危房了。而老式木板房,如果没有人为的破坏,屹立几百年是平常事,看来古胜今的事还真不少。我们带来的现代医学,按理说应该比传统做法有优势,它能不能在这个寨子里胜出呢?这要看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了。

    说了一会儿闲话,老人的二儿子两口、幺儿都回自己房里去了,阿婆安排我们洗脸洗脚。她拿出一只木盆来,倒了半盆冷水,又提起坐在火塘上的壶,加了热水进去。阿婆叫我先洗,我知道,乡里风俗是男人干净,所以要洗在先,而我受的教育是女士优先,我便把木盆让给两位女孩先洗。她们洗完,阿婆没有换水的意思,坐在火塘上的热水也只有半壶了,还要洗脚,我便入乡随俗,把自己的毛巾浸入水里洗了起来。我看两个女孩明显的不习惯,她们只是把毛巾拧干了轻轻地拭,好像桶里有什么脏东西会粘到她们脸上似的。我不这样,而是大把地洗,是不是用她们的剩水让我感到莫名的兴奋呢?我不知道,说心里话,我和小嫣的体液早就有过交流了,只是另外一个女孩有些陌生。无论熟悉或陌生,都应该不是我亲近这盆水的理由,我只是因为坐车走路一整天,身上积了好多尘土,确实该好好洗洗了。

    洗完我把水倒掉,该洗脚了,却不敢自作主张乱拿盆乱倒水,我知道乡下洗脚有许多规矩的,尤其是女人用的盆子。果然,阿婆让我在木盆里换了水洗脚,却让两个女孩进隔门到房里去。我远远地看到那里有一只红漆盆,这应该是女人房里的专用盆,乡里叫做小脚盆。两个女孩有些犹豫,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我知道,他们不愿用人家的盆来洗下身。正好我们提了一只红塑料桶来,装了些洗漱用品,我便急忙将东西拿出来,提给她们看,示意有了解决办法。两人忙来接过塑料桶,调好了冷热水,就准备坐在火塘边洗。阿婆脸上有些难堪。我示意两个女孩到房里去洗,一萍嘻嘻哈哈地说:〃只洗脚嘛,在火塘边热乎。〃

    我凑在小嫣耳边嘀咕:〃女人不能在堂屋里洗脚洗下身。〃一萍一看阵势,知道有蹊跷在里头,忙去了房里。两人不能轮流洗,因为热水就这么多了,她们两人相对坐着,四只脚一起伸到桶里。我从隔门里望过去,隐隐约约看到好像四只藕节浸在晃晃悠悠的水里。

    阿婆看我们都洗过了,引我们去睡觉的房间。地上铺着木板,走起来只有轻微的震动,看得出都是粗厚的大料。沿着有木栅栏杆的穿廊,我们来到一间房前,阿婆推开门,里面摆着像一间小房子似的密实大床,阿婆手一指,没有多说话,转身就走了。

    我们三人愣住了。一张床,三个人,怎么睡?

    第64节:夫妻小吵(1)

    夫妻小吵

    两个女孩奇怪地问:〃床在哪里?这是一张床吗?〃

    我们走上前来,只见眼前的床其实更像一间雕梁画栋的小屋。床前有踏板,踏板后面才是又高又宽的正床,足可以容纳几个人跳舞呢。四围有格子、雕花板,把里面的床遮围得虚虚实实,既可以透过格子缝隙部分窥视,又看不真切,好像里面是一个神秘的世界。

    我们脱了鞋子,走上踏板,只见这张床足够宽,即使人横着睡也毫不局促。床的里边栏格上方装着抽屉、台板,台板上又搁了两床棉被。整座床奇巧,结实,繁复,简直就是一件巨大而精美的工艺品。至此我们明白了,这是主人待客的最高礼节,把自己家里最精美的床给远方来的客人睡。

    想到睡,我们突然都尴尬起来,三个人就一张床,叫我们如何是好?我想找主人还要一张床来,去门口望了一下,所有房间的灯都熄了,到处漆黑一片。夜已深,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也该休息了,我不忍心去打扰他们,也找不到谁是谁的房间。显然,唯一的办法是我们自己解决了。

    两个女孩看着我左转右窜,知道我要干什么,看我又无奈地回来了,也同样无奈地望着我。我牙一咬,说:〃你们睡吧,天不早了。〃

    小嫣关切地问:〃那你呢?〃

    我一笑,〃我睡踏板,就当你们的看门狗。〃

    两个女孩嫣然一笑,一笑就轻松了许多,自然了许多,把我们的尴尬情绪赶走了许多。

    小嫣和一萍把台板上的两床备用被递了下来,我把它们铺到踏板上,两个女孩也拉开了床上的被子,然后我熄了灯。在夜幕掩护下,遮挡了一部分人的羞怯心理,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床上睡着让我牵挂的小嫣和她的同学,我胸中一阵阵暖流荡漾开来。耳边有蚊子的嗡嗡声,夏末的蚊子特别凶狠,我把头埋在被子里。人在温暖的环境下很容易入睡,何况疲倦了的人,我开始还在努力猜测她们此刻有没有睡着,在想着什么,慢慢地,我便支撑不住,沉沉地睡去了。

    第65节:夫妻小吵(2)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我听见是隔壁阿婆的声音,更远的房间是年轻妇女的尖叫,又有一个男子偶尔发两声沉闷的低吼。他们的话我都听不懂,好像阿婆以一个家长的身份在制止在招呼那对年轻夫妇。

    暗适应后,人的眼睛能在黑暗中看见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摇我,又凑在我耳边说话。原来是小嫣,晚餐吃咸腊肉,喝多了茶,要小解了。

    我起身陪她去小解,黑暗中两人相互搀扶着,摸索着向后门走去。这时一萍的声音传了过来,〃等等,我也要去。〃原来她也醒了。是啊,隔壁房里这么大的说话声,要不醒才怪呢。

    小嫣说:〃我上厕所。〃

    一萍说:〃我也是。〃

    我们三人都忍不住痴痴地笑。

    我和小嫣又倒回去,一萍这时下到踏板上来,等小嫣牵了她的手之后,我又牵着她们向后门摸索而去。

    开了后门,菜园子漆黑一片。开后门的响动引得狗汪汪地叫,我们三人手牵着手,跨出门走到了后屋檐下,这时狗叫得更凶了,越来越上前靠近,好像要扑过来。这样她们没法小解了,我们又折身回到了房里。

    我们这边的响动惊动了隔壁的阿婆,只听她大声地喊:〃屋里有马桶,在床背后。〃

    隐约中果然见床后有一只桶,两人还谦让了一番,这时小嫣坐了上去,尿线的冲刷声好像顺着屋檐流下的雨水,一阵停歇后就是提裤子的窸窣声。之后一萍又坐了上去,又是一阵同样的响声。听到这若隐若现的声音,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滴滴点点,像催征的战鼓,像激越的水花,像雨打芭蕉,像泉水叮咚敲打在青苔石板上,像一切,又不像一切,此中微妙难以形容。

    真是人在什么山头上就唱什么样的歌,平时在城里上完厕所冲了又冲,生怕留下一点气味,可现在我们要和这一桶气味相伴而眠。

    经历了这一番响动后,我们再又睡下,年轻人渴睡,一挨床就又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早晨的阳光从窗口射了进来,照到床头,照到两个女孩纯白的脸上,竟是那般安宁,那般甜美。不知什么原因,一有人看,她们俩就都醒了,揉了揉眼睛,都笑了。笑靥里的两张脸,小嫣的秀气,一萍的圆润,像两个稚嫩的小香瓜,真想去掐掐才过瘾。

    〃昨晚他们吵什么?怕不是吵架?〃一萍开口说话时还带着刚睡醒的喉音。

    〃是不是有老鼠,或者来了贼?〃小嫣刚醒来说话就很清脆,这就是瘦弱体质的特点。

    她们都不说昨晚自己的狼狈,把话题放到隔壁的响动上去了。小嫣一说出这句话,就衬托出了我的价值,昨晚要不是有个男孩在这里,不知她们会被老鼠、贼之类的吓成什么样子。此刻我看着她们很安宁的样子,看来受到保护很好,我有几分得意。

    吃早饭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和和气气,看不出吵过架的迹象,这是怎么回事?

    既然这家人没有吵过架,那就不妨问问吧,我憨头憨脑地问:〃阿公,昨晚你们闹什么?是不是来了贼?〃

    谁知一听我的话,这一家人都变了脸,不吭声。我一看问坏了,自讨了个没趣,看来以后到了陌生的地方,还是少说多看为好,免得犯了人家的禁忌。想到这里我的脸红了,不自在地到处望望。这一望,我发现这个家里正在吃饭的新媳妇脸上红得更加厉害,这下把我弄得更加糊涂了。两个女同学也不解,大家都一脸的茫然。

    刚吃过饭,阿朵急急地来了,还没进门就说:〃快,你们去看看老岩家的孙子,在抽筋!〃我们一听,赶紧随着阿朵走。

    第66节:被瓦片割断脐带的悲剧(1)

    被瓦片割断脐带的悲剧

    我们随阿朵急急赶来老岩家,只见房门紧闭。我们从堂屋进,转侧门进了房里。产妇坐在床上,头上勒着水红色的头巾,焦急地流泪。产妇的丈夫、公公老岩和婆婆等家人都围在床前,一副急惶惶的样子。

    阿朵一进来就说:〃医生来了,大医院的医生来了。〃众人忙让开,让我们近到床前。

    孩子被抱在年轻妈妈的怀里,昂着头,身子好像一张向背后翻转的弓,紧咬着口,双眼上翻,一双小手紧握拳头,四肢不停地搐动。

    我们都弯下腰观察病儿,陶一萍问:〃孩子生下几天了?〃

    产妇的嘴贴着婴儿的小脸,不停地亲着,一边流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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