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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小楼传说第4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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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亲眼看着粉雕玉琢的孩子,一天一天身体拔高,他亲自手把手地交孩子学习文章、学习治国之道,他费了那么多的苦心,又怎肯因为自己的意外早逝,而让还未长大的小皇帝承受朝堂的暴风骤雨呢?

    他既然是托孤之臣,就一定要为这个孤儿背负起一切的责任、为他承担一切的狂风暴雨,还他一个太平朝局!

    他希望他亲自教导的孩子,能够足够坚强独立,他希望他亲自看着长大的君王能够建立惊世基业成为一代名君,他希望他可以看到他一手抚养的小皇帝可以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所以,他一定不会死,在小皇帝长大**成材亲政之前!

    所以,他一定不可以死,在小皇帝可以面对一切艰难困苦之前!

    所以,轻尘,你也只是不甘心放不下吧?!

    “轻尘,若你实在舍不得回去,疗伤的法子不是没有,但是,对你来说,太难了,成功的机率估计是万分之一吧!”

    “喂喂,你废话少说,有屁快放!”

    小容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忘恩负义,还没过河呢就想着如何拆桥了!坏脾气、坏心眼、坏同学,哼哼哼!

    “就是靠那套内功自行疗伤!”

    “那套内功?!”轻尘怪叫一声,“小容,你这也叫办法?”

    那一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集天下之大成、又简单易练的内功,那一套可以造就天下第一绝世高手的内功!

    当然,用来疗伤效果再好也没有了!

    可是,只有心地单纯、心无杂念的人才能有成啊!

    方轻尘这样玲珑心思的人,叫他练这套内功,比找号称是天下第一神医的劲节来治伤,恐怕还要难上百倍吧!

    果然是只有万分之一的机率!

    小容也知这是个馊主意,但是他又不是神仙,挥挥手吹口气,就能起死回生。方轻尘又不肯回小楼,万事要靠自力更生,那还有什么办法?找劲节?别说人家不当御医很久了,就算让他这个威风八面的将军赶到梁国,手无疗伤圣药,又谈何妙手回春?

    想想还真是头痛,不管了!他现在还只是小官吏好不好,无权无势,偷不得懒啊!嗯嗯,赶紧把公文处理完,要是耽误了,明天准得被上司揪小辫子!

    方轻尘连叫几声,小容那边已是没有了声息,意念联系中断了,气得方轻尘破口大骂!

    没奈何,还得靠自己!

    这套内功,说来容易,不过是特定的呼吸吐纳,但却要无意识地方能进入那种意境,只有心思纯净通透之人,越是不经意越是容易上手。

    于是,方轻尘第一次强迫自己,闭眼,停止任何思绪,保持脑中一片空白。

    可是,思绪又岂是自己所能控制的?越是想要灵台清明,越是胡思乱想,种种往事纷至沓来。

    “轻尘,我真的可以一直都住在相府么?”

    “轻尘,我可以到书院念书么?”

    “轻尘,我也可以习武么?”

    “轻尘,你不要离开我!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所有人都离我而去!我好害怕,我怕你也像爹爹娘亲姐姐一夜之间就再也看不见了!”

    “轻尘,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睡,有你在身边,我就不会做噩梦了!”

    “轻尘,我要报仇!”

    “轻尘,陷害我爹爹的顾老贼固然罪该万死,但那个宠信奸臣、不辨是非、昏聩暴戾的狗皇帝,更是罪魁祸首!”

    “轻尘,天下百姓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君王无道,自当揭竿而起!”

    “轻尘,如果我起兵造反,会不会连累方相?”

    “轻尘,如果我要征战天下,讨伐昏君,推翻暴政,你会不会和我一起并肩而战?”

    “轻尘,我们永远不离不弃,好不好?”

    ……

    不能就这么死了,否则燕离会丧失理智找人报仇,现在的他还不具备和黑豹翻脸的筹码!

    不能就这么死了,否则燕离会方寸大乱一蹶不振,以后的他还能保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放不下啊,真的放不下,至少现在,我真的无法放下……

    燕离,如果你不背弃,我又怎会离开你?

    燕离,如果你不曾忘记誓言,我又怎会失信于你?

    虽然很痛苦,虽然很艰难,虽然只是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会放弃!

    脑中很简单的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

    脑中很单纯的只剩下一个人影:那个一脸凄惶、孤苦无依的孩子!

    是什么在体内疯狂地流转,周而复始,连绵不绝,是什么在滋润修复原本干涸断续的经脉,是什么令得枯木逢春万物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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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不召唤月票小楼连第二都保不住了

    正文 第2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中)作者天使

    更新时间:2008…7…23 14:31:21 本章字数:3306

    第2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中)作者天使     解剑,跪拜,叩首,三呼万岁!

    这一拜,恩怨情仇,从此永不相欠!

    这一拜,山长水阔,从此再不相见!

    这一拜,图穷匕现!

    是什么人离燕离最近?是谁最让人无从防备?

    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礼官!

    一道雪亮的锋芒乍起,诡异扭曲,自意想不到的方位剌出,寒光慑人,整个大殿瞬间充斥着肃杀之气。

    杀手选择的时机真是太对了!

    如果说整个大殿中,可以最快做出反应又有足够能力阻止他的人,一定是方轻尘,偏偏此时,方轻尘跪在地上,低头叩拜,无法及时看见他的出手。至于其他人,却全然不曾放在他的眼中。事实也是如此,当一刃光寒之时,所有的侍卫、官员全都愣住,就算是脑子反应极快的燕离,也只是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动作却完全跟不上自己的思维,以至于全身僵硬无从闪避。

    匕首雪亮,刀气凛然,寒意逼人,燕离几乎可以感觉到冰冷的刀气直剌自己的胸膛。他避无可避,脸上却全无惧色,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直直看向前方,看着那个第一次跪在自己面前低下了头的男子。

    轻尘,你可知道,你跪在我的面前,我比你更痛苦?

    轻尘,你可明白,你口呼万岁,我比你更伤心?

    轻尘,是不是今日你一剑在手便可救我于危难?

    轻尘,是不是一如平常你站在我的身旁就不会给人予可趁之机?

    轻尘,我是不是作茧自缚?

    轻尘,我就要死了,你能不能抬头再看我一眼?!

    哀凄之色刚刚浮上燕离面上,却听得一声势若惊雷的大吼:“董玄风!”

    那一声吼,如此惊天动地,如此激怒如狂,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全身一震,一些没有武功的文官、甚至功力稍弱的侍卫武将们瞬间脸色苍白如纸,或摇摇晃晃、或打转跌倒、更甚者吐血受了内伤。

    那一声吼,直直对着刺客而发,声波如利刃,在他耳边宛如炸起千重惊雷,更可怕的是那个叫破他身份的名字,宛然就如一支利箭直刺入他内心最深处,霎时心头血肉模糊。他正是全身气势最盛、真气运转自如之时,突然被夹杂无上内力、更带着魅惑之音的狮子吼在背后袭击,顿时气血翻涌,真气失控,脚下一个踉跄后退,手中匕首不由自主一颤。

    就在这时,一条红色人影飘然掠至,堪堪挡在燕离身前,顺手一掌直直劈向刺客。

    这一掌含愤而出,真气瞬间爆发,掌势有如狂涛怒浪,汹涌澎湃,涌向刺客,竟是一往无前的气势。

    刺客身为天下最顶尖的杀手,一身武功绝顶通玄,更兼心志坚毅,世所罕见,虽是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偷袭,震得体内真气失控,但右手匕首仍是一去无回地向前直刺,左手却趁势划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弧,一根银光闪闪的长针弹指飞出,却是对准了燕离的眉心。至于那摧枯拉朽、气势惊人的一掌,他竟是完全不避不闪,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

    方轻尘倒吸一口气,不禁为眼前这个杀手的狠辣、反应、武功深深折服。

    果然不愧为海天阁主!

    如果海天阁主多做几次任务,纳兰墨那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头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呢!

    电光石火之间,方轻尘掌势一转,沛然莫敌的掌气猛击那根长针,长针顿时化为齑粉。左手食、中二指急急探出,于最危急之刻夹住匕首。

    或许是方轻尘低估了对手的实力,或许是仓促应敌不曾运足十成功力,匕首刀尖终于还是抵住他胸口,刀尖微微刺破肌肤,但却不能再前进半分。

    啪的一声,匕首被方轻尘指力硬生生夹断,一股真气倒冲向刺客,震得他手一麻,半截匕首脱手飞出。

    一滴血珠随着另外半截匕首飞掠在半空中,转瞬即成乌黑色,方轻尘面上黑气一闪,显然匕首沾染了剧毒。

    刺客当真是强悍无比,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翻腾的真气,身子凌空一转,竟往方轻尘身后的燕离再次扑去。

    方轻尘眼前一黑,微微苦笑:竟然是价值连城的天一圣水,号称天下第一奇毒、人人谈之色变的天一圣水!中此奇毒,第一要务便是运功逼住毒素的漫延,然后再寻几种珍贵草药配置解药,只是……

    方轻尘微微一愣神,刺客已经凌空双手一挥,两道半月型的无形剑气猛地飞向燕离。

    两道歼月斩交叉成十字型,眼看就要撞上燕离的身子,说时迟,那时快,方轻尘袖底一挥,燕离的身子突然凌空飞掠,在空中翻转两圈,跌至蓝恕、韦爻身边。同时,方轻尘身影一阵模糊,歼月斩快速划过他模糊的身影,却没有意料中的鲜血飞溅,原来是方轻尘身法太快,以至他人退走时,竟还残留虚影。

    那是虚影!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刺客的脑海,几乎是同一时刻,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那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他的直觉向来极准,而他也靠着这样的直觉躲避了不知多少次的危险。

    他的脑子尚不及作出反应,但身体已灵活地一扭,如滑鱼般自空中飘出三丈开外。

    他还来不及庆幸自己的动作迅速,只觉一股尖锐的痛觉自胸口传至大脑,低头一看,那是一支玄铁令牌,令牌尖深深插入自己的胸膛,离心脏只有半分距离,鲜血喷洒而出。

    就算方轻尘身无兵器,但这支燕羽令牌在他手中一样也是夺命利器!

    刺客自己就是暗器大师,方轻尘这一手“暗器”毫无技巧,所凭者就是一个快字!

    令牌刺入的瞬间,甚至感觉不到胸口的一痛!

    这时,大殿中的武将侍卫终于反应过来,蓝恕、韦爻护住燕离,二牛、韩笑领着一群侍卫团团围住刺客,刀枪剑戟寒光闪闪,气势冷凝,杀气凛烈。

    一片忙乱中,燕离朝方轻尘看去,却见他仿佛呆滞一般,只是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燕离心生疑惑,身形一晃,贴近方轻尘,低声唤道:“轻尘!”

    蓝恕、韦爻吓了一跳,连忙赶上前去挡住燕离与方轻尘,一颗心仍然怦怦直跳,后背已是冷汗一片。

    方轻尘抬头,眼神却恍忽不定,看得燕离恐惧万分,伸手紧紧抓住他。可能是燕离太过用力,方轻尘手臂一痛,顿时清醒过来,淡淡一笑:“没事!”

    燕离却只觉有股莫名的恐慌,直直凝视着他,方轻尘含笑回视,两人都没有理睬身旁的一切,似乎没有刺客正在大杀四方,似乎没有群臣莫名惊恐旁观,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轻尘一如既往的温柔,轻尘一如既往的宽容,那么镇定的神色,那么平稳的身姿,让燕离以为自己只是下意识的惊恐。慢慢叹了一口气,在那样温柔的眼神注视下,燕离一张脸热辣辣的,只觉得既是羞愧又是后悔,几乎就要有一股冲动,想要告诉他,自己不是真的愿意侮辱他背叛他,告诉他,不要离去不要离开自己,告诉他,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很爱你……

    张张嘴,冲到喉边的话,却又用最大的自制力强行忍住,只觉酸楚郁闷得几乎要仰天长啸!

    方轻尘垂下眼,原本亮若星辰的瞳仁瞬间如燃烧的冲天大火,把一切化为灰烬,只剩下一片黯淡。swisen.com

    心若死灰,不如归去!

    抬头,伸手一把推开燕离,燕离还来不及发话,他手一招,三步开外一侍卫的佩剑突然直飞入他手中,这一手神乎其神的“擒龙手”顿时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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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24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下)作者天使

    更新时间:2008…7…23 14:31:22 本章字数:9404

    第24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下)作者天使     刺客虽身中方轻尘一记令牌,却依然挺立如松,桀骜不驯。方轻尘没有跟上前来,让他喘了一口气,轻轻咳了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毫不在意地拭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一干如临大敌、紧张至极的护卫们,双目中露出浓浓的嘲讽意味。

    众侍卫被他挑衅的眼神一激,心中又羞又恼。身为皇帝的贴身侍卫,不但让刺客混进登基大殿,更让刺客旁若无人般追着皇上大杀四方,若非方侯反应及时,他们就算是百死亦难赎其罪!

    几个冲动的侍卫受不得刺客嘲讽的眼神,顿时大喝一声,刀剑齐出,往刺客身上砍去。

    刺客微微一笑,竟是不惊不惧,长衫无风自动,轻轻迈步。他脚步缓慢悠闲,有如老牛慢步,不带一丝烟火气,偏偏众人脸色剧变,正对着他的那个年轻侍卫更是脸一白,几乎是一瞬间,空间仿佛撕裂,无数劲气交击,无数漩涡气场,宛如无形杀局,就这么一交锋,已有数人支持不住,眉眼、口鼻、耳迹,鲜血不断涌出。

    刺客哈哈大笑,意气风发,傲气陡生,朗声道:“诸位想要在下的性命,怕也是不易!”他笑声清朗,字字贯耳,听者无不动容变色。

    韩笑面色一沉,眼见此人身陷重围,兀自淡然处之,当真是英雄盖世,风仪过人,暗暗赞叹,却又忍不住心中一寒,喝道:“大伙儿一起上!”他反手掣出一柄单刀,纵身迎上。

    刺客不退反进,不理背后刀光,身形如电直窜前去,一掌劈出,掌风怒号,当真是惊世骇俗。当先一人面色一白,来不及抬剑抵挡,只觉胸口一滞,弯腰剧烈咳了起来,咳嗽声中,鲜血自口中直喷而出,还夹杂着几块内脏碎片。他心头一凉,抬头看去,但见那红色身影飘来荡去,进退自如,眼神渐渐模糊,脑中最后一个念头便是:“真不是人哪!”原来刺客那一掌竟是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韩笑额上青筋暴起,他刀光霍霍,一直贴在刺客背后,只需再递前半分便可重创对手,可是刺客根本不理会他的刀锋,身形晃动之下,掌劈指戳,每一招每一式,皆精妙无比,总有一人在他手下或死或伤。而韩笑的刀锋有如附骨之咀,看似招招进逼,大占上风,却连刺客一片衣角也未沾上,甚至任由他大开杀戒,这种无力感令他几乎崩溃,这时才知道方轻尘能在这名刺客手下救下燕离,是多么可怕的反应及战力。

    二牛一声怒吼,飞身扑过,一拳打过,顿时拳风激荡,蕴含了爆炸般的劲力,宛若泰山之势不可抵抗。

    刺客那双一直平静淡然的眸子忽然掠过一丝炽热的火焰,只见他身形有如轻羽,随风飘舞,右手忽地一拳捣出,直击向前面侍卫。那人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刺客化拳为指,在刀面上一弹,那人只觉手臂一酸,尖刀脱手飞出。刺客手一招,尖刀已入他手,他头也不回,反劈回去,一声铮鸣,双刀相交,刀光如雪,劲气扑面而来。

    韩笑只觉手臂酸软,自知内力远比不上刺客深厚,但他有心缠住刺客,深吸一口气,真气流转,刀面贴着刺客的尖刀,生出一股粘劲,牢牢吸住尖刀。

    此时,二牛威猛的一拳已至,刺客目中寒光一闪,右手突然收回,身形陡然纵起,连劈三掌。二牛只觉劲风袭体,他个性执拗,拳风力重千钧,大有一去不回的气魄,顶着掌风,硬是直冲而去。刺客身形如电,一个侧身,脱出战团,二牛拳落到空处,掌风又重重打在身上,不由喷出一口血。而韩笑正运劲与刺客尖刀抗衡,谁知刺客说弃刀便弃刀,他用力过猛,收势不住,亦往前撞去。两人轰地撞在一起,便觉一股腥气直冲喉头,双膝发软,跌成一堆。

    刺客挥洒自如,不过一眨眼功夫,竟重创以二牛、韩笑领头的十余名侍卫,当真是威风凛凛,盖世无双。他挥掌往前掠去,忽觉一道尖锐的劲气锁住自己气机,心中一惊,便知是方轻尘的无双剑气。他对方轻尘自是十分忌惮,待要侧身避让,眼前突然荡起一片不可一世的剑光。

    剑光风姿绰约,凄美艳红,一时分不清是少女娇俏的烈焰红唇,还是凄艳的鲜血,像一场清艳的细雨,细雨纷飞,铺天盖地,无人能够避其锋锐。眼前只是一片凄红,一片惊艳,再也分不清剑光人影,人已融入剑光中,只听得几声闷哼,点点血花夹杂在一片艳红中,一点也不突兀显眼。

    剑光停,血飘洒,一切静止下来,惟有一片粗重的喘气声、惊叹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跌落一地的眼球。

    极道高手的交手,永远让人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刺客一身鲜血,却傲然挺立,一双眸子清亮无比,看向方轻尘,淡淡笑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方轻尘一手抓着一柄普通的长剑,比起刺客一身是血的狼狈,干净、整齐、飘逸、平静的方轻尘,无疑是潇洒太多,却无人发现,他胸口衣衫有一处极细微的裂痕,大红的官袍遮掩了一点乌黑。

    方轻尘笑笑,笑容却说不出的哀伤:“你我相识多年,我的记忆力就算再差,也不应该不记得你!”

    刺客愕然,苦笑:“你本就是过目不忘的天才,我竟忘了!这么说,那一晚在春风楼,你已经知晓我是谁了,所以才手下留情?”

    方轻尘摇头:“我是知道你的身份,但却不是手下留情!你身边有月影、残影两大高手,真正斗起来,我未必有胜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晚纳兰墨也守在一旁,我不信他只是来看热闹!”

    “纳兰墨不会胡乱出手,他是杀手,不是护卫!”

    “哦?那么残影、月影并没有按计划出现,不知你私下又有何安排?”

    “只是一个约定!对不起,我必须先翦除你的帮手!如果不是你形踪不定,我事先也绝不会让你有机会进入大殿!海天阁不愧是海天阁,董玄风亦不愧是董玄风!”

    刺客长长呼出一口气,伸手揭开脸上易容面具,露出一张俊朗、英气、年轻的脸!

    抽气声、惊呼声顿时响彻全场!——

    琵琶声铿锵有力,激昂高亢,时而沉郁悲愤,时而刀光剑影万马奔驰,竟是一曲《十面埋伏》。

    “好曲,好琵琶,不愧是昔年的京城第一花魁!”

    “不问而入,难道竟是纳兰公子的嗜好?”琵琶声停下,拨弦的女子秀丽妩媚的唇微翘,竟是说不出的艳色逼人。

    纳兰墨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柳飞絮,带着一丝讥峭的笑意:“月影姑娘,我倒是想不明白,你如何会背叛自家的主子?”

    柳飞絮横了一眼纳兰墨,却见他黑衣之上有点点血痕,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我也想不到,堂堂纳兰公子,竟会与同道相杀!残影自然不是你的对手!我把情报传给方公子,还存着万一的念头,这世上的绝世高手毕竟不是那么多,残影还有希望一走了之呢!”

    “同行是冤家嘛!风无痕屡次邀我加入海天阁,我都没有答应,他不也暗中派了不少人阻挡我生意?”

    柳飞絮摇摇头:“方公子一向深不可测,我只是没有想到连你这样逍遥自在的人也被他网罗门下!”

    “你自己投靠了轻尘,可别把我给扯上!那家伙与我有一个约定,我不过是答应他这个条件而已!”纳兰墨神采飞扬,一脸的得意,笑嘻嘻地看着柳飞絮:“我只是好奇,他怎么安排你到海天阁卧底的,他不是那么厉害吧,多少年前就布置下你这暗桩?”

    柳飞絮苦笑:“公子虽然厉害,却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只不过是凑巧欠方公子恩情而已!”

    “报恩?!”纳兰墨还真是傻眼了,“你、你……难道传闻,你曾跳楼自杀,为人所救,那个人不会就是方轻尘吧?!”

    柳飞絮微微一笑,笑容已经给出了答案。

    “若非相府公子亲自出面,奸诈狡猾的老鸨又怎会那么干脆就交出你的卖身契约?唉,这还真他妈的奇妙缘份!”纳兰墨拍拍自己的额头,苦笑着说。忽尔一皱眉,“不对,你既加入海天阁,所有底细风无痕又岂能不查个清楚明白?他既知你和轻尘的这重瓜葛,又怎会如此放心你?”

    柳飞絮叹气:“是呀,虽是救命之恩,却也未必要背叛阁主背叛同门!阁主当然明白,不过他更相信我不会背叛他,因为,我本就是他和方公子一起救下的!”

    饶是纳兰墨聪明绝顶,也想不到还有这样天大的八卦,一时呆呆的张大了嘴,半晌才反应过来,断然驳斥:“轻尘和海天阁主是旧识?你少胡说了!”

    “呵呵,这有什么奇怪呢?方公子心里也明亮如镜呢!”

    “轻尘也知道?那你为何还……”纳兰墨望着这个妩媚清丽的女子,心中一阵发麻,暗道: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可怕!没想到堂堂的海天阁主,竟然栽在这样一个美丽女子手中!

    柳飞絮撇撇嘴,清亮的眸子凝视纳兰墨,淡淡笑道:“方公子只问了我一句话:是梁国康帝神武还是燕国皇帝英明?是愿意天下大乱还是愿意百姓太平?哈,杀手中不也还有你这样独立特行的潇洒之人吗,就不许我一个小小风尘女子也有忠君爱民的境界?”

    纳兰墨自认为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物了,这一下,却是彻彻底底怔住了。

    “我这样双手沾满血腥、一身罪恶的杀手,我这样叛主背信的无耻之人,竟然还有脸跟人谈忠孝礼义廉耻,是不是很可笑?哈哈哈……”两行清丽缓缓流下,柳飞絮一手用力拨弦,激烈铿锵的琵琶声乍然如铁骑突出,猛烈激荡。

    纳兰墨回过神来,摇头叹息:“谁说你无耻罪恶,你才真正是大智大勇的奇女子,纳兰墨自愧不如……”

    柳飞絮惨然一笑,一缕鲜红自唇角逸出,一个拔高的弦音之后,一曲琵琶嘎然而止,惟有纳兰墨一声骇然惊呼……——

    神秘莫测的海天阁主缓缓揭开人皮面具!

    所有人都是惊讶莫名,一瞬间,无数目光都聚焦至安邑王脸上!

    安邑王也是一脸的骇异,却又不断摇头叹气。

    两张脸虽然相差几十岁,但却有五分相似,如果说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几乎没有人会相信!

    “玄风——”方轻尘率先打破沉默,眼中却闪过一道了然的目光。

    这人竟是当年与方轻尘、顾子舟同称京城三大公子的董玄风!那位任侠仗义、豪气干云的御史大夫之子!

    “他、他怎会是董玄风?明明长得不像!”当场便有旧梁的臣子叫出声来。

    那位据说是“董玄风”的海天阁主风无痕挑挑眉,哼道:“我三岁开始学易容之术,八岁就能做出人皮面具,天下见过我真容的人还真是不多!”转向方轻尘,叹道:“怎么有你这样的怪物?这么多年不见,我又不停地变换面貌,你还是一眼就认出我来,真是太打击人了!”

    方轻尘嗤地一笑:“你还真以为你换张脸皮,别人就认不出你来了?”

    董玄风指着方轻尘笑弯了腰:“你呀你呀……轻尘,你这张毒舌还真是不得了!当年子舟没少挨你骂吧?”笑岔了气,忍不住大声咳起来,伸手一抹,一手的鲜血。

    众人见他伤势着实不轻,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方轻尘轻轻叹了一声。

    为什么董玄风身为贵族子弟,却那么痛恨康帝?

    为什么董玄风会选择离开京城,而不愿留下投身官场?

    曾经,他也很困惑,也很不理解董玄风,但此刻,那一张如此熟悉如此清晰的脸,却让他明白了一切。

    当年的康帝有多么荒淫无耻,方轻尘自然不会忘记。

    可悲可叹的是,如此恩怨分明、豪爽仗义的董玄风,纵然恨比海深,却也一样割不开相连的血脉,放不下所谓的国恨家仇。

    康帝固然是应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这世上却也唯独只有董玄风方有资格杀他!

    既然燕离杀了他的父亲,为人子者,又岂能不报父仇?

    燕离呆呆地看着董玄风,又看了一眼方轻尘,轻轻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虽然此人是刺杀他的杀手,但……还是交给轻尘处理吧!

    方轻尘眼中闪过一丝难过,董玄风笑着摇摇头:“轻尘,不用自责啊!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拼死也要一战吧?嘿嘿,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以前一直瞒着你们我的真面貌,连离开也是一声不吭就走了,还硬是要与你作对,如果不是你反应快,我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呢!”

    “如果我杀了燕帝……”他目光扫至燕离脸上,带着淡淡的忧郁与茫然,淡淡一笑:“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是呀,哪有那么多如果?玄风,你……你还真是胡闹、任性、自虐……那种人,不值得!”方轻尘一脸惘然,长长叹息。

    “有什么不值得的?我把血还给那个混蛋,就什么也不欠他的了,你该为我高兴啊!”董玄风转向安邑王,微微冷笑:“安邑王是吧?昭延太子叫我代他向你问一声好呢,你真不愧是梁国的安邑王!”

    安邑王在他森冷的目光之下,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怒道:“你胡说什么?”

    董玄风冷笑:“也对,就你这种人渣,也配称梁氏子孙?昭延太子称呼你一声王叔,实在是太抬举你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夜夜梦见那死得凄惨的太子殿下呢?”

    “旧梁太子早已自杀殉国,他是我亲侄儿,我虽有心救他一命,奈何他个性太强,不愿低头,服药畏罪自尽,哼,你又算是哪里冒出来的刺客,在这胡说八道,危言耸听?韩统领,你还不让人将他拿下?”

    韩笑上前一步,不由自主往燕离看去。燕离轻轻摇了摇头,眼光却停留在方轻尘身上。

    董玄风仰头一阵大笑:“安邑王,贤王,哈哈哈……好一个弑亲叛国的贤王!”他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回头朝方轻尘笑道:“轻尘,你说对付一个无耻之徒,最好的手段是什么?”

    方轻尘嘴角一弯,微笑不语。

    绝大多数人都是心中有数,这个董玄风十有八九就是旧梁康帝的私生子,国仇家恨,不共戴天,所以才如此执着要杀燕离。至于安邑王,虽然董玄风没有具体说什么,但聪明的人心中已是暗自猜测:莫非旧梁太子竟是安邑王害死的么?当日攻入大都之后,确实是安邑王先入皇宫,又报说旧梁太子畏罪自尽的,难道……

    安邑王又羞又怒,恨不能当场撕碎了这个杂种,但毕竟燕离在场,他怎么也不敢造次,否则更要叫人说成是心虚、杀人灭口之类!偷偷看了燕离一眼,却见燕离偏着头,却是无惊无恨也无喜,一脸淡然,安邑王暗暗心惊燕离的镇定与大度,果然有王者风范。心中暗自琢磨如何让燕离下令格杀董玄风,眼前一道银芒一闪,脑中顿时一片迷糊,心中大骇,还未想明白究竟发生何事,身体已不受控制倒地,意识渐渐沉入深渊!

    众人大惊失色,有人扑向安邑王,一心要救人,也有人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暗杀目标。也有侍卫冲向董玄风,却被方轻尘喝止。

    “方侯,他杀了安邑王!”当下有人大喊出声,声音有着严重的不满。

    方轻尘面无表情,冷冷横了一眼说话的那位大臣,众人不由一滞,说不出话来。也有人看向燕离,没想到燕离也是一脸漠然,似乎死去的不是朝廷重臣,而是毫不起眼的路人甲。大多数人都是怒气冲冲,极不服气,只觉让一个身受重伤的刺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杀了当朝王爷,当真是奇耻大辱,尤其是当着方轻尘的面,以方轻尘的武功,又怎会无法及时阻止?若非一时震慑于方轻尘的气势,只怕早就有人当场弹劾方轻尘借刀杀人的小人行径了。

    董玄风笑笑,眼光却停留在方轻尘的胸口:“轻尘,梁国的旧势力真不该留在新王朝!”

    方轻尘低头也看了一眼那处极不起眼的伤口,伸手抱了抱董玄风,叹息一声:“保重!”

    董玄风点点头,突然语声硬咽:“对不起!”

    方轻尘撇过头,走向燕离,身后,董玄风一口鲜血喷射出来,坐倒地上,含笑注视方轻尘背影,慢慢闭上眼睛,再无声息。

    听得身后一阵惊叹,方轻尘右手握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脚步却不停,走至燕离面前,仿佛是历尽生死的淡然,仿佛是看尽风云的释怀,他静静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又相顾无言。

    燕离伸出手,慢慢掰开方轻尘紧握的拳头,却见掌心一片殷红,心痛至极,轻轻握住他的手,半晌说不出话,只有一滴、两滴清冷的泪水滴落至掌心,却与血迹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如果轻尘慢得一步……

    如果轻尘心生怨愤……

    如果轻尘就这么掉头离去……

    轻尘,原来生死关头,最想最念的还是你,叫我如何放开你的手?

    轻尘,我不惧死亡,我唯一害怕的是从此再也不能见着你!

    他想,无论如何,轻尘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他,是不是,他可以大胆的猜测,轻尘对他也应有情?

    但是,兄弟之情、朋友之义,又何尝不能为对方舍生忘死?

    只是,就算有情又如何?这样的背叛,那样的伤害,是不是只要说一句“对不起”就能够挽回一切?是否真的要勇往直前,就算沉沦也无所畏惧?

    还是,退而其次,默默的守护着对方,看着他随心所欲天地翱翔、乘风乘水直上苍穹?

    所以,还是应该放手吧,就算他,心痛难当,苦涩莫名!

    轻尘,轻尘,你让我该如何是好?

    是不是,怎样的选择都是自私、残忍?

    那痛苦挣扎的人,内心犹自反覆千百回,曾有的抉择,在见着他浴血奋战、伤心悲痛之刻,再难以取舍!

    而那惊诧于两滴清泪之人,则是感怀万分,思绪翩翩。

    他想,或许还是有情吧,我伤,他亦伤。

    又想,有情又如何?还不是帝王的权威永远凌驾于爱情之上!

    是不是,希望越大时,失望就越大?

    是不是,当每一个人渐渐长大时,儿时的承诺、信念、誓言,就会慢慢忘记?

    是不是,追求不存在的完美爱情,根本就错了?

    这个世上,原本就没有完美的东西存在,上天造物,永远是最公平的,十全十美的完美,就连传说中的神仙也无法做到,所以,是我的苛求了?

    只是,如果一次次的妥协、退让,就可以换回来爱情,那样的退让又是退让到何时?妥协到哪里才是尽头?

    如果,最后的最后,得到了妥协的爱情,那还是完美的爱情吗?

    白壁微瑕,瑕不掩瑜,可惜,终究就不是完美了啊!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所以,终是解脱,一刀两断!

    不语的两人,互相凝视,仿似深情无限,却又暗中神伤!

    紧握的双手,脸上看似是淡然,但轻颤着的身躯却出卖了燕离心内的激动与惊恐无助。

    方轻尘粲然一笑。

    “燕离,其实我很想在有生之年,走遍大江南北,看遍风花雪月,尝尽天下美食,饮尽世间好酒,很想担风袖月,踏遍天涯,很想酣唱高歌,笑傲江湖,很想什么都不管,很想什么都放下,很想很想任性放纵一回……”

    ——如果可以不需要考虑论文模拟,只是单纯地、自在地活一世,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失望与伤心?

    那么温柔的笑容,那么温柔的声音,那么温柔的眼波……为什么,他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

    “轻尘——”

    ——你终于还是决定要离开我,离开我去过你逍遥自在、天地不能拘的自由日子……

    明明这是我的希望,明明这是我一手推动的,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为什么我会如此不舍得?

    我真的、真的好后悔……

    如果我出口挽留,如果我一直抓住你的手不放,是不是就可以永远不分离,是不是就可以不后悔?

    可是,为什么每一次,话到嘴边,我却又轻易地放弃?

    是不是,我真的错过了什么?

    为什么,选择到最后仍然是错、错、错?

    “你要记住,未来、天下都在你的掌心——”方轻尘温柔地笑,晶亮的墨瞳闪着耀眼的光芒,只是笑如春风的脸上,慢慢苍白,慢慢地黑气笼上眉间……

    “轻尘,我的未来——我的未来,只在你的掌心啊……”强忍许久的话冲口而出,炽烈的感情喷薄而发!

    无助、不舍、伤痛、留恋……燕离的眼神盛满太多太多复杂的感情,浓烈得方轻尘也不得不正视,只是……伤既那么深,痛既那么刻骨,又如何抹灭?只是……太迟太晚了……

    乌黑的血自口中喷洒而出,一直勉强直立的身体一歪,倒在燕离身上……

    不愿再想,不愿再看,缓缓闭上双眼,凄然一笑:果然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朵朵血花喷溅,仿佛是来自幽冥的地狱之花,夺人心魄……

    他再也听不见撕心裂肺的惊呼、再也看不见绝望心死的恸哭、再也感受不到深沉浓烈的悔恨与爱意……

    这个世间的一切,无论爱恨,不管恩怨,都与他无关了……——

    纳兰墨静静坐在山巅,山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抬头望天,残月如钩,倦鸟归巢,两坛极品梨花香摆在身前,只是一直未曾开封。

    从此一步江湖,有友相伴,岁月不能催,风刀霜剑不能逼。

    含笑望月,一叶扁舟相随,朝朝暮暮,人生,不再寂寞如雪!

    惟愿醉笑陪君三万场……——

    555,偶也很想念小容嘛,很想让他出来亮亮相啊,而且我是真的觉得小容这个奶爸很适合做思想政治老师!可是,可能我不是小容最最铁杆的粉丝,所以,这文给荫荫、瓣瓣一审核,反正小容就不是小容了!好吧,偶承认,小容变样了,可是……低头,忏悔,我以后绝对不写小容的同人,否则一定被人扁死!这里的小容,姑且看之,姑且称之为小容吧,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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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25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上)作者 天使

    更新时间:2008…7…23 14:31:22 本章字数:4477

    第25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上)作者 天使     空旷的宫殿带着几分清冷,清风透窗而入,满室清凉,几缕淡淡清香,扑鼻而来。

    叮当叮当,悬在床檐边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响声,仿佛一阵呢喃细语,平添几许温柔情怀。

    一只美丽优雅的纤纤素手轻轻一触风铃,幽幽叹息声转瞬消逝在风中。

    一阵匆匆脚步声自外传来,在空旷的宫殿中清晰入耳,她不经意地皱皱眉头,似乎对这突然打扰了清静的声音略感不满。

    “娘娘,陛下病重,班师回朝……”

    仿佛晴天霹雳,她一个趔趄,下人还说了什么,她完全记不住,耳边只有“病重”二字不断缭绕!

    那个人,是当世最耀眼的太阳,最璀璨的存在,是所有人追随的神话,怎会“病重”?

    曾经以为,他是不败的神话,是永远不倒的传说,又怎么允许病魔侵袭他的身体?

    恍惚中,依稀可见那个秀丽青年骄傲矜持的微笑,一如初见时的惊艳风姿。

    一滴清泪“啪”地一声落在地上,雍容华贵的脸庞却扬起一抹倔强而凄凉的笑意。

    或许,错的人是她!

    她只看到他的辉煌璀璨,却忘了他的凄凉悲痛。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风云突变的那一日,燕国的离侯方轻尘扑向他誓死效忠保护的帝王,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原本刺向燕王的匕首!

    那一日,燕离亲自下令让方轻尘解剑下跪!

    那一日,燕离眼睁睁看着方轻尘在他面前慢慢闭上双眼!

    那是他不离不弃的好友,那是他丹心傲骨的重臣,那是他相思刻骨的爱人,却因为他的自以为是而魂归黄泉。

    生命苦短,仅在弹指刹那之间。

    自责、悔痛、绝望,几乎淹没了燕离,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十天十夜,不吃不喝,却在十日后,振剑而起,征伐诸国,燕国的铁蹄,几乎踏遍天下每一寸土地,燕国的军队,征服了世上所有的强者。

    他封方轻尘为一字并肩王,为他建下永远不会有主人的王府,奢侈富贵,犹胜皇宫。

    他封方轻尘为宰相,协理阴阳,主持政务,从此燕国相位永远空置,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拜相。

    他封方轻尘为三军总帅,从此燕国军队,再没有人有资格任大元帅一职。

    他从来一袭白衣素服,吹笛品茗、闲翻诗书,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他容颜如玉权倾天下,绝世风华算无遗策,却碧海青天夜夜心!

    他惊才绝世,炽烈辉煌,却是以一种透支生命的方式,换来这样波澜壮丽的人生。

    终究是梦醒了,谁在哭泣?谁在绝望?谁又在欢呼庆幸?

    ———————————

    梁妃拖着六岁的小太子,慢慢走向燕离寝宫。

    寝宫外,蓝恕、桑木、韦爻、韩笑或站或立,神色焦急、担忧、恐惧,看到梁妃与太子驾到,忙跪拜行礼。

    梁妃冷眼看着众人的惶恐惊惧,很多人都明白,这个国家看似强大,却完全是建立在那人的智慧、强势与独特人格魅力之下,立国不过六载,根基未稳,却又结仇满天下,若给他二十年,不,十年的时间,或许可以平定纷乱,天下归心,但现在……

    为什么,如此任性?为什么,自我放逐?

    天下皆系于其一身,偏偏他自己毫不珍惜!

    他看淡了功名利禄,勘破生死幽明,却让红尘中人翻覆挣扎,起伏变幻!

    或许是她太过冷血,又或是她太过清醒,她依然保持着一副淡定冷静的气度,心中却带一丝冷笑,就这样慢慢地携了太子的手,走进寝宫。

    屋内光线有些暗淡,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淡雅清静的香气。

    这么多年来,宫中“留尘”香不断,每每勾起一阵黯然神伤。

    床边正跪着一个年近十岁的少年,低眉敛目,气质沉静。

    梁妃不用他抬头,脑中便刻画出这少年的模样:他眉目清朗,小小年纪,自有一股飘逸出尘之气,尤其一双眼睛,清澈幽深冷冽,第一眼看到他,竟不由自主浮起一阵熟悉之感。

    这皇宫,这燕国,上上下下,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熟人,仿佛都深深地打着那个人的烙印,她欲避而不得,欲忘而不能。

    少年发现梁妃进来,连忙站起,朝她施了一礼,态度甚是恭谨。

    太子见着少年,忍不往跑上前,拉住少年,笑眯眯地问道:“思尘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师父肯你回来么?这一次回来,思尘哥哥可不可以不走了,没有思尘哥哥陪我读书陪我玩,真的好无聊哦!”

    梁妃脸色有些微的难堪,垂下头,不动声色。

    “轻尘,思尘还要跟着师父学本事呢,哪能每天都陪着你玩耍?你自己一个人要学会独立、坚强,要努力学习上进,要不然,你可比不上思尘了!”清朗如冰玉相击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太子伸伸舌头,笑道:“父皇,思尘哥哥一直都比我厉害啊,可是,思尘哥哥会保护我,不被别人欺负!思尘哥哥,你说是不是?”

    “思尘誓死保护太子殿下!”少年思尘一脸坚毅,静静望着太子,淡然而坚定地说出一生的承诺。

    “只要有我在一天,绝不叫任何人伤着你半分!”湿润如玉的声音在耳边乍然回荡,是多少年前,也曾有一个少年如此坚定地许下他的承诺,再用一生一世实践他的誓言?

    “我会保护你,至死方休!”到头来,那个人果然是拦在他的身前,挡住了所有的刀剑,挡住了一切的危险,不离不弃,直到他化了灰,烟消云散……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却情何以堪?

    不要,不要许下如此沉重的承诺,不要,不要再让以命换命的悲剧再一次重演!

    他猛然睁眸,怒上眉山!

    “思尘,不许发誓,不许你为别人而活!你应该学你的师父,逍遥山水,纵情天地,不要、也不可以以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别人!”

    “轻尘,不许你想着要别人保护你,如果你自己不努力,不争气,没有本事自己保护自己,那你就要承担失败的后果!”

    “我说的话,你们听见没有?!”

    冷厉的言辞,犀利的眼神,思尘一脸苍白,无言却又倔强地回视那个权倾天下的帝王,而小太子轻尘,却是一脸吓呆的惊惧。

    从来不曾见过父皇如此严肃的脸,从来不曾听过父皇如此严厉的教训,太子只知道不停点头,就连眼泪也不敢往下流。

    梁妃心中一酸,忙拖过太子,轻轻说道:“溪儿,别怕别怕,父皇他、他生病了,心情不好,你要听话,别惹父皇生气,知道吗?”太子瞪大了眼,咬紧了唇,嗯了一声。

    少年思尘听得那一句“他生病了”,眼神瞬间黯淡,哀凄之色一闪而过。抬头往那个半靠在床上的至尊之人看去,却见他皎洁如月的脸一如往昔,病痛并未折损他半分的风姿,依然秀丽无双,风华绝世。只是那双琉璃般的深眸,虽然惊艳美丽,却总隐隐带着一丝看透繁华的怠意、厌倦红尘的苍凉。

    他是那个只要一现身,全天下眼中都只有他华丽容颜的绝代传说,他是那个只要站在前面,燕军上下就百战百胜的惊世传奇!这样的人,怎会生病?这样的人,怎会倒下?!

    拳,不觉中悄然握紧,眼,茫然间雾水迷蒙!

    燕离叹了一口气,朝太子招招手,待他走近,伸出手抓住他小小的手掌,细细凝视自己唯一的儿子,他名叫“轻尘”!

    是的,小太子的名字叫做“轻尘”。

    梁妃却情愿燕离唤他的小名“溪儿”,每一次听见“轻尘”二字,一阵心酸痛楚仍旧难免。

    她这一生,一直活在“轻尘”的阴影之下,不是没有怨,也不是没有恨。如果可以,她情愿折寿十年,换来耳边眼前的一片清净!如果可以,她情愿佛前企求百年,换取今世不再相遇相识结此孽缘!如果可以,她希望时光倒流,那一日扑向燕离、挡在他身前的那个人是自己,就算,身死化灰,魂飞魄散,也好过日日思君,夜夜恨君!

    挥手让少年思尘带着太子离开,殿中只剩下燕离与梁妃二人,黯然相视。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惊醒失神的梁妃,在望见那人唇边一缕鲜艳夺目的血迹时,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陛下……你……”

    无论梁妃多么不愿相信,眼前那苍白如雪的容颜、憔悴消瘦的身躯,都告诉她,他的生命,一如风中之烛!

    燕离微微一笑,温和地一指床边,拉着梁妃坐下。

    “我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唯独亏欠你最多……”歉意的眼神,满是真诚,却不是她所想所要的。

    唇角微弯,扯出冷冷自嘲笑意。

    亏欠?

    算起来,又是谁欠谁更多?

    世人皆说梁妃娘娘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宽厚仁慈,虽不曾入主中宫,却是真正母仪天下。可又几人真正了解过她?

    她并不心胸宽广,因为她同样狠毒妒嫉,也曾经日日苦咒,夜夜怨恨,心心念念护卫自己风雨飘摇的婚姻。

    她并不温柔贤惠,因为她同样心气高傲,也曾经苦心经营,小心算计,一意为家族、为皇儿铺垫后路。

    “陛下,不,你错了,你并不亏欠我什么……”

    燕离没有答话,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宁静而又略带忧伤,静静地看着她。

    “我自负聪明美丽,却总是样样都输与他。我曾经深深怨恨他,恨他眼中的温柔只对着你一个人,怨他唯一的牵挂是你的一切,所以,我有意无意,总是让你们误会、猜忌,彼此离心彼此怨恨,我想看到你们反目交恶,我想看到你们一刀两断绝情绝义……”

    那样坦荡磊落的神情,那样优雅淡然的微笑,仿佛不曾听见她的内心独白。这样安详宁静的宽容,这样洞悉一切的目光,仿佛完全不在意她曾有的劣迹。

    她应该感激吗?她应该痛哭流涕吗?

    为什么她心头却只有一把怒火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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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26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中)作者 天使

    更新时间:2008…7…23 14:31:22 本章字数:4757

    第26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中)作者 天使     那样坦荡磊落的神情,那样优雅淡然的微笑,仿佛不曾听见她的内心独白。这样安详宁静的宽容,这样洞悉一切的目光,仿佛完全不在意她曾有的劣迹。

    她应该感激吗?她应该痛哭流涕吗?

    为什么她心头却只有一把怒火熊熊燃烧?

    “你与他都一样,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永远是这么无情,永远是如此漠然!”她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几分愤怒激切,与平日的端庄高贵形象大相径庭。

    燕离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有意无意称赞轻尘,是让我猜忌他的权势、妒忌他的才华,君臣离心,安邑王在朝中少了轻尘的掣肘,自可一手遮天。你传播流言诬蔑轻尘名声,是让我清楚禁忌之恋的难堪与压力,主动斩断情丝,放他高飞。我妒忌、怨恨,是我自己小人心肠,我断情绝恋,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算你曾经推波助澜,但若不是我自己糊涂,又怎会如你所愿?所以,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与人无尤!”

    “如我所愿?!”她惨笑,声音渐渐凄厉惨绝,“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才是我的期望我的梦想?”

    燕离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唯有喃喃低语:“抱歉……”

    “我不需要你的抱歉,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为什么你要看清这一切,却又迟迟才看清一切?为什么你要让我明白我自己有多么残忍多么虚伪,却又摆出一副仁慈宽恕的模样?若是你早一点明白,早一些洞悉一切,又怎会让我亲手把自己曾经恋慕的人一步一步推入死境?!”

    “你……”震惊之色一闪而过,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你以为你自己看透一切了吗?你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燕离,你从来都是个白痴笨蛋!”仿佛一心要打破他那完美的宁静,仿佛是要发泄心底多年的愤怒怨恨,她冷笑着站了起来,自对面墙上取下一朵折叠得十分精致的纸莲花,也许是年月已久,颜色不再那么鲜艳,却依然美丽动人。她看着纸莲花,脸上的怨恨渐渐消散,却慢慢浮现悲哀之色,半晌方悠悠叹道:“幸福看似遥不可及,却又在不经意间自指间流走,只是一个恍惚,已是时过境迁,追悔莫及!我的陛下,你究竟错过了什么呢?”

    她抛下纸莲花,叹息着往外走去。

    燕离有一瞬的迟疑惶恐,却还是忍不住捡起纸莲花,细细打量。

    这朵纸莲花曾在墙上挂了几年,他知道是她特意挂上,却从来不曾取下看过一眼。他的寝宫里的每一处摆设皆是她精心所为,可他一年难得在寝宫住上几晚,更不曾认真体会过她的心思,或许,就算明明知道她的好意,也是有意视而不见吧。

    但,似乎有什么错了!

    这朵纸莲花不知是何人旧日手制的花灯。

    人们往往在花灯上写上自己的心愿,将花灯点燃,放置河中,随风漂流,便能保佑自己的愿望实现。

    细细察看每一朵花瓣,猛然间眼神发直,宛如化为石像。

    轻尘!

    张了张口,却完全发不出一丝声音,一颗心充斥着各种情感:惊讶、狂喜、悲哀、恼怒、悔恨……

    花灯上有字,字迹秀挺飘逸,正是轻尘的亲手所书。

    “燕离轻尘”,只有四个蝇头小字,再无其他,不仔细看,很难一眼发现。

    恍惚间,尘封多年的前尘往事仿佛昨日重演,历历在目。

    那一年,上元节,京城一片灯火阑栅,热闹非凡。他与他,正是轻衫少年,犹自天真浪漫爱做梦之时。

    他拉着轻尘,硬要去放河灯。

    他在河灯上写了什么?忘了!左右不过大仇得报、平定天下之类的雄心壮志吧。

    轻尘拗不过他的坚持,便折了一朵纸莲花,提笔写下几字,他想要偷看他的心愿,轻尘却随手将花灯抛下河间,拖着他便走。

    从来坦荡飘逸如芝兰玉树的轻尘,有那么一瞬的一脸薄红。

    为什么,那时的他不曾注意到他的失态害羞?

    究竟,他曾经错过了什么?

    缓过神来,手中纸莲花不知何时已经一片湿,心头大惊,连忙将莲花放至窗台,又恐被风吹走,还是取下放回床头。

    原来,很久以前,在他还一心建功立业、报仇血恨之时,轻尘却在默默祈求两人的一生一世。

    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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