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乐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小楼传说

正文 小楼传说第12部分阅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他愤怒得大喝,站起身来。

    阿汉眼也不眨一下;“我是主人的男宠啊,我也没有羞辱你,我是在讲道理。”

    白惊鸿气急败坏:“你,你,你怎么敢拿出卖身体的男宠来和我相比。”

    阿汉平静地反问:“男宠出卖身体,工人出卖力气,师爷出卖知识,每个人都在出卖自己的一样,来换取报酬,这又有什么不对。这不过是一份职业罢了。男宠卖的只是身体,不是尊严,不是良心,男宠也不曾杀人放火,也不曾伤人害人,为什么不能拿出来相比。至少男宠也是在自食其力,至少男宠得到多少就付出了多少。并不欠任何人。而你,现在……”他坦坦然说“似乎是什么都不做,白白让人养。你觉得这种身份比男宠更好吗?。”

    白惊鸿脸色阵青阵白,跌跌撞撞,冲前几步,让人几乎误以为他要冲过来和阿汉撕打,然而,他死死瞪了阿汉好半天,也只是愤声道:“你知道什么?这一切又不是我要的,是他硬要给的……他……我……。”因为极度的愤闷,他连说话,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阿汉恍然大悟:“啊,你是说,你每天吃的山珍海味都不是你自愿吃的,是他掐着你的脖子捏着你的鼻子逼你张开口吃的,你每天穿的绫罗绸缎都不是自己要穿的,是他剥光了你的衣服,硬是一件件套上去的,你每天用的这些下人,都不是你要用的,是他拿刀架着你的脖子,逼你收的,你每天……”

    他说来平淡,白惊鸿却已是满面通红,伸手指着阿汉,手指都颤得不象话:“你……你住口……”

    他嘶声喊,然后猛然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无数人迅速得飞扑过来,无数张脸满是惊惶,无数个声音都在乱轰轰得喊:“白公子。”

    只有阿汉低低咦了一声,忽然记起,有人说过,这位公子闲着没事,对着海棠花都能吐出两口血来。

    他有些郁闷地抓抓头,没这么严重吧。他真没什么恶意啊。只是以前看张敏欣的书时,老见着一堆又一堆的小受,很不屑得对若干王爷皇帝教主等等等,说着,我才不在乎你的钱,我不要你宠爱,我不稀罕你的好东西。另一方面,却又毫无不安得吃人家的山珍海味,穿人家的绫罗绸缎。他是真心地觉得,当男宠,怎么也比这些人好。

    他只不过是想要说明,很多事,其实旁人是不能逼迫的。所谓身不由己,所谓被迫,在大多时候,不过是自己用来欺骗自己说服自己的一种手段罢了。

    他只是说实话罢了,怎么就弄得人吐血了呢?难道真相永远都是如此让人不能面对,无法直视的吗?

    阿汉感到迷茫且郁闷。白惊鸿却颤抖而坚决得推开过来扶他的人,双目直视阿汉,脸上神情,竟不知是悲是喜,良久,才惨然一笑:“你说得是,我素来自视甚高,却原来,我竟是个连男宠都不如的东西。“

    一句话说完,他双眼一闭,直接往后就倒,接着又是一阵子震天响的惊叫。

    阿汉愕然,啊,这个,这个,似乎是比吐血还要严重一点啊。

    接下来。就是一片的混乱。神色惨淡的下人,紧张慌忙的大夫。大呼小叫的声音,来去奔走的脚步,以及狄飞那雷霆般震怒的吼声和冰雪般冷酷的眼神。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戮心之刑

    更新时间:2008…7…23 14:30:11 本章字数:3283

    第二十三章 戮心之刑     粗硬而带着麟片的鞭子划破空际的声音单调刺耳,强劲的力道使得每一记鞭子与血肉交击,都带起长长的血痕,以及肌破撕裂的声音。

    血静静得滴落下来,很快就成了一片小小血泊。

    天地间一片静寂,安静得只剩下挥鞭声,鞭子与血肉相击声,血液滴落声。单调而沉闷。

    所有人都沉默着站得笔直,从没有见过庄主如此暴怒,从没有哪一次处罚一个小小男宠,竟要把全庄若干人等一起召来同时观刑,从没有哪一次,那位占尽宠爱的白公子,脸色会如此难看。

    就算是一人之下的副庄主,此时也噤若寒蝉,很不自在地坐在侧位上,小心地偷眼瞧坐在正中央,面色铁青的狄飞,和神色漠然的白惊鸿。

    所有观刑者都有硬着头皮受罚的感觉,空气中的肃杀和冷沉,让人呼吸不顺。几乎人人都在心中埋怨着阿汉,怎么就好端端惹这么一场大祸,平白让大家一起受罪呢。

    刑罚已经持续了很久,这是最粗最重最狠毒的鳞鞭,就算是骨头最硬的铁汉,被打了这么长时间,也会痛不欲生。

    然而,从头到尾,阿汉都安静得出奇,他甚至没有象以前那些,唠叨一些很无聊的话,也没有不解得提出一堆问题,他安静得看着事态变化,安静得看着狄飞气急败坏,安静得听着狄飞发出指令,安静得被人脱了上衣,吊起来当众鞭打。

    他瘦弱的身体就这样无所遮掩得展示在每一个人面前,他身上有无数道伤痕,只是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些伤,是为了在困境中保护他们的庄主而留下的。

    相比之下,人们更对他那毫无美感的躯体,以及略略畸型的身体感到好奇,庄主对他长时间的兴趣,到底是因何而来。

    狄飞一开始只是拉着白惊鸿怒气冲冲地观刑,一开始,他虽然下令当众鞭打阿汉,并让所有人来观刑,但他自己却是连看也没有多看阿汉一眼,他只是无比焦虑地对着白惊鸿解释。无比心痛地担忧白惊鸿被气坏的身体,无比气愤得暗恨,阿汉平日里不声不响,原来早就对白惊鸿含恨妒忌,今日有此机会,竟这般出口伤人。

    他捧在掌心如珠如宝,舍不得碰一个指头的人,竟被阿汉当众那般羞辱。

    他是那样地焦急,那样地忧心,那样得魂不守舍。然而,或许是时间渐渐长了,那一声声鞭响,终于还是慢慢唤回了他的心志,或许是因为白惊鸿一直冷心冷面不理会他,他说得太多,没有回应,于是偶一分神,忽然记起了正在受刑的阿汉。

    于是他转眸,抬眼,他看到了半身赤裸,全身除了脸部,几乎已找不到完整之处的阿汉。

    那被吊在半空中的人,瘦骨支离,伤痕遍布,新伤旧伤,重重叠叠,已不可分。

    他瞳孔微微收缩,一语不发。那么多的伤痕,有多少是为了保护他而留下的,有多少是被他自己留下的。

    那样清瘦的身体,怎么那么多的人参燕窝鹿茸何首乌,就是养不胖呢?

    他记得他曾怎样伤害那个人,却忘记了在熄尽灯火的黑暗中温暖他的身体有多么虚弱瘦小。

    长鞭划破空际,带起呜呜的响声。落在人身上,声音无比沉闷。那小小的身子在在空中颤动着转一个圈,无数的鲜血,随着鞭梢洒落。

    狄飞慢慢把手拢到袖中,人们只看得到他森寒的脸色,不知道他指尖的冰凉。

    用刑时间有多久了,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他有些困惑得看着一记记鞭子重而有力地挥下去,以前为什么从没有发现,他的行刑手这样用心,这样卖力。

    抬头看着阿汉的脸,那张脸上,没有愤怒仇恨或痛楚哀求。

    如同以往无数的岁月一样,坦然的容颜,明净的眼眸,只是,带点微微的不解,淡淡的困扰。

    隔着长空,隔着丽日,隔着无数人流,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天下最森冷的眼睛,世间,最清澈的眸子。人间最冷酷的双目,红尘最无垢的清瞳。

    狄飞微微一震,生平不惧任何血战,任何强敌,然而这一刻,却忽然有一种想要转头,不与那人目光对视的感觉。

    他曾毫不留情地处罚过无数人,他见过太多血泊中的嘶声惨叫,痛苦挣扎,有人至死骂不绝口,有人到最后,依然哀哀告饶,然而,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平静,那略带困惑与不解的平静。

    那个少年,和以前无数次一样,视他为主人,无论他的要求是什么,他只是无声承受。

    即使他不解,他也不反抗,即使他困惑,他也不置疑。

    狄飞寒了脸,强迫自己望过去,他不能在属下面前流露他的软弱,他更不能让白惊鸿看到他此时的心软。

    那样的血肉淋漓,那样的伶仃瘦弱。那样清澈得不带丝毫红尘杂质的眼,那样明净得,仿似不属于人间的眸。

    也许在以后的某一天,他又会那样仿似无心地问:“主人,你说要让我做你最宠爱的男宠,你宠爱人,就会鞭打他吗?”

    然后自己又会哭笑不得地摇头。

    他总是这样的。

    狄飞在袖中一根一根捏紧手指。是啊,几乎都忘了,阿汉就是这样的。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其实只是一个天真的,不知红尘事的孩子,孩子不会撒谎,孩子只会想什么说什么,孩子不懂复杂的想法。所以,他总会说一些**无法接受,无法相信的话。

    是啊,他忘了。阿汉连他都能气得火冒三丈,又何况是心高气傲的惊鸿。错的不是阿汉而是他自己。是他用人不当,是他病急乱投医。阿汉说了伤人的话,只怕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此刻纵然想起,也是枉然了。

    说出来的话,不能收回,否则做为庄主,他的威信何在,在白惊鸿受到如此伤害之后,他若不有所表示,又怎么化解这场怨恨。

    所以,无论心中是否有懊悔恼恨,他依然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面无表情得看着这一场没完没了的刑罚。

    那样的一双眸,隔着无数的时间与空间,无数的人与物,遥遥望来,无恨无怨,只有淡淡的不解。每一鞭击下,血肉横飞,他只是这样望过来。

    狄飞慢慢把手在袖中握拳。他忽然极害怕,害怕阿汉会这样大声叫他:“主人。”害怕阿汉就这样明明白白地质问:“主人,为什么?”

    他不能回答,为什么?因为他自问自心,即始最开始,他没有惊怒,没有愤恨,没有失去理智,在看到白惊鸿吐血气晕之后,他能做的,也依然只是,下令,刑责。

    这世上,没有是非,没有对错,没有善恶,有的只是利害。在白惊鸿之前,小小阿汉,从来微不足道。为了白惊鸿,杀死任何人,牺牲任何人,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那鲜血为什么那么红,那么触人眼目,那鞭声击下,为什么如此刺耳,令人五内烦燥。这一场漫长的刑罚到底有多久,阿汉挨了多少鞭,他为什么还不晕,他为什么不哭叫,他为什么不求饶,他为什么不大喊,主人,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饶了我。

    只要他说出一句,自己就有了台阶下,只要他肯点明,曾救过自己的性命,那就连白惊鸿也没有理由再加以为难。

    然而,他什么也不说。

    阿汉从来都不说,阿汉从来不会为难他,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居功,从来不曾对他做过任何稍高的要求。

    他只是说,主人,请宠爱我吧。主人,让我做你最喜欢的男宠吧。

    阿汉对他最大的一次要求,唯一一次谈条件,只是说,你要让大夫看你的伤。

    他从来不会说,即使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即使被打得遍体麟伤,他也不会记得提醒世人,他曾用他的生命,救过血修罗狄飞。

    然而,他不明白,世人有多么善忘,当你自己不再提起之后,世人也就理所当然得以为,这一切,不曾发生。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如此出卖

    更新时间:2008…7…23 14:30:12 本章字数:4707

    第二十四章 如此出卖     狄飞静静得等着,他几乎有些无望得在等待。他等待,任何一个人,看不过去这无情的处罚,站出来说一两句情。

    然而,他知道,他不会等到的。

    没有人,会为阿汉出头,因为不值得。

    阿汉从不懂拉帮结派,所以,任何侍姬和男宠都不会为他说情。阿汉从不懂得要如何收服身边人,所以他身边也不会有忠心护主的下属。阿汉从不知如何示人以好,所以庄中的实权人物,全都与他没有交情。

    阿汉不是白惊鸿,白惊鸿善待每一个下人,身边有人犯了错,无论有心或是无意,他总是挺身而出,代为说情。他身边任何一个人,对他的忠诚,可能都胜过对自己的忠诚。

    白惊鸿亲切和善,除对男宠侍姬们不理不睬,待庄中所有执事人员,都温和有礼,有人需要帮忙,他一概会帮,有人需要他在自己面前说什么话,他也一定肯出头。

    白公子能给大家这么大的好处,他若处此境地,或许会有很多人猜准庄主的心思,知道求情的好处,全都跳出来死保。

    但一个动则就被庄主弄得一身伤的小小男宠,一个明明听了一堆流言,却从不参予任何争宠恶斗不识时务的笨蛋,一个收了一大堆稀世奇珍,却又能面不改色全交出来,不肯帮人私相授受的不识趣的家伙,一个身边的人犯了错,也可以坦然说,做错事就应该受罚,和他是不是我身边的人,有没有服侍我,没有关系的人……

    这种人,又有谁会为他出头呢?

    狄飞心底冰冷而绝望,他等待着,至少会有一两个人,还记得这人曾救过自己吧,至少会有一两个人,还记得,这人曾在自己受伤时助他疗伤,立有功劳吧。

    然而,他又是如此清醒而残酷得知道,纵然有人记得,也没有人会站出来,就象他自己,纵然清楚得明白一切,看透一切,却又同样知道,在无法下台的情况下,在不能确定是否会引起白惊鸿误会,更加气恼的情况下,他依然只能,冷酷得看这场遥遥无尽的刑罚继续下去。

    他不能冒永远失去白惊鸿的险,他不能让阿汉成为他与白惊鸿之间,永远不能拉近的鸿沟,他不能让白惊鸿感觉到自己对阿汉异乎寻常的重视,他不能让世人发觉,他对一个小小男宠,如此放不下。

    于是,他沉默着,等待着,心中明知绝望却依然无言得注视那淋漓的鲜血,倾听那刺耳的鞭声。

    所有人噤若寒蝉,只除了……白惊鸿。

    他慢慢站起身,眼神漠然,声音清冷:“对不起,这场闹剧,我已经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

    他转身,就要把一切的残虐血腥,轻松抛下从容而去。

    狄飞猛然站起,一探手抓住他的胳膊:“惊鸿……”

    “怎么,狄大庄主,还想我继续坐在旁边接着看这人被活活打死?然后让人议论我的冷血无情。”白惊鸿挑眉冷笑“又或者,你希望我心肠一软,替他说句好话?对不起,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狄飞脸色苍白,一字一句缓缓道:“我知道你素来最看不起的就是男宠,他这样的身份,还这般羞辱你,以你的性子,便是要将他杀了,也不是什么稀奇。只是此人生来愚钝,倒也未必真是有心。我痛打他至此,也是为你出气。”

    白惊鸿完完全全不理会众人旁观,冷冷甩开狄飞的手,漫声道:“是啊,我被人指着鼻子骂声比男宠也不如,狄大庄主随便抓个不三不四的人,打了一通,我便该出够气了,断不能再这般不识抬举了。可惜了,狄庄主,你素来只知强权凌人,只怕从不知道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你便是当着我的面杀了他,这羞辱我也永生难忘。”

    狄飞只觉胸口猛然一痛,连声音都嘶哑了起来:“惊鸿,你何必如此,你明知我……”他的眼情忽得赤红“我待你……”

    白惊鸿见他如此激动,也不觉微微一震,神色忽转悲伤,却又一咬牙一冷脸,冷冷道:“罢了,早知如今,当初你又何必派这样一个人来辱我至此。”

    狄飞再次探手抓住他,眼中是万丈惊涛的激越情怀:“你说,你说,你要怎么样,你要怎么样,才相信,这事不是我指使的,你要怎么样,才不再和我计较,你要怎么样……”

    他是那样得愤怒,那样的激动,只觉便是生生将一颗心掏出来,换来的,也不过是轻视与践踏:“你要怎样……才肯信……我的心……”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他说起来,却是如此艰难,断断续续,停顿数次,终是说不完。

    白惊鸿终于动容,怔怔望了他半日,忽道:“你把他交给我处置。”

    狄飞一震,一瞬间,忽得失去了答话的力量。

    白惊鸿静静看着他,然后,微微笑起来,笑容悲伤而淡漠:“是啊,我有什么资格处置你最心爱的男宠。”

    他轻轻拂袖,仿若拂开一片尘埃般要把狄飞甩开。

    狄飞猛然抓紧他,声音似乎都紧了起来:“他不过是个男宠……”

    白惊鸿有些悲凉地一笑:“是啊,他不过是个男宠,可是,看到,看到你对他……”他轻轻地笑,摇了摇头“罢了,他说得对,我果然竟是个连男宠都不如的人。”

    在他再次要拂袖离开之前,狄飞猛然一用力,把他抱入了怀中。耳边听到低低惊呼,胸膛感觉到极力的推挡,然而,他却再不肯放手。满心满意都是,他在吃醋,他竟真在吃醋,他竟然肯在我面前直承他吃醋。

    这一种惊喜交加,使他在瞬息间把阿汉完全忘怀。

    白惊鸿似是未料到,他竟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这种事,努力挣扎几下,挣扎不脱,耳衅听得他低声唤:“惊鸿,惊鸿……”

    他的脸先是一红,后是一白,然后咬咬牙,在他耳边说:“把那人交给我,你即说你喜欢我,我就容不得你身边有其他人,你即说你喜欢我,我就容不得这样的人来羞辱我,除非你说的全是假的。”

    狄飞垂眸,看着白惊鸿的眼。这样愤怒的声音,可是,听来却是让人狂喜的。

    他容不得,他容不得,他终于也肯容不得了。

    然而,他依然迟疑;“他……他到底曾救过我……”

    “是啊,他到底曾救过你。”白惊鸿眼中掠过微妙的光芒“我不杀他,我只要教训他。我只要让他知道,不管他多么得宠,不能这般待我。”

    他微笑:“你忘了,我素来是有仇必报之人。”

    狄飞静静望着白惊鸿,有多久,他们不曾这样亲近过,有多久,他不曾这样对自己微笑过。

    很多很多年前的偶遇,那时他一袭白衣,撑一把青竹伞,乘一叶小舟,从雾水迷朦处而来,仿若从无数传说,无数神话中,乘风乘云乘水而来,仿若画中的人,翩然入红尘。

    然后,是无数的血泪交缠,无数的争执杀伐,无数的彼此伤害。他用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时间,一次次捧上赤热的心,又一次次不得不正视彼此之间,如天渊般的距离,就在他以为绝望之际,终于,终于……

    惊鸿不能容狄飞的男宠,原来,这世上,依然有惊喜,只是,那个男宠毕竟是……阿汉……

    那本已忘记的一切,忽然逼人而来,刚刚自然消失褪色的身外人事物,重又来到身旁。皮鞭声依旧响彻长空。血液滴落声依旧清晰可闻。

    狄飞身子僵硬,他不用回头,也可以想象得出那从始至终,不曾自他身上移开的眸子。

    他望着白惊鸿。那样绝世的容颜,那样绝品的风华。为了得他一顾,不惜倾了国,倾了城,倾了这人间的一切。

    然后,他微微笑笑,他清楚得听到自己冷酷的声音说:“好。”他清晰得感觉到,自己甚至很温柔地对白惊鸿笑了一笑

    这是一场背叛,自然,很久以前,在他为白惊鸿而颠狂时,不曾仰天大喝,只要能得到他,不惜背叛任何人吗?如果旁人能背叛他,他为什么不能背叛旁人。错的不是背叛者,而是信任别人的傻瓜。

    这是一场出卖?当然。但是杀人如麻的血修罗,心中还有良知的存在吗?出卖又何妨。多少回他为白惊鸿而苦痛时,酒醉如狂,若能得到那个人,他不惜出卖所有的一切,不是吗?

    出卖了,又何妨。

    他在心底冷冷地笑,冷眼看着自己对那绝世风华的男子极尽温柔。

    鞭刑忽然间就停止了,狄飞吩咐了众人散去。转眼一大帮人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他又低声和白惊鸿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很快离开了。他走得那么快,象有什么在身后追赶,他走得那么忙,所以才没空正视那双清眸明净却被他抛弃的眼眸。

    白惊鸿低低咐咐一声,阿汉立刻被从半空中解下来。在他做出示意之后,在场最后几个人也很快退得不见踪影。

    他慢慢走过去,一点也不介意满地的血腥,走到阿汉身边,徐徐弯下腰,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躯体:“你以为,我真的会被你几句话气成那样?我只不过是要你看着他,亲手把你交给我罢了。”

    阿汉愕然抬眸,好奇怪的行为,好诡异的心理。

    白惊鸿静静望着他,美丽的眼眸中,全是沉郁的黑:“你永远,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

    白惊鸿一怔,眼中惊色一闪而过。

    “我知道。”阿汉平静地说“我听过的声音,见过的人,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一直记住,绝不会忘记。”

    白惊鸿的身体微不可觉得轻轻一颤,眼神愈发幽冷,死死盯了阿汉半日,见他眼神坦然,这才徐徐道:“你真的知道……”他语气忽转凌厉“即然如此,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恨你。是你坏我大事,是你害我亲人。是你令我沦为阶下囚……”

    “阶下囚。”阿汉仍觉惊愕。

    “是啊。”白惊鸿惨笑“看我如此风光的人,有谁能知道,我是被谁禁了武功,我是被谁断了生路,我是被谁囚禁在此,全都是你……”

    “对不起!”阿汉忽如其来的三个字,让白惊鸿原本气势如虹的话,便似被一把刀生生砍断一般,倏然而止。

    “我不知道你是囚犯,以为你和我一样,住在这里,白吃白喝还不做事,所以上次指责你,是我不对。”阿汉坦诚地说“虽然我觉得这里有吃有喝有住,是非常好的地方,没有必要有什么怨气,但是,被关起来和自愿住进来是不同的。我不该说你不好。”

    白惊鸿愣愣得睁大眼睛,看了阿汉半日,忽得摇头惨笑:“晚了,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明白,都已经晚了,我不会放过你,就象我也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我自己一样。”

    他微笑,笑容说不出地凄凉,又说不出地绝望,他慢慢把脸凑近阿汉的脸,距离极近地观察他,声音极轻极柔:“你说,我应该怎么对付你才好。我知道你不怕痛?我知道你也不怕人羞辱,不过……”

    他伸手,轻拍阿汉的肩,状似多年的好友,对于转瞬间染了满手的鲜红,视而不见,对于那因触痛而自然抽搐的血肉,他只是扬眉淡笑:“就算杀了你,你若不痛,我如何快活?所以,为了对付你,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把唇凑到阿汉耳边,声音亲热:“你想不想听?”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识痛之叹

    更新时间:2008…7…23 14:30:12 本章字数:4715

    第二十五章 识痛之叹     走进怡园时,狄飞的目光迅速向某一处院墙扫去。

    “你的耳目还是那么灵。”白惊鸿微笑“我让人在墙外教训那人。你是不是想看看?”

    狄飞淡淡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随你的意吧?”

    那人在受罪,他知道,不过,难得惊鸿肯消气,难得惊鸿肯主动邀他赏花闲聊,难得惊鸿不再想起那不快活之事,那么,为什么,他还要多提起。

    今天,是花正好,水正美,阳光正灿烂吧。所以惊鸿才会对他微笑,所以惊鸿才会愿意和他聊聊,那些曾让他们快乐的往事。

    他没有迟疑,拥那男子入怀。那人微微挣扎,却又很快还抱他。是否长久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是否漫长的坚持,终于可以期待回报,可是,为什么,他明明竖起双耳,凝聚所有内力,仔细地倾听。

    没有鞭声,没有劲风声,没有咆哮声,应该不是鞭打吧,不过,比鞭刑狠毒得多的刑罚,数不数胜数。

    隔得稍远了,他又要分心听惊鸿说话,所以,他无法确定,隔着一道墙的另一边,用刑的人,有什么动作。

    不过,听不到惨叫,听不到嘶吼,他应该不是太痛苦吧。

    惊鸿在说什么,刚才没有听清,不过,不要紧,只要对他微笑,只要应几声“是啊”就好。还是专心一点为妙,让惊鸿知道我心在不焉,又要闹闲气了。

    其实,惊鸿也只是想要解恨,无论如何,不会真的杀了他。其实,他素来不怕痛的。其实,这件事,他也不是完全没责任的。其实,他从来不记恨的,所以,等事情了了,让人给他看看伤,待他好些,也就是了。

    白惊鸿笑着携了他的手,同他一起并肩坐下,捧起清茶,笑谈起曾经有过的美好和欢乐。

    他静静地听,微笑着凝视他这一生最爱的男子,看他眉梢眼角,渐渐有了欢愉。

    惊鸿说的每一句,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可以微笑,可以点头,可以适时插几句妙语,二人一起仰头大笑。

    白惊鸿提议下棋时,他微笑点头。

    白惊鸿兴致勃勃起身去拿棋盘。为了和狄飞好好相聚,他已遣走所有下人,这点小事,自己去做,自是无妨的。

    在他走开之后,狄飞慢慢垂下手,低下头,望着自己脚尖的阴影。坐在长椅上的他,安静得出奇,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他需要多大的力量,才可以克制自己,没有一跃而起,奔向那只需两三个纵跃,就可以到达的地方。

    是啊,他不怕痛。所以,他活该被伤害。

    是啊,他从不记恨,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出卖他。

    是啊,惊鸿不会杀他,所以,这一场背叛,可以没有丝毫罪恶感。

    指尖的冷意一直流向心头。他不会痛,可那无辜受的痛楚是他施予,他不记恨,可那一次次冤屈是他造成。惊鸿不杀他,可将他毫不留情推出去的人,是……是他自己……是他狄飞……

    “狄飞。”呼唤的声音,明郎而愉快。

    他抬头,看到白惊鸿手捧棋盘的笑颜。

    他曾誓愿,用整个世界来换取的笑颜。

    隔着一堵墙,爱他的人在受苦,他爱的人,在微笑,他还能做什么选择呢。

    人性从来如此,世事自古如此,他的选择只能是……

    他站起,微笑,接过棋盘摆好,笑着抓一把棋子:“猜先!”

    白惊鸿眸中笑意悠悠:“单!”

    如此阳光,如此鲜花,如此池水,如此清茶,如此人间。

    他魂里梦里,求而不得的的一切,如今已尽在眼前。

    他是血修罗狄飞,他不能言而无信。他不能把他亲自交出去的人再要回来。他不能破坏眼前如此美好的一切。

    惊鸿今日的好心情,是为了什么?

    为了能报受辱之仇,为了确定在我的心中,那小小男宠,微不足道。

    无论是为了哪一点,他都不能是愚蠢得开口求情,再一次把走到近前的人,推向远处。

    所以,他微微闭目,真力潜藏收纳,再不去试图探查一墙之隔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他不想看,那人的血肉淋漓,他不想听,那人的低沉呻吟。他只需要微笑着摊开手,在阳光下,对那眉眼如画的男子说:“五枚,你先。”

    那种感觉是什么,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自遇狄飞之后,就一直被这奇特的感觉纠缠。陌生的是,以前无数岁月中,从没有感觉到,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如此激烈的痛。

    这样的痛楚,让阿汉即陌生,又无措。

    白惊鸿的话,仿佛还响在耳边:“这世上,真的有完全不怕痛的人吗?除非他是个死人,或是知觉麻木。只不过有人感觉灵敏,有人感觉迟钝罢了。正如同样被针刺了手,闺中的小姐会低声痛叫,田间的农夫,也许根本茫然不觉,但如是狠狠一刀把整只手都砍断,不管是谁,一样会痛不欲生。不管是坚强也好,不怕痛也罢,都有一个极限在,只要能打破这极限,天下第一的硬汉,也不过是个可怜虫。”

    是这样吧。再强大的精神,也依然有极限在。

    普通人挨了一刀,他只当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可若是千刀之痛,同时发作起来,便是他,也会痛楚难当。

    这就是痛吧。所以,身体剧烈得颤抖,不是出于身体的本能,而是因为灵魂在呻吟,这就是痛吧,所以手足猛力地抽搐,十指拼力在青石地上抓挠,不是因为自然的反应,而是因为,精神在惨叫。这就是痛吧,所以才这样陌生,这样可怖,这样让人觉得生命的存在,清醒的意识,是上天最可怕的惩罚。

    是谁抬起他的头,迫他的眼隔着墙洞,看着那美丽园林中并肩而立的人,是谁在他的耳边不断得重复:“公子有交待,让我们不要只顾着用刑,你多瞧瞧里头的风景才好。”

    可是,好痛,好痛啊,我可不可以晕去,可不可以不要看。

    传说中,人类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当感到极致的痛苦时,会自然地停止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但是做为小楼中人,做为精神力超然一切存在的生命,他们早已经忘记,如何让自己强大的神志在面临伤害时逃避到那黑暗的世界中。

    传说中,普通的人,在承受痛苦时,会放声大叫,以减轻身体的痛楚,然而,从来不曾感受到如此强大痛苦的阿汉,在这陌生境况下,真正手足无措,他甚至不懂得,他其实可以大叫大吼大声嘶喊。

    隔着墙洞看过,园中花正美,草正绿,池水正青青。那映得落花流水两黯淡的白惊鸿轻轻抬头,对主人说了什么,所以主人把他紧紧抱入怀中,再不肯放开。

    阿汉想要摇摇头,摇掉那满头的晕眩,他想要沉沉睡去,再不醒来,为什么不能晕倒,却只感迷眩。

    好痛,好痛,整个身体似在被一点点,一分分,一寸寸撕裂焚毁。为什么会这么痛。

    “公子告诉庄主,你正在这边受刑,庄主连问也没多问一句,你一个小小男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敢冒犯公子。”

    阿汉有些迷迷茫茫,恍恍惚惚得往前看,白惊鸿微笑的时候,主人眼中的,是温柔吗?你说,要我做你最宠爱的男宠,我想,最宠爱的男宠,应该不会是这种待遇吧。主人,其实说话不算话。

    低低倒吸一口气,身体痛得颤抖,却又似连颤抖都是无力的。人类如此聪慧,从一片蒙昧中,走向整个宇宙,从茹毛饮血,到能几乎掌控世间一切。然而,为什么这样的智慧,却只会用在如此残酷的事情上。为什么生为最高的智慧体,却以研究如何深刻得伤害同类为乐。

    冰冷的水当头浇下,把迷迷糊糊晕晕沉沉的阿汉重新拉回痛楚的深渊中。真的很痛啊。张敏欣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可是,如果我不期待彩虹,是否可以不用经这样的风雨。

    为什么水会那么冷,好象结成无数冰棱在身体内四处乱撞,把每一片血肉切割撕裂。张敏欣说,小受注定要被小攻虐,现在虐得越惨,将来小攻后悔越深。现在小受受的苦,将来,都会一点一滴,全都报到小攻身上。

    可是,这么这么痛啊。如果,我都痛得这么难过,主人怎么受得了。

    我不想要他痛,那么,是不是可以求他,不要让我痛。

    阿汉用勉力隔着墙洞望去。那两个男子,一英伟,一清俊。并坐在一起,闲闲品茗,时不时谈笑几句,眉眼间都是快意的笑。

    记得白惊鸿说过“你要受不了,你就大叫你的主人来救你。看看当着我的面,他最后的选择又是谁。不会有人堵你的嘴,痛得极了,你可以哭,可以叫,看看在我的面前,他会不会为你皱一皱眉头。”

    好痛,好痛,可是,他们很快乐。打扰主人的快乐,是不应当的吧。其实主人,似乎是一个很少快乐的人。他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快活。我就很快活,有吃有喝又有睡,如果主人可以更宠爱我一些,就更好了。

    真的好痛,可是,主人真的喜欢白公子,所以,还是不要叫他。

    张敏欣说,总有一天,小攻会爱上小受,总有一天,他会对小受最最最好,把他捧在掌中,含在嘴里,把一切好的都给他。

    可是,我其实不要那么多,我只要你稍稍得对我好一些,我只要你,不要,不要,让我这么痛。

    主人,我不生你的气,我不报复你。将来,你后悔了,我不会不理你,不会让你难过,让你受折磨,那么,是不是,你可以,可以,从现在,就开始爱我。不要等以后。

    因为,我真的,真的很痛。

    其实,我是很怕痛的。

    所以,主人,请你,快些,爱我,一点点,好吗?

    (本该放在此章有话说,然而看了一群读者的留言之后,我觉得还是在放在这里,不易被忽略。我想说明的是,阿汉绝对没有爱上狄飞,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读者误以为阿汉是看到狄飞和白在一起,伤心才痛,那就只是我在描写上做得不妥,让大家误会了。阿汉的痛,是因为肉体感受到了极致的,超过他强大精神承受力的痛。当然,白之所以让他看园里自己和狄飞在一起的情景是为了刺激阿汉,但白自己并不知道,阿汉不爱狄飞。但是,阿汉完全不在乎吗?只怕未必。

    阿汉是个不知世情的孩子,然而,即使是孩子,也知道要亲近常出现在面前的人,即使是孩子,也知道,若是痛了,应当放声大哭,这样,身边的人就会好好呵护爱宠。

    然而,阿汉到底不完全是孩子,所以他虽纯真,也感觉得到,狄飞一直以来,都不在乎他受伤,在白惊鸿的快活面前,阿汉若是呼救喊痛,应该是没什么用的,也应该是不应当的。

    阿汉不伤心吗?确实有一点伤心的。

    阿汉到底是人,不是铁石,和狄飞在一起这么久,完全没感情,是不可能的。

    但这感情不是爱。绝对不是。

    只是有一点点依赖,一点点期待,一点点亲近,却又知道,这亲近的人很远,这依赖的人不可信,这期待得不到结果,仅此而已。

    很多读者都说,阿汉没有爱上狄飞,是我唯一的仁慈,而这一点,我目前,并不想改变)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何谓自杀

    更新时间:2008…7…23 14:30:12 本章字数:5268

    第二十六章 何谓自杀     放下决胜负的一子,白惊鸿抬头一笑:“我赢了。”

    狄飞微笑:“棋艺见长啊。”

    白惊鸿目光淡淡掠过棋盘:“我赢了,是你分了心,还是,你根本不曾认真应对我的挑战。”

    狄飞微微挑眉:“你也太过小看我了。”

    “是吗?”白惊鸿微笑“是啊,你没有分心,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杀他,我不会对你言而无信,我虽然常生你的气,可我从来不超过你容忍的限度,我虽然总是闹脾气,可我从不真的无理取闹,你知道,我比谁都会掌握分寸,只要我还想得到,我要图谋的一切。”

    狄飞脸上笑容微微一凝,转眼又变做漫不经心,他随手收拾棋子,浑若无意地问:“你说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我苦心孤诣,我暗暗隐忍。我刻意善待身边所有人,不着痕迹收揽人心,能帮人的,我一定帮,只要有机会,就让人欠我人情。我在一点一点,拉动你的根基,我一直以为得计,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其实,这一切,你早已知道。”白惊鸿用纤长的指,慢慢拈起一枚棋子,在指间把玩“这真是一场可笑的棋局,你早已知道,却冷眼旁观,你早已发现,却不声不响,你高高在上,坐视我小丑般的行径,这种感觉,是不是特别好。”

    狄飞一语不发。他抬头看看白惊鸿,摇了摇头,忽然间,再也不想解说任何事。

    是啊,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能屹立江湖这么久,他靠的,从来不是侥幸。

    在很久很久以前,偶遇白惊鸿时,月下饮酒,花前斗剑,抵足而眠,通宵长谈的无数岁月中,他或许,不曾防备,不曾怀疑。

    然而,五大帮的连番暗算,无不正中他势力最薄弱处,最后的众人围剿,招招式式,都针对他武功中的破绽,他若再不醒悟,岂非可笑复可怜。

    之后的连番恶战,之后的苦心孤诣,之后的成功反击。他除尽五大帮,却终究不曾杀了白惊鸿。遍布眼线寻找他,出手禁止他的武功,并不是想要把他束缚关禁,而是唯恐他激愤之下,肆意寻仇,自己虽有容让之心,终不能保证他行遍天涯,不被其他手下,聚众所伤。

    知他内伤未愈,为他寻遍天下良药,恐他郁闷忧愤,为他在怡园中,遍植他最爱的花木,所有的珍玩宝物,一概送到他面前。

    知道他暗中的一切所作所为,不说话,不阻止,让他有些事做,他总会安心一些。让他感觉到正在一步步成功,他总不至于日日忧闷。

    知道他偷偷把自己受伤的消息通报出去,暗中怂恿各方高手如潮水般不断来挑战,他只是悄悄阻止了副庄主的暗中调查,然后忍下一次次的重伤,强装无事,迎接下一个挑战者。

    是啊,他是狄飞,他是血修罗,他岂是可欺可骗可瞒可哄之人。

    所以,手下人暗相奔走,逢迎阿汉与白惊鸿,他知道。阿汉的无知无觉,纯净坦然,他知道。白惊鸿的看似高洁,暗相结讷,他知道。

    所以,男宠侍姬们勾连相结,私下挑拔,他知道。阿汉的从容应对,即不臭味相投,也不轻蔑不屑。所有的馋言阴谋,暗里勾当他知道,阿汉的含笑接受,不伤人,却也不赞同,不以为然,却也不出言相讥,明明不喜爱,却还加以忍耐,他知道。

    白惊鸿的目下无尘,对于他认为无所作用,不需容纳且又身份卑微如尘者是什么态度,他也同样知道。

    奈何,他爱的人是白惊鸿。

    奈何,经过那么多背叛与杀戮,受过一次次重伤,他到底还是陷进了自己的爱情里。

    明知被负,被骗。被伤,他依然不说话。

    明知白惊鸿对阿汉的怨恨是因五大帮之事而来,他却总是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值得欢喜的,因为,他吃醋了。

    明知,这如许阳光,如许池水,如许笑颜背后一定别有用心,他却一再对自己说,不要想,不要想,在这一刻,至少,让我相信,这阳光,这池水,这鲜花绿草,和那笑容都是同样真实的。

    即使虚假,他也情愿这虚假,持续得更长一些。

    惊鸿,惊鸿,你从来不知道,你想要的权势,只要你开口对我说,我就会立刻让你如愿。

    惊鸿,惊鸿,你从来不知道,我为你磨折了霸主的雄心,我为你斩尽了男儿的傲气,我为你,抹杀了我最后一点良心。

    惊鸿,惊鸿,你从来不知道,所以你才会陷害我,暗算我,围剿我,如今依旧谋算我。

    惊鸿,惊鸿,你从来不知道,你苦苦的谋划,万千重思虑想要得到的,其实只要你对我真心坦诚得说一句话,就可以到手了。

    这人间,有什么事,是你开了口而我不能给你的。

    只是,我做尽一切,你不信我,我又何必一定要开口来诉说。来祈求。惊鸿,你可知道,我可以为你死,却容不得你如此践踏。

    说到底,血修罗狄飞,依然是个愚蠢的人吧,纵然曾受过多次背叛,纵然曾遭过无数惨痛,然而,一旦爱了,终究收不回来,然而,一旦爱了,纵然被背叛,被欺辱,被伤害,也依旧,无法回头。

    我不是不想回头,我只是,无力回头。

    原来,血修罗狄飞骨子里,和一个叫做阿汉的白痴,一样愚蠢。

    狄飞握紧五指,数枚棋子在掌心搁得人生痛。一墙之隔的园外,有人在受刑,一墙之隔的园内,有人在受难。

    那受刑的人身痛,却不知痛。那受难的人心痛,却忘了,原来,自己其实在心痛。

    为什么,惊鸿,为什么你要把最后一层浮华的虚像在我面前,如此狠狠撕裂。

    白惊鸿望着狄飞,眼眸冷肃如霜雪:“你虽查知我的动静,但为了不让我起疑,并没有在我身边安探子,大的动静你能事先查觉,但有些小事,你并不是完全在掌握,比如,现在,那个人,在受什么刑。”

    狄飞猛然抬头,他看不到自己的容颜,然而白惊鸿却看穿那铁样男子眼眸中最深的恐惧。然后,他微笑,尽管他也同样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微笑,何其惨淡:“我以前有所图谋,当然不敢过份触怒你,当然不致言而无信,令你生起防备,但如今,我发现,我的一切图谋,原来早已在你掌握之中,你认为,我还会有什么顾忌。”

    棋子洒落一地,有人影冲天而起。

    白惊鸿不言不动,低头看破裂的棋盘和满地乱转的棋子,黑黑白白,一片纷乱。这一局棋,胜的,究竟是谁。

    轰然声响中,烟尘四溢,他知道,那一堵院墙已经被人一掌生生击穿,然而,他没有抬头,只是惨笑。

    院墙忽然碎裂让用刑的两个汉子面色大变,顾不得血肉模糊的阿汉,纷纷后退,看着纷纷烟尘中步出的狄飞二人一起拜倒,同唤“庄主。”

    不知为什么,身体颤抖起来,不知为什么,声音也跟着颤抖,不知为什么,会呐呐得补充说明:“是白公子命我们在此用刑的。”

    狄飞低下头,看着阿汉,他见过无数血腥,无数死亡,然而,从不曾见过如此惨状。

    左边是一大桶滚烫的热水,下面架着干柴。右边是浓浓的火堆,燃着烈焰。

    两个手臂粗的大铁刷子,一个在热水中烫到最热,一个在火堆里直接烧红,就一下一下,刷在人的身上。

    一点一点,刷得肉烂骨折,刷得不**形,此时还有一只大铁刷子留在阿汉体内,另一只由一个用刑人迷茫得拎在手里,铁刷上,尚有大量的血肉。旁边还扔着一堆已经没用了的大刷子,因为上面沾了大量肉屑,不再锋利了。

    狄飞闭上眼,深深吸气,然后睁开,平静地问:“你们用的什么刑?”

    “白公子说,即然这人皮粗肉厚,不知痛,就给他刷得薄了。即然这人……”明明庄主不象是生气,可是,为什么身体会抖若风中落叶,为什么,声音会零落得不似人声

    狄飞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阿汉,他的脸色很平静,很苍白,无怒,无恨,无激动。

    那小小的身躯伏在地上,四周都是鲜血,那么多的血,如同一个小小湖泊,一个人的身体,怎么能流出这么多的鲜血。

    “从今之后,有我一日,总还有你一日的。你有什么想要的,我总尽量为你办到。”

    他慢慢走近过去。那小小的身躯。血肉已成泥,四肢上的血肉几乎全都刷烂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就连骨头上都有深深的刷痕。

    如果他没有出现,他们会这样一直刷下去,直到把骨头也刷成泥。

    “你能这般待我,无论如何,我总有报答,总不至负你便是。”

    他慢慢在屈一膝跪在阿汉面前,弯下腰,凑近阿汉的身体。

    阿汉已肠穿腹烂,那留在他身上的铁刷子,就是因为刷在他肚腑之中,内脏之上,拿出来不便,所以才没有被人及时取下来。

    这是什么样的痛楚,狄飞已经不能想象。

    他慢慢伸手,捧起阿汉的头。

    他依然活着,依然有一双明澈如婴儿,不带半点红尘杂质的眼。

    这双眼睛,曾这样看着他,轻轻地问:“你能让我做你最宠爱的男宠吗?”

    狄飞的手居然没有丝毫颤抖,他轻轻唤:“阿汉。”声音极轻,极微,微小得,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阿汉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他看到狄飞,轻轻张唇,那么小,那么小的声音;“好痛。”

    狄飞用右手,小心地托住阿汉的头,左手收回在袖中弯屈,然后传来极轻极微,似是骨头生生被掰断的声音。

    他喊痛,这个不知道痛的白痴在喊痛。这个无论怎么打怎么骂,也不懂得痛的人,原来也会怕痛。

    狄飞觉得,自己会仰天长啸,会泪流满面,然而,他的声音竟然沉稳得没有一丝波动:“别怕,很快就好了,很快,你就不会痛了。”

    “你……主人……不要……再骗我。”阿汉轻轻说“我从来不骗……人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微,狄飞不得不倾身向前。把耳朵凑在他的唇边。

    “我……我会……好起来……的。你不要……伤心……”

    伤心,谁说我伤心,是我把你推到地狱中,当你血肉成泥之际,我在旁边饮茶闲聊。我怎么会伤心。狄飞冷漠而讥嘲地笑。

    他的手抵在阿汉的背心,即刻满手鲜血,他的真力徐徐传入阿汉的体内。

    阿汉迟钝,不知人心变化,人情反复,然而,在他生平最痛的那一刻,在他看到那个明明面无表情的人时,不知为什么,他知道了,这个,应该叫做伤心吧。

    有了狄飞的真元支持,他说话,不再断断续续:“故事里的人,不管受了什么伤,不管被怎么折磨,都一定会好起来的。所以,我会好起来的。主人。”

    “是,你会好起来的。你从来不骗人。你说的话一定做到,我知道。”狄飞微笑,他说过不说出他在哪里,无论被施加怎样的酷刑,也不说。他说过,要为他治伤,即使被吸尽真元,也还记得为他裹伤。

    叫做阿汉的男宠做到了每一句他说过的话,而叫做狄飞的霸主,轻易地把他答应不负的人,推入地狱。

    “主人,你快些喜爱我吧。我好痛,好痛。你要是喜爱我,就会把我捧在手心上,好好待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如果不是狄飞内力耳力都惊人,根本听不清。

    “我想你好好待我,我怕痛,主人,我怕痛。我答应你,你喜爱我的时候,我不会任性,我不会不理你,我不会生你的气,我不会让你和我一样痛,我痛就够了,你不要痛,主人,你可不可以……”

    再也没有声息了,狄飞静静地等,很久,很久,他一直维持一个姿式不动,他一直没有停止输入真气,他等待着,一直。

    有一个叫做阿汉的白痴,他愚蠢,他傻,他可笑,但他说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他说,我会很快好起来的,他说,不管受了什么伤,不管被怎么折磨,都一定会好起来的。

    所以,有一个叫做狄飞的霸主,在等待。一直一直,在等待。

    白惊鸿慢慢走近,看着那已变成泥雕木塑,仿佛永远,永远也不会再动弹的身影,淡淡地说:“我答应过你不杀他。我也没想杀他。我告诉过他,若是痛得厉害,可以大声呼救,你就隔着一道墙,你一定会来救他的。是他自己不叫,是他自己不求你相救,所以,他是自杀的。”

    他微笑,笑容残忍却惨淡:“是你,让他,自己杀死了他自己。”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汝为配角

    更新时间:2008…7…23 14:30:13 本章字数:3246

    第二十七章 汝为配角     张敏欣选的题目是论母爱之伟大。在人类最无私最美好的感情中,享尽快活幸福,等他结束第一世的模似时,所有的同学,几乎都已回到小楼。大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甚是热闹。她目光一扫,在众人中不见阿汉:“阿汉呢?”

    大家你望望我,我瞧瞧你,这个摊手,那个耸肩。好不容易,有一位笑笑说;“这小子,睡了足有六十年,不知道做什么美梦去了。”

    “回来得这么早?”张敏欣笑问“成绩如何?”

    成绩?众皆叹息着摇头。

    庄教授适时走进来:“我教了这么多届学生,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形,就连小楼的中央电脑也差点当机。”

    “不是吧。”张敏欣愕然“就算再滥,也不至于如此啊?”

    庄教挨苦笑:“我所教过的历届学生,就算再差的,至少入世历练,也和论文扯得上关系。象轻尘是论帝王的完美爱情,虽然他觉得不完美,但至少有一个爱情摆出来让他论一论。象小容,论托孤之臣的下场,就算下场不好,至少他还是托孤之臣。可是阿汉……”

    他郁闷得连连摇头,为人师表的骄傲几乎碎落一地。

    方轻尘笑着解释:“这小子论的是爱情中的猜忌怀疑独占等负面感情,可是,这也得先有爱,才能论啊。偏他这一世,从头到尾,连爱的边也没沾着。直到他死,也没见着爱的影子,人家爱他也好,他爱人家也罢,总之什么也看不到。”

    “我估计他光惦着白吃白喝过猪一样的生活去了,完全把做论文的事给忘得精光。”劲节笑着补充“从没有一个学生会象他这样,对于学业这样不在乎,这样不认真。我们的智能中央电脑都不敢相信这种事,一直认为是自己的记录出了错,不停得搜索搜索再搜索,什么也搜不着,就反复查毒,拼命找bug,如果不是教授发现得早,整个系统都会崩溃。”

    小容冷笑一声:“最可恶的是,这罪魁祸首一回来就直接跑去睡觉,到现在也不见起来。”

    张敏欣再也没耐心听下去,直接扑向操作台,调出阿汉的模拟记录。

    “起来,混蛋,快起来。”咚咚咚,睡眠舱被拍得惊天响。

    “好吵。”阿汉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下去,身上先是一凉,接着耳朵一痛,整个人生生被揪了起来“起来啦,教授说要倒扣你的分,你还有心思睡下去。”

    阿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楚是张敏欣,好半天才嗯了一声:“为什么要扣分?”

    “你还好意思说?”张敏欣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第一世的实践取材,成绩奇烂也就罢了,离题万里,差点搞到系统当机,害整个小楼瘫痪也就算了,你居然还自杀?你不知道照规矩,除非是论文内容需要,否则任何形式的自杀,都代表考试态度不正确,应当倒扣分的吗?”

    阿汉莫名其妙望着她:“我没有自杀。”

    “你没有?”?</p>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