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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养妖记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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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子柏风第一次遇到养妖诀无能为力的情况,这飞剑的身上已经被另外一个人以另外的灵力和灵性打上了烙印,子柏风抹不去,盖不下。

    短时间内是练不出另外一把腰刀村正的,而从落千山所说的情况来看,若是没有另外一把腰刀村正,对上非间子便没有了太多把握。子柏风所能想到的,就是把非间子所依仗的这把飞剑,炼作新的“村正”,但是他又做不到,所以,现在不能去。

    子柏风生性谨慎,极少做没把握之事。

    “怎……怎么在你手里……”落千山已经完全不记得当初是怎么一回事了,自然不知道,其实这飞剑是跟着他飞过来的。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如果非间子没了飞剑,那么他还能算什么呢?

    “我一定要去!”落千山猛然一挥手,踉跄着就从房间里冲了出去,却是一头撞在了一人的身上。

    “府君大人!”落千山一愣,来人竟然是府君大人。

    “府君大人怎么来了?”子柏风也走出来,他还真是不知道府君大人竟然亲自过来了。

    府君大人伸手扶住了落千山,又看向了子柏风,道:“千山,柏风,你们二人所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看着落千山那惨白的面色,府君神色有些复杂。

    他明知道落千山那个刺杀计划几近送死,却还是让他去了。

    孰轻孰重,在他的心中有一个衡量的标准,身为府君,他必须有所抉择,也必须有所担当。

    这个选择并不容易,但是他还是选了。

    但是当落千山送死一次之后,再让他送死一次,他做不到。

    “我已经派人去追杀非间子去了。”府君沉声道,“此时此刻,已经无处容情,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条路是非间子自己选择的,那便要由他自己来担当。”

    失去了白鹤代步,失去了飞剑防身,现在的非间子,若是再面临一次全副武装的军士的追杀,能逃得了吗?是时候该让他尝尝惶惶不可终日的滋味了。

    “这些日子,千山你就在柏风这里养伤,其他一切事情都不用担心,交给我。”

    府君没有多说什么,就匆匆赶回去了,而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府君所能掌握的所有力量,都运转了起来,开始了大搜捕,大追杀。掌握一城力量的府君,真正发飙,也不容小觑。

    不论是落千山,还是子柏风,都只是这一城之中的一部分罢了。

    但是,不论是落千山,还是子柏风,都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又这么养了两天,落千山的身体稍稍好了一点之后,就更加坐不住了。

    这两天里,他除了央求子柏风带他回去军营一次,在军营呆了大半天之外,便一直困守这里,再未离开。看似安静,但子柏风了解他,他定然在计划着什么。

    “不行,我必须要去看看。”落千山如同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豹子一般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小青从埋首的《白蛇传》里面抬起头来,跟着他晃着自己的脑袋——这家伙不像是毒蛇,倒像是青蛙,总是容易被动的东西吸引。

    这里是子柏风的书房,后脑勺上方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天下灵秀”四个大字,笔力身处遒劲,肆意飞扬。

    子柏风正噼里啪啦地计算着下燕村的账目。

    这两日,下燕村的庄稼有了收成,大概是因为青石的原因,这些庄稼长势良好,收成比往年高了三四层,村民们一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

    因为农忙,子柏风的私塾也放了假,趁这个机会把往日里积攒下来的一些账目清算一下。

    落千山在蒙城府或许算得上一个大人物,但是在下燕村,却只是一个囚徒,子柏风已经下了命令,不准落千山离开下燕村。落千山不知道打算逃跑过几次了,都被人堵了回来——这下燕村,竟然是昼夜不休,就连晚上都有很多人在大街上晃荡,就连动物都跟他过不去,半夜里他只要一出门,踏雪就啊啊大叫。

    大人还好说,落千山亮亮拳头威胁一番,最难缠的是那些半大小子,看到他就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坚决不让他离开,落千山总不能打这些小孩子。

    落千山算是知道了子柏风在下燕村的威信了,一个小小的村正,当了半年时间,竟然就已经把整个下燕村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这等手段,不得不让人佩服。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你来回晃得我脑袋痛。”子柏风终于受不了了,这一定是落千山的新作战计划——把他晃死!

    “你能不能不要打那该死的算盘。”落千山也是愤恨不已,那算盘啪啪响,打得他心烦意乱,不想听,却又忍不住去听。

    声音清脆,节奏多变,时而舒缓,时而疾骤,变化多端,从无重复。

    “我这算盘怎么了?全蒙城都找不到我这第二块算盘,我算盘这么一打,江河改道,山峦分家,诸邪辟易,万物萧杀。我可是江湖人称黄金左手灵算子,笑傲江湖一朵花的堂堂子柏风……”子柏风话还没说完,面色突然变了。

    算盘,那整个蒙城都找不到第二块的算盘,在那一瞬间,发出了绚丽的光芒。

    这算盘,是子柏风最早拿来试验养妖诀的东西之一,它本身是死物,是人造之物,本来是最难成妖的,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子柏风每日记账算账,都需要用到这只算盘,子柏风在书房内淬炼腰刀,书写龙书,这算盘也都在一旁,日积月累之下,积攒在其上的灵性灵力早就已经满溢。

    但是,它却一直没有进阶,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关键之处,子柏风没有点透,没有抓到。

    但是此时此刻,就在子柏风自卖自夸的时候,算盘突然进阶了。

    算盘本是木质,凡间竹木,巧手制之,一颗颗珠子被整日里摩挲,已经包上了厚厚的包浆,一眼看去,红光湛然,却如同红玉制成一般。

    而此时,算盘上的每一颗珠子,都亮起了蒙蒙的七彩光芒,一道道光芒沿着串珠流转,算盘自己飞旋到了空中,珠子震颤起来。

    落千山反应极快,冲上去一把把子柏风拉到了身后,抽出腰刀,如临大敌地指着那算盘。

    “别!”看落千山就要挥刀去砍那算盘,子柏风连忙阻止他。

    落千山推着子柏风慢慢后退,推到了房门前,停住脚步,瞪大眼睛看着。

    七彩的光芒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算盘的周身流转着,流到哪里,哪里就变成了透明的七彩色,框架、珠子、穿梁……

    终于,那七彩的光芒慢慢汇聚起来,七彩合一,在空中团团转,带着算盘也在团团转。

    七彩合一,化作了黑白二色。

    一元化作阴阳生!

    子柏风立刻生出了感应,他发现,进阶的不只是算盘,还有他的养妖诀!

    足足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他的养妖诀终于进阶了,这还是在青石叔每天都有灵气补充的情况下!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这养妖诀到底是第一诀最难,还是说日后的每一诀都更加困难呢?

    子柏风看着那黑白二色团团转的光芒遽然分开,绕着算盘乱转,渐渐把那红色的算盘染成了黑白二色。

    而子柏风的眉心青瓷片中,也流出了一黑一白的两道光芒,在子柏风的体内游走,这是养妖诀升级之后的奖励,也是子柏风每日用灵气淬炼自身的奖励。

    这阴阳二色的光芒沿着子柏风的经络游走,白光温暖,黑光沉凉,一冷一热,却舒服异常。游走一遍之后,黑白二色的光芒同时回到了青瓷片之内,就在子柏风略感惋惜的时候,黑白二色光芒交换了一下位置,又重新开始游走了。

    很快,黑白二色光芒又游走一遍,再次交换位置,继续游走。

    随着这黑白二色的光芒走遍全身,子柏风觉得自身的灵气越来越充盈。

    养妖诀第一诀,所用的灵气都需要自身滋养,子柏风有青石这个备用电池,才能这样挥霍使用养妖诀,若是完全靠他自己产生灵气,那养妖诀进阶的速度,怕是还要慢上数倍。

    但是从养妖诀进入第二诀阴阳生开始,他的身体就开始自动自发地产生灵气了。

    若是非间子在这里,再看子柏风一眼,顿时会发现,他已然跨入了门槛,不再是普通的凡人了。

    但他也不是修道者。修道者本身灵气自成一统,自我循环,不但不向外散失灵气,反而还会从外界吸收灵气,夺天地灵气为己所用。

    子柏风达到了第二阶,却依然在向外散发灵气,不但散发,而且更加凶猛了,黑白二气运行一周,产生的灵气一半留存,一半散失。仅仅是过了片刻时间,房间内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许多。

    第六十七章:一汪剑水名束月

    算盘身上的黑白二色光芒亮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这才慢慢黯淡下去。

    落千山初时还如临大敌,口中叫嚣着:“何方妖孽,赶快给本将军束手就擒!”

    过了一会儿就好奇起来:“何方妖孽,还不过来让本将军一观!”

    又过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起来:“何方妖孽,速速离去本,将军不为难你!”

    到最后干脆搬了一个凳子坐下:“何方妖孽,你有完没完。”

    子柏风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而那算盘也渐渐有了变化,算珠子组成了一个(=_=)的表情,还不停地左看右看的。

    升级到了第二阶,算盘终于有了感应外界的能力,它和外界的交流,终于不再是算珠的拨动了。在它看来,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奇。

    “算盘,看这边,我是你爹!”子柏风毫不犹豫地认干儿子。

    算盘:“(+_+)”

    “这是在干吗?”落千山向后退了一步:“看起来好恶心……”

    算盘:“(╬ ̄皿 ̄)凸”

    “那是颜文字……表情符号。”子柏风偷笑,这一套表情符号是他教给了青石叔的,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向算盘身上写上几个,没想到算盘也会了。

    “颜文字是什么,好恶心……那表情怎么那么奇怪……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他在说落将军威武雄壮,看右边,那是伸大拇指呢!”

    “是吗?”落将军总觉得有些奇怪。

    “哥,要吃午饭了!”小石头从门外冲进来,大叫了一声,顿时看到那算盘在空中漂浮着,立刻哇的大叫了一声,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算盘,“我的小算盘!”

    算盘:“(o^?^o)?”

    这是在和小石头打招呼呢,小石头算是他的玩伴。

    算盘噼里啪啦地夹小石头的手指,小石头挥舞着双手,和算盘打在一起。

    一个人一个算盘打打闹闹,蹦蹦跳跳,顿时把整个书房弄得鸡飞狗跳。

    “哥,算盘我带去玩了!”小石头抱着算盘转身就跑,早就忘记了来叫子柏风吃饭的事情了。

    “慢点……”子柏风出了门,就看到小石头把算盘向地上一丢,直接踩了上去,嗖一声滑着走了。

    “小石头!”子柏风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难怪他总觉得算盘整天脏兮兮的,原来是被小石头拿去当滑板了!

    “看我的无敌风火轮!”小石头哪里怕子柏风,大叫着就嗖一声不见了。

    子柏风目瞪口呆,以前的小石头那么听话,现在……把我的小石头还回来!

    落千山转头看向了子柏风,那意思很明显:我需要一个解释。

    算盘成妖,这种事情太奇怪了。

    子柏风却没时间跟他解释,他取出了非间子的飞剑,咧嘴笑了起来。

    终于可以完全把这把飞剑炼化了。

    养妖诀第一阶对付不了这飞剑,但他不相信,现在到了第二阶,还搞不定这飞剑!

    子柏风不知道仙人们是怎么炼化飞剑的,但是在他的眼中,万物有灵,所不同的是,这灵其中混杂着几分灵气几分灵性,灵气的属性如何,灵性又是什么样的灵性。

    飞剑上缠绕着的灵气呈现出炽白色的光芒,如同刺猬一般,锋利而且排外。子柏风伸出一只手,运气了养妖诀。

    一元化作阴阳生,阴阳生出点顽石。

    养妖诀的灵气化作了黑白二色,黑色是阴,如夜色厚重。白色是阳,如日光和煦。一阴一阳,一黑一白。

    黑,黑的纯净。白,白的剔透。

    这就是对与错,是与非。

    “现在的这种炼制方法,只是把飞剑当做一个工具而已,所以是错的。”子柏风喃喃低语,他伸出手指轻轻一抹。阴阳灵气涌现,飞剑之上那原本非间子辛苦祭炼而来的灵气竟然如数被抹去。

    仙人炼制飞剑,是为了当做武器使用的,断没有让自己的飞剑成妖的道理。但是子柏风的养妖诀却不同。

    被抹去了灵气的飞剑发出了一声哀鸣,颤抖了几下,变成了三尺长的青锋剑,再不是当初袖珍玲珑的模样。

    而后,子柏风深吸一口气,再运养妖诀,阴阳灵气充盈在指尖,黑底白光的字迹开始在飞剑上蔓延。

    “先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

    隙月斜明刮露寒,练带平铺吹不起。

    蛟胎皮老蒺藜刺,鸊鹈淬花白鹇尾。

    直是荆轲一片心,分明照见春坊字。

    挼丝团金悬簏簌,神光欲截蓝田玉。

    提出西方白帝惊,嗷嗷鬼母秋郊哭。”

    灵气是养妖诀所生,但是灵性却是子柏风所注入,一遍之后,青峰便变了颜色。

    如流水——那三尺青锋不再是金铁颜色,更不再是傻大黑粗,而是化作了流水一般,整个都扭曲了,模糊了,仔细听似乎还能够听到其上潺潺的水声。

    但是子柏风却丝毫不停,又是一遍。

    如隙月——流水一般的三尺剑,发出了萌萌的光芒,便如同窗缝之中漏下的一束月光。

    子柏风又是一遍。

    如练带——散发着月光的长剑,顿时又变了样子,如同剪裁月光化成的带子,其上光芒如同流水一般流转。

    子柏风停笔,双手捧起手中的剑。

    薄如蝉翼,长约三尺,光华流转,若隐若现。

    第二诀的养妖诀,其效果非凡,飞剑虽然威力极大,却也没有灵性,不过是第一阶,完全未开化的存在罢了。此时在子柏风的“阴阳生”之下,迅速就被改变了形态。

    子柏风定睛看去,其中的灵气与灵力,都已经渗入了其中,其灵气甚至比之前非间子操纵的时候还要多一些。

    只是三遍还是太少了一些,灵气是足了,灵性却没多少。

    子柏风又是一遍一遍写了下去,周身的灵气运转,被灌注到了手中的飞剑中去。

    写到后来,手中的剑已然没有了剑的形状,而是化作了一条流动的月光,如同活过来一般,在子柏风的手中盘绕、弯曲,甚至如同蛇一般地昂起头来——它已经渐渐被开启了灵智。

    刚刚缩在子柏风袖中的小青疑惑地探出头来,歪着脑袋看了片刻,顿时热情地吐着信子,就要靠上去。

    这白色的月光匹练,看起来如同一只半透明的白蛇,恰好在看白蛇传的小青哪里还忍得住,立刻就扑了上去。

    “小心!”子柏风连忙伸手抓住了它的尾巴把它拽回来,教训它道:“傻了啊,那不是蛇,那是剑!把你一切两段!”

    把不甘心的青蛇收回了袖子里,子柏风另外一只手中的“白蛇”蜿蜒着飞了起来,如同一条发光的小龙,在空中盘旋弯折。

    落千山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玄奥,他愣愣问道:“柏风……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说真话子柏风啊!”子柏风扬了扬眉毛。

    他一招手,灵蛇一般的飞剑顿时飞到了他的手中。

    双手像捋纸带一般把手中的长剑捋直了,就像是一道月光擎在手中,若是不仔细去看,恐怕都看不清楚。

    “就叫你束月吧。”子柏风轻轻一扬手,束月剑在空中化作了一道流光,疾射子柏风的手腕,化作了一个护腕一样的东西。

    “拿来!”子柏风伸手道。

    “拿什么来?”子柏风瞪大眼睛。

    “剑啊,束月剑!”

    “为毛要给你?”子柏风翻白眼。

    “不给我,难道你要用?你又不会剑法!”落千山理直气壮。

    “我不会剑法?”子柏风手一挥,束月剑已经到了手里:“那你就试试看!看剑!”

    剑光霍霍,已经直奔落千山的面门而去。

    落千山大吃一惊,手中腰刀出鞘,格挡住了一击,但只是挡了一下,就觉得手中猛然一轻,连忙向后弯腰躲过,剑光贴着他的鼻尖掠过,差点他就被一剑砍成两半了。

    子柏风手中的长剑却依然得势不饶人,攻击连绵不绝,落千山手中的腰刀左格右挡,就听着噌噌噌噌的几声响,连金铁交击的声音都没有,他手中的刀就像是豆腐一般,被直接切成了一片片的。

    他惯用的腰刀和子柏风给他的那把腰刀,都已经在刺杀非间子时丢掉了,此时他手中的腰刀是从燕老五那里借来的,但也是一把好刀,千锤百炼,保养的极好,却连格挡束月剑的资格都没有。

    “停!”看子柏风攻势不停,他手中就只剩下一只刀柄了,落千山连忙举手投降,像是不认识子柏风一般瞪眼看着他,讶然问道:“你怎么会剑法的?”

    子柏风的攻势连绵,毫无破绽,落千山就算是想要反击都没有机会,显然在剑法上造诣极高。

    “我不会啊。”子柏风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束月剑,束月剑顿时又化作了一团月光重返他的手腕。

    “你当我瞎子啊!”落千山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是不会,可是它会啊。”子柏风晃了晃手腕,朦胧的月光笼罩在他的手腕,这就是他的护身依仗了。

    落千山又把手伸过来了。

    “干吗?手不要了,想砍了?”子柏风又瞪眼。

    现在谁的武力值高了?谁是老大了?你还想作威作福?

    “给我也做一把!”落千山强硬要求。

    第六十八章:一履作舟两袖帆

    从下燕村向北方行约三十里,有一处和下燕村相仿的村落,依着鸟鼠山连绵的山势,坐落在山脚之下,这里就是燕村。

    燕村的左近,也有一条小溪从山顶蜿蜒而下,村民们的使用和饮用水都是从这小溪里取的。

    整个燕村大约二百来户人家,比下燕村大了不少,占地也颇大。但是一眼看去,人人都是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僵硬,面色苍白。整个山村里,除了小溪流过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一片萧瑟。

    本应该是秋收的季节,村子附近开垦出来的山田中,却只有稀稀拉拉的人影。

    往年不论是大旱还是大涝,总有一些原因在里面,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地颗粒无收。

    一个农人捏着干瘪的麦穗,干枯的面容上,满是绝望。

    存粮早就没有了,秋收之后,就只有一些杂粮能够在入冬前成熟,除此之外,就再无粮食了。

    这样的收成,村民都已经完全绝望了,还收什么玉税?不用等收玉税的人来,燕村就先活不下去了。

    村里的老人也大都熬不下去了,今年有几个老人都去世了。

    瘦骨伶仃的燕大富推开了祖祠的大门,今天是他父亲出殡的日子,按照惯例,出殡是要经过祖祠之前,在祖祠之前举行仪式的。

    更不要说,他那去世的父亲,是燕村的族老,也是整个下燕村的族长。

    祖祠里落了一地的灰,供桌上的冷香残烛也积满了灰尘,就连那石像之上,也都一片灰蒙蒙的。

    已经太久没有人来打扫过这里了。绝望了的村民们,也早就不来拜祭祖宗了。

    燕大富轻轻拂了拂灰尘,顿时就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了起来。他佝偻下腰,抓起了角落里放着的木桶,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父亲去世之后,族老的重担就压在他身上了,今日里,不但是父亲出殡的日子,同时也是其他几个村子的族老们赶来见证他成为燕村新的族老,成为整个燕氏的族长的日子。

    刚刚拎着木桶出了祠堂,他就看到一个身穿破衣的老人佝偻着腰慢慢走了过来,见到他之后,那人抬起了浑浊的双眼看了他半晌,向前走了两步,似乎打算凑上来。

    燕大富悄悄向后退了两步,对方身上一股什么东西发霉腐朽了的味道,让他格外嫌弃。

    “大富……”那人裂开嘴,露出了满嘴的黄牙:“我是你七叔啊……”

    “七叔?”燕大富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那个老叫花子一般的老人,“七叔,您老人家……”

    这是上燕村的燕老七,上燕村在燕村的西北方向,地势比燕村的稍高,距离燕村也就是十来里地,上燕村的人数较少,大概只有百来口,几十户人家。而燕老七就是上燕村的族老。春天的时候燕大富去看他,他还腰杆笔直的,这才过去了几个月,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燕老七身上的那种气息,燕大富太了解了,他的父亲快不行的时候,就是那种气味。

    “我快不行了……”被燕大富扶着在祠堂前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燕老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怎么也要见大哥最后一面……”

    燕大富的父亲,在族老之中年龄是最大的,更是族长,所以被尊称为大哥,其他人按照年龄排行,在几个村子里的族老之中,燕老七是年龄较小的那个,却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

    “七叔,您到家里坐会?”燕大富连忙道。

    “我走不动啦。”燕老七摇摇头,双手拄着自己的拐杖,道:“我就在这里等着吧,祖宗啊……”

    燕大富还想说什么,燕老七摆了摆手,道:“你去忙吧,别管我了……我在这里等着……”

    燕大富一步三回头地拎着木桶去了,他真担心一阵风吹来,燕老七倒在地上,就此死掉。

    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燕大富走到了小溪旁,蹲下身去,把木桶伸进了齐腰深的水里,就打算打水。

    就在此时,一阵歌声从山上传来。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歌声古朴,调子雄浑,声音却苍老而嘶哑。

    燕大富抬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条小溪蜿蜒而上,在山石树木的掩映之中,就像是一条银色的带子绵延到了山上不知何处。

    此时刚刚初秋,山上却已经如同暮秋一般萧瑟,树叶凋零,露出了大片大片的缝隙,恰好能够看到树叶的缝隙之中,一道青影顺流而下。

    燕大富眯起眼睛,仔细看去,那是一个老道!

    老道袍袖展开,鼓动风云,冲破了山中的薄雾。

    他缩起一只脚,仅仅把一只穿着草履的脚放在了溪水之上。

    溪水欢快地流淌着,飞溅着,他就那么站在溪水之上,以履作舟,以袖作帆,如同金鸡**,白鹤晾翅,从上方顺流而下。

    他的五柳长须和两道寿眉以及满头白发在空中飘动着,一双眼睛寒光闪闪,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所以一双眼睛直接瞪了过来。

    “鬼……鬼啊!”被那锐利如同刀锋一般的双眼刺了一眼,燕大富吓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被溪水边凌乱的乱世硌得差点闷过气去。

    他一松手,手中的木桶顺着小溪向下游飘去,燕大富伸出手去,张大嘴巴,想要叫上两声,却不知道叫什么好。

    过了好久,他才揉着尾巴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屁股上已经被水浸湿了,风一吹凉飕飕的,而木桶也飘走了,燕大富不知道怎么着才好。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可刚才那老道人,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山上的神仙?

    可是山上的神仙,不是驾着云彩从山上飞下来的吗?为什么要从水上走?

    正在犹豫的时候,小溪的下方响起了一阵阵水响,远远看去,一艘色彩斑斓的小小画舫正从下方逆流而上。

    那画舫速度极快,听到声音时,还只是一个小点,眨眼之间,就已经到了眼前。

    两条红色的锦鲤在前方奋力地游动着,到了浅水处,背脊都露出了水面来,速度却丝毫不减。

    夹杂着水声,朗朗的读书声从画舫之上传来。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裹青蛇胆气粗。

    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这又是什么?

    燕大富定睛看去,就看到船首站着三个人,一个是书生打扮,一个是官兵打扮,还有一个是猎户打扮,其中猎户打扮的那人手中还拎着一个木桶,远远就喊道:“是谁的木桶被冲走了?”

    “是我的……”燕大富向前走了两步,定睛看去,觉得那猎户打扮的老人面容很熟,却不敢去认。

    “是……大富?”对方却反而先认出他来了。

    “五叔?”燕大富顿时睁大眼睛,燕老五比燕老七的年龄还大,但此时看起来,却俨然和燕大富差不多年龄,他腰杆笔挺,年轻人一般健壮,不等船停稳,就一个跨步从船上跳了下来,船后也有一个壮年人跳下水,涉水走了过来,看燕大富看过去,憨憨一笑:“大哥!”

    来人正是燕老五和他的二儿子燕二,燕老五瞪大眼睛看着燕大富,燕大富憔悴的不成样子了,面黄肌瘦的样子,让燕老五看了就觉得寒心。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燕老五痛心疾首道:“前些日子还在蒙城看过大哥,当时就觉得大哥瘦得厉害,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大富,节哀啊。”

    “节哀!”站在船头没有下来的两人也同时抱拳,道。

    “大富,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下燕村的村正,子柏风。这一位是蒙城府的将军,落千山落将军。”燕老五介绍道,然后又拉过来自己的二儿子,道:“我知道今日很忙,所以我带了个帮忙的人来。”

    燕二也不多说话,直接去拎了水,在一旁等着。

    慌忙和子柏风、落千山见礼之后,看看精气神饱满的燕老五,再看看魁梧健壮的燕二,燕大富心中很是羡慕,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一个汉子,现在竟然连一桶水拎起来都吃力了。

    子柏风打量着眼前的干瘦汉子。

    看得出来,他曾经是个很健壮的人,只是此时已经瘦到了全身没有四两肉。

    子柏风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燕老五也是这般的干瘦,整个下燕村的人都变得特别瘦,后来渐渐就又健康了一些。

    想来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大青石镇守住了下燕村的灵气,让下燕村的灵气再不会被轻易夺去,下燕村的人灵气也不会轻易散失,自然就健康健壮了许多。

    再抬头看去,整个燕村还不如当初的下燕村,在子柏风的眼中,燕村几乎是黑白二色的,连一点点的灵气都没有。

    这个村子……快要死了……

    鸟鼠观,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你们为了修道,为了长生,到底夺取了多少人的灵气、寿命、健康?

    一直以来,子柏风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蒙城和下燕村,却从未到其他的村子里看过。

    想来蒙城也有什么东西镇守着,不至于让灵气被轻易抽走,所以蒙城的精气神还算可以。而燕村这种村子,怕是已经快要被抽空了。

    第六十九章:一老一少两道人

    闭上眼睛,子柏风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他和落千山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决。

    “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子柏风和落千山两人抱了抱拳,轻轻一声叱喝,两只锦鲤跃出水面,然后掉转船头,拖着小船带起一股股浪花,迅速远去。

    “那就是你们下燕村的村正?”燕大富呆呆看着云舟瞬息之间从视线之中消失掉,半晌合不上嘴。

    “是啊,那就是我们下燕村的村正。”燕老五从没想过,自己能够用这样自豪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子柏风。”

    “其他人都来了没?”燕老五来过这里许多次,所以不用燕大富带路,当先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发现燕大富还在后面挪动,忍不住摇摇头,一把拽住了燕大富,几乎是架着他走。

    走了几步,顿时皱起了眉头,道:“你们今年秋季……没有收成?”

    一眼看去,稻麦枯黄,倒伏在地,哪里有丝毫收成的样子。

    燕大富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祖宗啊……”燕老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无知,看到眼前的景象,想到的也是传说中的鸟鼠观仙人。

    这些天杀的仙人!

    燕大富不知道说什么好,岔开了话题,道:“七叔已经到了,其他人还没到,五叔您走了那么久,累了吧,快去家里歇歇,吃些东西。”

    “我不累,我早上吃完饭过来的。”燕老五道,这些村子大多依着小溪、河流而建,这些小溪、河流都是濛河的支流,所以自从子柏风有了云舟,出入不知道方便了多少倍,活动范围也大了许多。他们小半个时辰之前才从家里出门,现在就已经到了。

    “那么快?”燕大富瞪大眼睛,却突然想到了刚才的老道人,当做奇事讲给了燕老五听:“刚才我见到一名老道,竟然……”

    ……

    非间子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清晨的山风吹得他有点冷。

    多久没有感受过“冷”了?

    鸟鼠观地处山巅,比这里要冷多了,但是他却从未穿过道袍之外的衣服。

    现在的他,身上的道袍早就不见了,只有一件月白色的中衣,还破了几个洞,沾满了灰尘。走在官道之上,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一眼,谁会知道他就是那丰神如玉的仙人非间子?

    但是,一场大战,他中了奇毒,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死掉,醒来之后,却发现死的不是自己,而是白鹤。

    即便是死,白鹤都展开了翅膀,裹住了他的身躯,给他带来了一丝的温暖。

    他伸手入怀,怀中是一根白鹤的羽毛,放在心口处,暖暖的。

    但是他的眼神却如同寒冰一般冰冷。

    身受重伤没那么容易好,但是他知道不能在原地久待,草草埋葬了白鹤之后,他就立刻离开了,但是和子柏风等人想象的不同,他并没有躲起来,而是直接追了过来。

    追着飞剑所飞去的方向。

    就算是没有了飞剑,就算是实力下降的厉害,他也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再像上次一样狼狈。

    他非间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退缩,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潜逃,他只知道,要把欠别人的,千百倍地还回去。

    落千山,子柏风。

    落千山出面刺杀,真正给他造成威胁的,却是那个子柏风。

    他一直觉得奇怪,子柏风对他的态度为何如此奇怪。就算是府君,对他也有着敬畏之心,但是子柏风却没有。

    现在他知道了,子柏风也是修行中人,只是他的法术却如此奇怪。

    他清醒之后,仔细检验了那化作碎片的腰刀,上面散失的灵气给他以非常熟悉的感觉,这种灵气,他完全没办法利用,没办法操纵。唯一给他这种感觉的,就只有子柏风。

    他不知道子柏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和他所了解的体系完全不同,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够找到子柏风。

    飞剑追着那七彩龙飞去,飞剑和他心灵相通,他能够感应到飞剑所在,所以他一路追着飞剑,就这么来了。

    而就在此时,他心中一阵心悸,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

    和飞剑的心灵联系,瞬间断绝。

    “噗……”一口鲜血喷出,非间子一跤坐倒在地,本就虚弱的身躯,此时却更加的虚弱了,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若是把之前非间子的修为算作十分,之前的重伤与剧毒已经耗去了他至少八成的修为,须得勤修至少三个月才能够恢复。而此时此刻,他的修为又减去了大半,连之前的一层都不到了。

    最麻烦的是飞剑和他的联系被抹去,这飞剑是他的本命法宝,心神受损更为严重,恐怕没有数年苦修,别想恢复了。

    此时此刻,正是子柏风养妖诀晋级第二级,炼化束月剑的时候。

    非间子在路边坐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又有了力气站起来,他继续向前走,一步也不停留。方位已经模糊,但是他却记住了之前的最后一处方位。

    默数脚步,默算方位,他顺藤摸瓜,一步不停。

    入夜又天亮,非间子来到了一处岔口,一块形如奔马的巨石耸立眼前。

    该向哪走?非间子犹豫了。

    ……

    子柏风和落千山顺道送了燕老五和燕二去燕村吊唁族长,之后却并没有回去下燕村。

    无他,两个人终于坐不住,不打算等了。

    他们必须自己去看看,找找有什么蛛丝马迹。

    他们绝对不能让非间子活在世上。

    燕村那段水道很短,不过几分钟就来到了濛河,然后沿着濛河顺流而下,直奔当初落千山伏击非间子处。

    数百里行程,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就到了,停好了画舫,子柏风和落千山两人拿了铁锹,铁锨,直奔伏击之处。

    子柏风看到那被烧成灰烬的废墟,心就揪了起来,虽然落千山并没有细说当初的境况,他却可以想象,当时到底有多么惨烈。

    两人默默摆上香烛,祭奠了一番。落千山又细细搜索了一番,除了被焚毁的武器之外,尸骨已经完全被后来的军士们收拢运走了。

    而在那废墟的左近,有一处小丘,小丘的泥土尚新,落千山丢给了子柏风一根铁锹,分别开挖,不多时,白鹤的尸体就渐渐现出来。

    以云车为棺,以素衣作盖。

    白鹤毕竟是灵兽,即便是死了,身体也没那么容易腐朽,就像是刚刚被埋进去了一般。落千山力气大,子柏风被养妖诀滋润了一番,养妖诀到了第二阶之后,他的力气更大,比之落千山也不遑多让,两个人很快就挖开了小丘。

    看到白鹤横尸坑中,子柏风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非间子的白色道袍覆盖在白鹤的尸体之上,被风吹动,隐现字迹。

    子柏风伸手展开,顿时面色变了。

    “杀我白鹤,灭尔九族!”

    “灭我九族?”子柏风的眼睛红了起来,“我先灭你九族!”

    “哼,灭我九族?”落千山冷冷一笑,“就怕你没有那个能耐!”

    两个人按捺住心中的怒火,仔细检查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什么踪迹,不得不感叹,非间子确实很小心。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非间子因为大意,害死了自己的白鹤,自己也差点身死,现在的非间子,再怎么小心也不过分。

    此时的非间子,正走在下燕村的乡间小路之上,今日里下燕村的人都去山上寻玉了,所以从下燕村通往蒙城的小路上完全没有人。

    他一步步走到了村口前,才见到了几个村民,他微微一笑,上前一拱手,道:“这位大哥,你好,我想要找一个叫做子柏风的人。”

    “您找秀才爷?”那人看非间子穿的古怪,却是一个俊美少年,打量了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是秀才爷的同学吧!秀才爷应该是出去了,还没回来。不过你可以去他家等,喏,最里面那家就是,就是门前面有个小孩子在玩耍的那个。”

    非间子抬头看去,一个身上脏兮兮,小脸也脏兮兮的孩童,正在大门前玩耍着,他踩着一只算盘,滑来滚去,口中大呼小叫,不亦乐乎。

    非间子认得这个孩童,当日里白鹤叼起来的孩童。

    看来自己真正找对了地方了。

    非间子微微一笑,大步走去。

    小石头远远看到有人走过来,定睛看去,顿时大叫起来:“坏人!伯伯,有坏人来了!”

    子坚从院内推门出来,定睛一看,他并不识得非间子,对小石头说:“不要胡说。”

    “伯伯,他是那个下来收玉的大坏蛋!”

    “你是子柏风的父亲?”非间子的身影猛然出现在了子坚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子柏风在哪里?快说!”

    微笑的少年,顿时化作了狰狞的杀手。

    ……

    此时此刻,蒙城府门前,一名肩背长剑的老道气沉丹田,一声大喝:“鸟鼠山非阳子来访,府君何在?”

    声音轰隆隆地传了开去,整个蒙城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十息之内,若是不见人,便不要怪老道大开杀戒了。”老道的脾气显然不好。

    第七十章:一忠一孝难两全

    云舟停泊在水边,两条锦鲤被解开,自己去觅食去了,还没有回来。

    子柏风和落千山两个人坐在船舱里,相对无言,久久不语。

    非间子,他到底逃到哪里去了呢?

    天空之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啾鸣,落千山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只白鸽扑闪着翅膀落在了窗口。

    白鸽歪着脑袋,叫了两声,迈步走了进来。

    落千山伸手取下了白鸽腿上的信筒,白鸽就跳到了子柏风的肩头,对他挨挨擦擦。

    这白鸽正是当初曾经帮子柏风等人送信的那只,子柏风为了感谢它的辛劳,专门用养妖诀滋润了一番,这也使得这只白鸽灵异非常。白鸽本应该把信息送到下燕村,谁想到它竟然自己寻到了数百里之外来了。

    落千山打开那信筒看了一眼,顿时就面色大变,惊呼一声:“不好!快回蒙城!府君有危险!”

    子柏风接过信笺一看,顿时也变了脸色。

    鸟鼠观竟然又来人了?而且还是一名老道?难道是当初那洋水之畔,杀死了蠃鱼的老道?

    子柏风突然心中一紧,他连忙伸手按在眉心,不用仔细去看,就能够看到一个赤红如血的红点,就在他家的房子里。

    “快回下燕村!非间子在我家!”子柏风跳了起来。

    话声刚落,两个人对望一眼,都呆住了。

    “去蒙城!”落千山斩钉截铁:“快回去!”

    “去我家!”子柏风跳了起来,现在老爹、婶儿和小石头都有危险?我管他天下,管它蒙城,管它府君,管它苍生!

    “你这个不忠不义之徒!”落千山的刀就抽出来了:“府君对你恩重如山,此时此刻,你竟然不能报效府君……”

    “不忠不义?你若是有义气,就不会让我爹也陷入困境!再说了,府君对我恩重如山?”子柏风冷哼道:“我们到底谁对谁有恩?”

    凭什么上位者的一点点恩惠,就要下位者粉身以报?

    没这个道理!

    府君差点丢乌纱帽的大危机,是谁帮他搞定的?不是我吗?府君就给了我点银子而已。

    子柏风可不觉得府君对自己恩重如山……

    好吧,恩情还是有的,不过算不上如山。

    后来本大爷冒着生命危险帮府君搞刺杀,如果本大爷不管这事,真当本大爷拿不出来玉石吗?本大爷为什么不置身事外?不就是为了这所谓的忠义吗?

    “你想死吗?”落千山挥舞着手中的刀子。

    “想死的是你!”子柏风瞪着眼,束月剑已经跃跃欲试。

    “好吧……”看子柏风硬的不吃,落千山吸了一口气:“你先跟我去蒙城府,杀了那道士,然后我们再去救你爹。”

    子柏风冷笑。

    杀了老道,非间子还不发疯?还有自家的活头?说不定整个下燕村都会遭殃。

    看子柏风软硬不吃,非间子怒道:“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先把你杀了!”

    “落千山,你倒是可以试试。”子柏风冷冷道,“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他子柏风是一名书生没错,但是把他当做普通的书生,未免太小瞧他了。

    子柏风的袖中,青蛇蜿蜒而出,一双金黄色的蛇眼紧紧盯着落千山,亮出了见血封侯的獠牙。

    子柏风手腕之上,束月剑飞起,宛若是游龙一般在空中游弋,飞剑飞剑,自然是自己飞的。

    亮出了自己的两大护身依仗,子柏风冷冷盯着落千山。

    他两手笼在袖中,手指在袖子下颤动着,谁都不知道他的袖子下面还有什么。

    两个人曾经把酒言欢,曾经抵足而眠,曾经并肩作战,但此时此刻,却遽然之间,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我绝对不会让你害死府君。”落千山的眼渐渐红了,那不是悲伤,而是杀意。

    落千山对府君的感情,和子柏风对自己的父亲是一样的,什么忠义,都只是借口罢了,归根结底,还是感情。

    其他的什么,都只能向后排。

    所以,什么妇人之仁,什么怜悯之心,什么愧疚之意,子柏风都顾不上了。

    他一挥手,束月剑已经化作一道流光,飞射落千山面门。

    落千山上过战场,剿过悍匪,杀人无数,但是他却从没想过,面对这种两难的境地,子柏风竟然比他还坚决,还冷血!

    这个少年书生,在正直的名声和随和的表情之下,是不容置疑的强大意志力。

    落千山不会让子柏风害死府君,但是子柏风也绝对不会让落千山害死老爹。他没有说出来,他已经用行动来表示了。

    到底谁是秀才,谁是兵?

    那一瞬间,落千山脑袋里还闪过了这个念头,眼下的境况有些荒谬,竟然一瞬间,就变成了眼下的境况,只能说是命运弄人了。

    但是他却一点也没手软,身体一晃,就闪过了束月剑的一击——他在赌,这是在画舫里,子柏风下意识地不舍得破坏自己的云舟。

    他赌对了,他向后一躲,飞剑的运行轨迹顿时受到了限制,硬生生扭转了方向,速度遽然慢了一线,一道流光就贴着他的面颊擦了过去,而他已经一刀直劈子柏风的面门。

    子柏风的袖子一翻,第一道底牌直接就亮了出来。

    当初曾经递给落千山的小剥皮刀,短小的剥皮刀遽然出鞘,直射落千山的面门,落千山下意识地双手握住了手中的钢刀,把钢刀挡在面前。

    “轰!”落千山直接被从云舟里轰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在了水里。

    “你要去救府君?好啊,你游着回去吧!”束月剑在空中盘旋着,子柏风到底还没有忍心直接下手。

    落千山在水里扑腾着,大叫着,溅起了大量的水花,不多时就开始尖叫起来:“救……救命……我不会游泳……”

    那凄厉的声音,简直像是受到了侵犯一般。

    “你以为我会信吗?”子柏风抱着肩膀,眼睁睁看着落千山咕嘟咕嘟地喝了一肚子水,翻着白眼沉底了。

    “不会真的不会游泳吧。”子柏风皱起眉头,不过他又想到当初刺杀非间子时,落千山假装求饶,伺机偷袭,顿时又提防起来。

    看下面很快连水泡都不冒起来了,子柏风这才有点着急了:“你娘的,落千山,我要把你的皮扒下来!”

    他撮唇吹了一声口哨,远处顿时来了两道白线,不多时就到了船前,在水下翻腾了半天,两只锦鲤把肚子高高鼓起来的落千山从水下托了起来。

    看着落千山那满肚子水的样子,子柏风惊叫道:“不好,落千山,我不小心把你的肚子搞大了!”

    “大你娘个头!”就算是落千山装死的本事再好,也忍不住叫了起来。

    “果然在装死,你直接游回去吧!”子柏风气不打一处来。

    两只锦鲤也领会了主人的意思,一只锦鲤挥舞着尾巴,啪啪两巴掌,直接打的落千山晕头转向,然后另外一只一拱背,一甩尾巴,直接把落千山丢了出去。

    “我真的不会游泳啊!”落千山凄厉惨叫着,再次落到了水里去了。

    等到落千山再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出的气多入的气少了。

    子柏风拿起了船尾的一卷绳子,伸手在上面虚虚写了几个字,然后随手一丢,那绳子宛若灵蛇一般,自动把落千山绑成了一个粽子。

    “快拽我上去……”落千山有气无力道,他抓紧了袖中的匕首,这匕首绑在他的小臂上,轻易不会动用。

    只可惜,当初帮他疗伤时,燕老五直接把他扒成了光猪,当初子柏风还感叹这家伙竟然和前世的特种兵一样,武装到了牙齿,不愧是职业军人来着,怎么能够不提防这家伙暗藏的手段?

    “你有胆可以割断绳子,反正是你自己死,不是我死。”子柏风算是发现了,这家伙不但会水,而且水性还不错,眼看装不会水是蒙混不过去了,被绑成粽子了,在水里扭动着身子都沉不下去。不过挣扎了这么久,江水又湍急,他不太可能还有力气从水里游上来。

    “拉我上去……我真的快没力气了……”落千山赔笑。

    子柏风才不信他,这家伙就是个冷血的杀人机器,只要认定了你是敌人,之前的关系他才不会在乎呢。

    至少子柏风这么说服自己。

    子柏风俯身帮两只锦鲤系好绑带,两只锦鲤在子柏风的一声叱呵之下,奋力游动起来,落千山的绳子被子柏风系到了船后的舵架上,直接被拽在后面。

    “喂,你不会这样子拖着我吧,会死人的,啊啊啊……”被绑住手脚在水中扭动,是非常消耗体力的,落千山之前又灌了那么多水,眼看着咕嘟咕嘟沉下去了。

    这家伙真的要杀了我!

    落千山那个恨啊,他恨之前自己怎么不下狠手,竟然给了子柏风反击的机会。

    眼看着水没过了脑袋身躯,整个世界都被江水填满,他的心中就只有万般的悔恨,如果自己当初杀死了非间子,如果自己不在下燕村养病,而是回去了蒙城府,如果自己和子柏风不离开下燕村,不论既定的事实是任何一种,都不会陷入现在两难的境地……

    没想到我竟然死在柏风的手里……

    第七十一章:一个杀字难解忧

    “谁说这样会死人的?”子柏风抱着肩膀站在船尾,看着后方,就见那绳子绷直了,然后沉入水中的落千山渐渐浮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快艇,自然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水上滑板这种运动,也不知道速度足够快的情况下,人是完全可以停留在水面之上的。

    “你妹的子柏风!”平躺在水面上,承受水的冲击,也绝对不是好受的,落千山愤怒大吼。

    “你如果敢割断绳子,一瞬间就会被抛在江里的。”子柏风告诫他,“还有,我没有妹妹。”

    云舟掀起的浪花,把落千山抛起又摔下,在那起起伏伏之中,落千山渐渐找到了规律,他扭动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用穿着厚底靴的双脚承担压力,顿时变得舒服了许多,又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水上滑板这种运动深受年轻人喜爱不是没有原因的。

    子柏风不得不感叹一番落千山这家伙的运动能力,好在自己占了上风,这家伙实在是太难对付了。

    子柏风更不敢放心了,也不回去船舱,就搬了一个马扎,直接在后舵旁坐下来,监视着落千山,这家伙要怎么处理?实在是太难办了。

    “千山,你说我该怎么处理你?”子柏风问道,“如果我不杀你,你无论如何都要去救府君的吧。”

    “你最好杀了我。”落千山哼道。

    “那好吧。”子柏风一抬手,束月剑出现在手中,作势就要砍绳子。

    “住手!”落千山连忙大叫求饶,他可不想这样被人绑着沉江啊!

    “真是太可惜了……”子柏风收回了束月剑,又坐下来,过了片刻,他道:“那叫做非阳子的老道不知道非间子在哪里吧。”

    “定然不知道,否则他们就不会各自等在两地了。”落千山道。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当拿到情报的一瞬间,他们就明白了。

    老道非阳子固守蒙城府,是因为不知道非间子在哪里,所以用府君的性命威胁府君,让他派人去找非间子。

    而小道士非间子在子柏风家守株待兔,是因为他不知道老道下山来了,他需要拿子柏风的家人当人质,才有可能对付得了子柏风和落千山。

    “老道的实力很强,比非间子厉害多了。”子柏风道,“而非间子既然拿我的家人当人质,定然受了不轻的伤,所以非间子比老道好对付多了。先干掉了非间子,我们才好对付老道不是吗?”

    “你当我傻瓜啊。”落千山哼了一声,“老道这么做很笃定非间子没死,他虽然找不到非间子,但一定可以知道非间子的死活。若是让你杀了非间子,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大开杀戒的。”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落千山问道:“柏风,你怎么知道非间子在下燕村的?”

    这个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连非间子和非阳子两人之间,都没有可以即时通讯的办法,子柏风在数百里之外,是怎么知道的?

    “手下败将,没有问问题的资格。”子柏风才不会告诉落千山呢,这家伙现在敌友难辨,而且子柏风决定了,日后也不告诉他,这家伙太能装了,谁知道哪天就会背后捅刀子。

    他完全是一个职业军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其他的什么荣誉什么的,完全都不在乎。

    平日里还装的人五人六的,什么军人的荣誉感,什么主辱臣死之类的。

    都是扯淡。

    这家伙骨子里就是一个冷血的杀人狂,刚见面的时候这家伙就打算杀自己来着。

    “如果你的消息没错的话……”落千山深吸一口气,“现在我们要做的,还不是去救府君或者去救伯父,而是不要让他们彼此之间联系上。”

    “是的,府君已经派出了信鸽,应当不会再派信使……但是如果下燕村发生了意外,说不定会去向府君求援……”子柏风也在忧虑这个。“那就不妙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救府君还是救伯父,我们要先阻止他们互相见面。”落千山道,他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和子柏风又拉回了同一阵线。

    “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子柏风点点头,“现在必须赶回去……”

    “那是不是可以把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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