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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养妖记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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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神俊朗的少年修士,此时面色狰狞,他真想直接杀了子柏风。

    “当日里那道士也像你现在这般,表面上冠冕堂皇,一肚子男盗女娼。”子柏风似乎生怕刺激的非间子不够,“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杀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反正知道真相的也不过十个人而已。但是你能回去杀了你那妖道师兄吗?”

    正所谓酒是英雄胆,吐了酒之后的子柏风,反而酒劲上头了,此时真的是大义凛然。

    子柏风闭上了眼睛,把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一句一句都讲了出来,那滔天的大水,那决然的眼神,那仙风道骨却藏污纳垢的道士……

    说完了一切,子柏风睁开眼睛,看着非间子。

    他不知道非间子的年纪,他只是发现,这个非间子确实是少年一般的天真。

    “你……你胡说!”非间子只有这一句话可以用来反驳。

    “你可以认为我是在胡说,不过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子柏风何曾说过假话。”子柏风冷冷一笑,道,“若是你还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看一看。蒙城向东二百里,邽山脚下,洋水之阳,那里本来有七八个村子,子村只是其中之一。你也可以去附近打听打听,到底真相如何。我可以骗你,但总不能全天下人都骗了你。”

    听完子柏风的话,其实非间子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他知道师兄为了山门,一切都可以牺牲,什么都愿意去做,这种事情,他真的做得出来。但是,他却不愿意去相信。

    而且,这也并不代表他就此被子柏风说动了。

    他始终没有忘记,子柏风的目的如何。

    “你说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要让我不收玉税?”非间子冷笑,“我非间子领命下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若是存了这种侥幸,那还是死心吧。你问我非间子凭什么收玉税,那我便明说了吧。”

    非间子站直了身子,鄙视着子柏风,一字一顿道:“就凭我这把剑!”

    剑长三尺,悬空飞在非间子的面前,直直指着子柏风,只需要非间子念头一动,就能够洞穿子柏风的身体。

    但是子柏风却站得更直,他的心中怒火翻腾,已经烧的他忘记了恐惧。

    “我本当自己在和人讲理,原来只是对牛弹琴。”子柏风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顿了一顿,冷声道:“这世间,并非只有这一把剑。”

    非间子的剑凌空震动,却终于没有背后出手。

    “那我便证明你是错的!”非间子心中在呐喊,他说子柏风心存侥幸,但事实上,心存侥幸的人,是他。

    “啊啊……”看子柏风走了,踏雪回头看看非间子,又转头看看子柏风,颠颠跟了上去,把脑袋伸到子柏风的肩膀旁,蹭着他的身体。

    非间子冷冷扫视四周,藏在角落里、山石后、树丛里的众人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耳目,他冷声道:“三月为期,我势必要将玉税收上去,若是逾期,便尝尝我的剑吧!”

    众人噤若寒蝉,就连府君都面色发白。

    非间子转身进了自己的小院子,大门嘭一声关上,再也不见人影。

    两个士兵这才上去扶住了子柏风,低声埋怨道:“秀才爷,您这是在发什么疯啊……”

    主薄也摇摇头,对子柏风的做法不予赞同。

    府君叹口气,子柏风还是太冲动了,之前还只是试探,到后来,这家伙确实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冒险了。

    只是,今日子柏风所透露的一桩秘辛,却了结了府君的一场悬案,也正是从十余年前开始,蒙城府辖下的一个乡几乎被大水抹去,洪水肆虐了一年有余,造成的损失无法估量,给蒙城本就捉襟见肘的财政造成了致命性的打击。

    此后民众流离失所,造成了各处贼寇横行,乱象频发,好在当时的府君打破了户籍制度,允许流民就地落户定居,这才暂时遏制住了混乱,但那时候造成的影响一直到了这任府君上任都没有消弭。乱象一起,想要再治理就难了,这也间接促成了府君委托书院选拔贤才,也造就了现在的下燕村正子柏风。而现在,子柏风就在府君的面前,把真相一把揭开。

    命运是如此的奇妙,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而府君对子柏风,却是更加欣赏了。

    虽然鲁莽了一些,却是有勇有谋有担当,这样的年轻人,现在是越发难见到了。

    在雄辩之中,其气势竟然连非间子都被稳压一头。

    但实力就是实力,只有口才,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残酷。

    主薄在一旁摇头叹息,府君看了他一眼,也在心中叹息。

    这个主薄,算是一名地头蛇,上任府君在任时便是他。他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在玉税这件事情上,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一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样子。子柏风虽然鲁莽了些,但毕竟还问出了一个初步的期限。

    三个月,其实也已经很宽松了,宽松到了府君可以去布置一些什么。

    “带柏风下去休息,好生伺候着,等他醒了酒便告诉我。”府君吩咐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违者当斩立决!”

    众人都相顾骇然,非间子所在的这院子本就静僻,非间子来了之后,闲杂人等也不敢接近,现在在附近的,若非是有地位的人,便是府君心腹,闻言无不凛凛遵命。

    只是子柏风大骂非间子的事迹,却还是传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一本传世神仙传

    “先生……”子柏风跟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捂着脑门蹲在角落里低着脑袋看着脚尖画圈圈,他昨天已经被府君臭骂了一顿了,今天可不想再被先生臭骂一顿。

    “你啊,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老学究坐在一旁,看着一个咕噜咕噜响的小锅,里面熬的是一锅香喷喷的粥,昨天一场大醉之后,今天子柏风吃什么吐什么,简直比怀胎三月还麻烦。

    被府君臭骂了一顿之后,又被先生领了过来,这一路上虽然没被教训,但是免不了又被先生在脑门上敲了一下:“空!”

    老学究看着子柏风,摇摇头,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本以为这个学生已经改头换面了,谁知道竟然还是原来那种一点就炸的急脾气,一点也不肯吃亏,不愿意妥协,现在捅了一个大篓子,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过看子柏风那消沉的样子,先生又走上前去,伸手在子柏风的脑门上摸了摸,笑道:“没打出包来。”

    子柏风噗嗤一声就笑了。

    看到子柏风笑了,先生也笑了起来,道:“日后若是再做什么,三思而行,这次好在还没有捅下太大的篓子……”

    “好吧,其实我还是挺坚强的。”看先生不打算再说自己了,子柏风顿时又开始卖萌,“还是落千山比较可怜。”

    “你还好意思说!”子柏风没有受罚,只是被训斥了一顿——反而是落千山被罚了。

    此时的军营里,落千山正在挥汗如雨地俯卧撑,旁边他的小亲兵正在大声数着:“五百,五百一,五百二……将军,真要做一千个啊……五百八……六百……”

    小亲兵体恤自家将军,偷着多数了几个。

    子柏风端着先生递过来的稀粥吸溜一声喝了一小口,然后抿着嘴,回味着口中的稀粥,先生的手艺真棒,就算是不当先生,去开个粥铺估计也能够养家糊口了……

    喝完了稀粥,子柏风的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有很多事情,他不能向父亲诉苦,不能像别人求教,但是先生却不同,先生似乎只需要默默听着就好了。

    现在的先生,完全不像是课堂上那个严厉的先生,而像是一个可靠的长辈,听子柏风诉苦。

    “这个非间子,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他凭什么来收我们的玉石!”子柏风气哼哼地道。

    “若是修道者需要玉石,十有**是要休整山上的聚灵大阵。”先生云淡风轻地解释道。

    “先生你怎么知道的?”子柏风顿时睁大眼睛看着先生。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些年来修道者渐渐式微,大多都紧闭山门不出,潜心苦修,在外行走的较少,而民众的生活越发清苦,都在拼命谋生,没时间谈论这些化外奇谈,所以现在的年轻人大多不怎么知道罢了。”

    “聚灵大阵是不是把灵气聚集起来的那种大阵?”子柏风睁大眼睛问道,这个名字确实是很熟悉,原来这东西不是小说家杜撰啊。

    “确实是起到这个作用的。”先生笑了笑,道:“不过,现在灵气如此稀薄,即便是聚灵大阵也难以聚集到之前那种浓厚的灵气,故而聚灵大阵的效果堪忧,耗费也越来越高。鸟鼠观的人还在挣扎,还不肯面对现实,放弃那虚无缥缈的修仙之路,入世修心,走完最后一程,何必呢。”

    “哇,先生你莫非是高人?”子柏风顿时瞪大了眼睛。

    “高人?”先生笑着摇头,转身抽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子柏风,道:“喏,拿去看就懂了。”

    “神仙传?”子柏风看到这个名字,顿时大感无奈,不过翻开一看第一篇并不是广成子,而是一篇总纲,顿时又来了兴趣,看得津津有味。

    先生却道:“你这次来不是来喝粥,然后听我讲故事的吧。”

    “当然不是。”捧着粥喝得吸溜吸溜的,真是很没说服力,不过子柏风却还是问道:“先生,我来打听打听,我们村的那些学生们考得怎么样?”

    “哈,你这个小子,还真有点村正的样子了啊。”先生笑着摇摇头,道:“放心吧,他们都考得不错。”

    “考上了几个?”子柏风睁大眼睛,问道。

    “这个到了放榜的时候你便知道了。”先生却是摇头装神秘。

    “放榜还有好几天呢,先告诉我吧!”子柏风喝完粥之后精神好了许多,开始卖萌了,“他们一个个等的都心焦了。”

    “现在不能告诉你,若是告诉你了,你肯定会忍不住说出去,而只告诉你对别人又不公平。”先生摇摇头,道,“所以你还是不要问了,喝完粥就乖乖回去吧。”

    “那好吧……”子柏风怏怏不乐。

    临走的时候,先生又让子柏风把来时拎来的东西带走,他说一个人生活,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东西。但是子柏风所书的《白蛇传》却留下了一套。

    子柏风骑着小毛驴踏雪摇摇晃晃回到下燕村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还没到村子里,就听到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你若是再敢说一句,信不信我一脚踹死你!”这是四狗的声音。

    “四狗,你又欺负人!”子柏风顿时不乐意了。

    “秀才爷!”看到子柏风回来,四狗立刻凑上来,帮子柏风牵住了踏雪,哈腰道:“您可算是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子柏风看着四狗和另外一个村民,那村民身上还有几个脚印,看来四狗不但说了,还这么做了。

    “秀才爷,这次可不是我四狗欺负人,我早就对祖爷爷发过誓了,不再欺负人了。”四狗连忙道,“是这小子一张臭嘴招打!”

    咦,臭嘴招打的这个抖属性,难道不是我独有的吗?别人还有?

    子柏风定睛看去,却是一个不太熟的村民,在村里属于不太好也不太坏的村民,算是一个小透明。

    四周还有几个人在围观,都用奇异的神色看着子柏风。

    “这个混蛋说秀才爷您在城里得罪了仙人,马上就要……就要……”

    那人向后缩了缩,却还是嘴硬道:“你得罪了仙人,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我劝大家离你远一点,免得倒了大霉,这有错吗?”

    子柏风倒是有些意外,自己雄辩非间子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下燕村了?

    而且还让村民发生了骚乱,看四周村民的眼神,显然对自己颇为忌惮。

    子柏风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些村民,说他们愚昧也好,说他们势利也好,说他们胆小也好,子柏风却只觉得他们有些可悲。难怪书上说农民是一种落后的阶级,他们只知道逆来顺受吗?

    而自己,之所以那么不顾一切,或许有种种原因,但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为他们不平?

    “算了,四狗,跟我回去。”子柏风道。

    “四狗,别走!”一声大喝却响起,燕老五站在村口的石碑处,正看着这边。

    “老爷子。”子柏风弱弱地叫了一声,老爷子这中气十足的一喝,比非间子还有威势。

    “四狗,你今天没做错,你打得好,给我狠狠打,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燕老五大步走过来,看着那想向后面缩的村民,冷哼道:“跪下!”

    那人左右看看,想要博取一些同情,其他人却都向后缩去,这些之前的同盟军,是那么的不可靠,他只能弱弱地跪了下来。

    “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也不想想,秀才爷他为什么得罪仙人,还不是为了我们下燕村的村民?你也不摸摸你的心窝,上次收税是谁帮咱们下燕村免了税,这还没过去半年呢!狼心狗肺的东西!”燕老五飞起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身上,把那人踹倒在地,转身对四狗说道:“四狗,给我打,狠狠的打!”

    “好嘞!”四狗嘿嘿一笑,白森森的牙齿露出来,就像是野兽看向自己的猎物。

    “四狗,算了。”子柏风却喝住了他,道:“我走了一天,已经累了,跟我回去,晚上我请你吃饭。”

    “秀才爷?”四狗很是疑惑,这人得罪了秀才爷,怎么就这样不打了?多好的机会啊,四狗的手脚早就发痒了。

    “走吧。”子柏风有些意兴阑珊。

    “柏风,晚上到我那里去吃吧,我今天上山的时候,抓了一只山鸡,正好打打牙祭。”

    “不用了,我爹也要担心了。”子柏风摇摇头,对老爷子摆摆手,指了指家的方向,四狗就牵着踏雪载着他去了。

    看着子柏风骑在驴上的背影,燕老五心中百感交集,他突然向前走了两步,道:“晚上你若是有闲的话,我去找你,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那我在家里等着老爷子。”子柏风挥挥手,暮霭已经降下,他的背影也已经模糊了。

    “混账东西,给我滚回家去吧,再胡说八道,我老大耳光打你!”燕老五又训斥了一句地上跪着的那村民,转身背着手走了。

    地上的村民看四周的人都走了,这才站起来,蹒跚着走了——燕老五那一脚,可着实不轻。

    即便如此,消息也早就已经在村里传开了,一路行来,子柏风依稀又回到了当初自己刚刚考中秀才回乡的时候,暮霭之下,村子里很是寂静,不知道多少人在门后悄悄看着子柏风骑着驴走过小巷。

    第四十六章:一筐一箱一胸腔

    “子叔,秀才爷回来了!”还没到家门口,四狗就叫了起来,几乎是立刻,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子坚站在门口,对面的大门也吱呀一声打开,小石头已经冲了出来,像一只撒欢了的小狗一般围着踏雪团团转。婶儿站在门口,一脸担忧。

    “爹,我饿了。”子柏风从驴上翻身下来,“家里有好吃的没?”

    “有,有!”子坚的脸上挤出了笑容,“今天柱子送来了一只野兔,正在锅里炖着呢,四狗你也一起,咱们爷俩喝一杯。”

    看子柏风想说什么,子坚一板脸:“柏风你不准喝!”

    “这怎么好……”四狗又是局促又是高兴,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虽然说是喝酒,但子坚有心思,四狗也没敢多喝,两人碰了两杯意思了意思,送走了四狗,子坚的脸就拉了下来,道:“你——”

    一个你字刚出口,外面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子柏风上前开门,就看到一个小家伙怯生生地站在门外,子柏风一开始还以为是小石头,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小坨子。

    他伸手在小坨子光溜溜的脑袋上摸了摸,道:“小坨子,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先生。”小坨子怯生生看了子柏风一眼,递上了一个篮子,道:“我爹让我给你送些蘑菇来,今天我爹刚刚从山里采的……”

    “给我送蘑菇?”子柏风心中一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般,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他才道:“谢谢你,小坨子,快进来,快进来。”子坚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拿东西盛了蘑菇,村民互相赠一些好吃的东西,本算不得什么,也无须矫情。子柏风进屋去拿了一些从蒙城买来的小糕点——这本来是给先生带的礼物,却被退了回来——塞进了小坨子的怀里,看小坨子眉开眼笑的样子,子柏风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真的很值了。

    “爹,我送小坨子回去。”子柏风牵住了小坨子的手,现在夜已经黑了,子柏风不放心。

    “不……不用……”小坨子还想说什么,却被子柏风扯着手走了,走在路上,小坨子抬头看了一眼子柏风,夜色之下,朦胧的身影看不清,远远近近的灯火如此的昏暗,只能看到子柏风朦胧的侧脸,从小坨子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子柏风是如此的高大。

    送小坨子到了家门口,房门虚掩着,小坨子推开门,却又回过头来,道:“先生!”

    “怎么了?明天可要上课的,别晚了。”

    “先生,我长大了也要当村正。”小坨子站直了身子,认真地说道。

    子柏风笑了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是伸手摸了摸小坨子的脑袋,道:“村正算什么,小坨子你要当大官的,当府君,当太守,那才叫威风。

    “我不要威风,我就要和先生一样。”黑暗之中,小坨子的双眼映着星光,那眼神就像是子柏风看先生的眼神一样,信赖,敬仰。

    “那可要好好学习才行。”子柏风蹲下来,使劲揉了揉小坨子的脑袋,“快快长大,变得勇敢起来。”

    “嗯,先生!”小坨子认真地点头,似乎这样子就能快点长大一般。

    “快去吧,我也回去了。”子柏风看着小坨子关上房门,这才转身走去。

    他的心中暖暖的,似乎又有无尽的勇气涌出来。

    “柏风。”走到家祠附近时,子柏风听到了燕老五的声音。

    “老爷子?您怎么在这里?吓我一跳!”子柏风拍拍胸口。

    “我刚才去你家,你爹说你去送小坨子,所以我在这里等你。”燕老五道,他声音有些沙哑,“柏风,你过来。”

    子柏风茫然地跟了上去,老爷子莫非要把自己引到暗处……呸呸!

    燕老五推开了祠堂的大门,然后又走进了大厅,大厅里神像依然威风耸立,燕老五点上了一炷香,对祖先的石像拜了拜,静静等了片刻,这才上前挪开了石像前的拱座,然后他跪下去,竟然打开了地下的一个暗门。

    密室?杀人?子柏风的脑袋里回响着这样的话。

    “进来吧。”等着里面的陈腐气息都跑光了,燕老五端着供桌上的蜡烛走了进去,子柏风连忙跟上。

    “柏风,我本来不想带你来这里的。”燕老五叹了一口气,“这是我们下燕村最大的秘密,任何账目上都没有,只在我们老辈世代相传。”

    “你不是我们燕氏后人,但是告诉你这些,想必祖宗是不会怪罪我的。”燕老五走了进去,这是一个狭小的地下室,地下室里面,就只有一口箱子。

    子柏风进了地下室,就觉得灵气蒸腾,而定睛看去,更是吓了一跳。

    那箱子之上灵气四溢,灵气如同青烟一般轻轻冒起,子柏风抬头看去,上面应该是供桌后面的台子,摆着祖宗石像的那个台子,而这些烟霞一般的灵气,显然是被那石像吸收或者说镇压了。

    难怪下燕村的祖宗像完全是石头的,而不是泥塑的,石头的不易损坏,而且也沉重不易搬动,会减少别人接触这石像的次数,更减少别人发现这里的几率。

    不用打开那箱子,子柏风便能够猜出里面是什么。

    燕老五却还是打开了箱子,箱子里铺着厚厚的兽皮,把里面装着的东西一层层隔开。

    玉石,密密麻麻的玉石。

    “我们老祖宗就曾经告诫过我们,玉有时尽,而生者无涯。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几句文绉绉的话从燕老五的口中说出来,子柏风难得没感觉到违和,因为这是《玉经》里的原话,是燕氏的老祖宗们编撰出来的,传授后代寻玉技巧以及记录先人告诫的一本书,身为族老,燕老五早就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了。

    “而我们身为族老,每年都要把寻找到的玉石的一部分,放入这个箱子里,多则三五颗,少则一两颗,即便是这些年,我也把早年存下的玉石拿来放在了这里。”

    子柏风依稀记得,曾经有几次看到老爷子的时候,老爷子就是在祖祠这里的,他本以为老人家是怀旧,纪念祖宗,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这里的空气虽然气闷,却并不陈腐,四周也还算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来打扫一番。

    “现在这箱子里有五百零七颗玉石,其中有七十五颗是我放进去的。”老爷子轻轻抚摸着箱子,就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眷恋而且深情,这是他一直守护的秘密,是他存在的意义,是他所坚守的职责。

    而现在,他把这一切都和盘托出,放在了子柏风的面前,让他来做抉择。

    看子柏风为难的样子,老爷子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子柏风的肩膀,道:“你想什么呢?我还没老呢,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要为了这些事情,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你前途无量,为了这些身外之物,不值得,不值得……我们下燕村的事情,没有担在你身上的道理。”

    可我是村正啊。

    子柏风心中说。

    “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他们那么容易得逞的,我们下燕村的这些玉石,从来没有真正用上过,这是祖宗留给子孙后代的最后一点遗产,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祖宗的事。”燕老五挥了挥拳头。

    你刚才还说为了这点事不值得冒险,这会又死去活来的是何道理?子柏风腹诽。

    和燕老五一起离开了地窖,小心掩盖好了,子柏风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沉甸甸的,似乎那沉甸甸的玉石没有装在箱子里,而是装在了他的心里。

    “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去山里寻玉去吧,小子!”燕老五拍了拍子柏风的肩膀。

    “我倒是想要去,不过明日里我要开堂讲课,好几天没讲了,这些小崽子们都等得不耐烦了。”

    听到子柏风这样说,燕老五哈哈笑起来,道:“那倒是,另外知会你一声,山里寻玉的小屋,我们已经修好了两处了,明天晚上我们就不回来了,在山里住上一晚,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玉石。”

    “老爷子,这修驿站的事……”子柏风笑嘻嘻地问道。

    “你回去睡觉去吧。”老爷子立刻转身去了。

    子柏风哈哈一笑,背着手,也回自己家去了。

    虽然没有能够说服非间子,但是三个月的期限,子柏风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自从上次赋税的事情之后,子柏风便有些懈怠了,此时此刻,他却变得越发斗志昂扬了起来。

    三个月,九十天,即便是正常状态下,每天寻到两三块玉,这也足够交玉税的了。

    落千山让子柏风别想那么多,只管自己该管的事情就好,若是仅仅是下燕村,那真的不用担心交玉税的事。

    但是有两点,子柏风却非常不爽。

    为什么要交玉税?而交了玉税之后,却是给他们拿去建设聚灵大阵,聚灵大阵又要掠夺天地灵气,乃至下燕村的灵气,导致玉石变得更少,这种事情,岂非是助纣为虐?

    你非间子说,你就是凭借你的一把剑,那么我也炼一把剑,一把绝世的妖剑!

    看看是你的仙剑厉害,还是我的妖剑厉害!

    仙剑虽然强大,也不过就是个火箭炮而已,大不了是连发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四十七章:一村六人进书院

    各位村长毫无效率的争论和争吵已经进行了两天了,子柏风也就是第一天露了一下脸,然后就完全没兴趣了,留下燕老五在这里和人吵架,自己去蒙城府里闲逛。

    老爷子吵起架来中气十足,威风八面,不过这里的族老们没一个省油的灯,让子柏风大开眼界。吵架主要集中在了这三千颗玉石如何分配上了,各村多少人口,多少户该承担多少。上次某个村子吃了亏,这次势必要找回来,而其他人却绝对不肯干。说着说着,这些老家伙们就翻起了旧账,挥舞着拳头就要上演全武行,几个跟着一起来的村正都是刚刚认识的小年轻,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看这个进度,估计要吵上三四天才能有个初步的结果,村正们一个个没了耐性,到最后就只剩下族老们在这里吵架——边喝酒边吵。

    都说三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但是这边十来个老爷们比得过五百个女人,那大嗓门,白天蒙城府里面都不能呆人,就连府君都换了地方办公了。

    子柏风离开蒙城府,就直奔书院而来。

    书院距离蒙城府不远,就在蒙城府的东边,占地面积比蒙城府稍小,算是蒙城府里面数得上号的大建筑,不过和蒙城府的气派相比,书院就显得平和多了,青砖白墙,低调典雅。

    书院的正门也不甚宽广,上面写着“东蒙”两字,乃是书院的名字。在书院的前方有一个小小的广场,平日里很多的学子们在这里戏耍锻炼,算是外操场,而在场地的边缘,有一堵影墙,此时影墙上张贴了许多白纸黑字的纸张。

    东蒙书院放榜了。

    凡是榜上有名的,便可以进入书院学习。

    东蒙书院虽然名为书院,却半是书院,半是官学。书院由蒙城拨款和富商捐赠维持,富裕的学子们交纳学费,贫寒学子可以通过各种劳役来代替学费,甚至可以得到一定的补贴。当初的子柏风,便是后一种。

    而东蒙书院的名气,一半来自书院本身的政策,另外一半却来自先生,先生桃李满天下,据说徒子徒孙里面许多人都执掌大权,而府君其实也是他的学生之一,在蒙城,上至府君,下至走卒,人人尊称其一声先生而不呼其名。

    子柏风到达了书院门前时,就看书院门前人头攒动,在榜单前看榜的人里,不乏背着行囊,拿着路引文书,从外地赶来的学生们,这些外府的学子也被先生的名气所吸引,前来求学,能够得到先生的点拨,就等于打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实话说,这些人中很多人,其实也是冲着“村正”一职来的,经常被子柏风拿来自嘲的村正一职,在许多人看来,也已经是一份了不起的差使了。上次蒙城府也不过选拔了二三十名村正,还有近百个村子没有选拔村正呢,这也是一份能够领到皇粮俸禄的差使,有了这个差使,至少继续求学就不愁饿肚子了。

    子柏风正在左右瞧着,就听到那边传来了一声大喊:“先生!先生,这边!”

    子柏风就看到燕老五家的六孙子在哪里咧着嘴大笑,一边笑一边对子柏风招手。

    子柏风一路挤进去,技得满头是汗,就看到村子里的六个学子都在,而且都在笑,他们的家里也有长辈陪着来了,一个个也都在笑,跟着来凑热闹的几个后生,也都在笑,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开怀大笑,别提多显眼了。

    “怎么了,那么高兴?考上了几个?”子柏风笑问道。

    “先生你猜!”燕小六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这个燕小六之前还是子柏风的同学,后来还因为子柏风的关系吃了自家爷爷的几鞭子,后来还有些不服气,不过子柏风几堂课下来,他便服服帖帖了。

    不知道是不是燕老五的那一顿打起了作用,这小子也算是认真,而书院的考试,在子柏风看来,确实不算是多难,因材施教加应试强化之下,这小子的成绩突飞猛进,最终入选了来参加考试的六人。

    “我猜?”子柏风踮起脚尖,探头向榜单的那般看去,奈何人实在是太多了,挤得水泄不通,距离又有点远,一时间哪里能看到?

    “没大没小!”燕二走出来,燕二颇有乃父风范,颇为严肃,也颇为受小辈敬畏,他对子柏风行了一礼,道:“先生,他们六个小子都考上了。”

    平日里,他偶尔会叫子柏风的名字,偶尔会称呼秀才爷,今天这声先生,却是诚心诚意的。

    “都考上了?连小六都考上了?”子柏风却是哈一声笑了出来,“小六你这家伙没作弊吧,这是走了狗屎运了啊!”

    燕小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假装子柏风在夸他,昂头道:“也不看看我是谁!”这家伙转脸又非常乖巧地拍马屁,“也不看看咱先生是谁!“

    身为燕小六的老爹,燕二替他谦虚道:“都是先生教导得好,不然我家这顽劣的小六,怕是没可能考上书院了。”

    小六都考上了,小七小八小九还会远吗?也不知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考……

    “不错,不错!”子柏风伸手摸摸小六的脑袋,虽然他年龄也不比燕小六大,但是燕小六却也没晃开。

    “真羡慕兄台啊,竟然六个学子都考上了。”旁边有人插言道。

    子柏风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壮的青年站在他身后,那人面容方正,鼻子颇大,脸上还有点点青春痘残留的坑坑洼洼,头发又粗又短,脑袋上还结了一个小球球。虽然这样子,他却也作秀才打扮,一身青衿。

    “兄台你是……”子柏风觉得这人面熟,却不认识。

    “在下刘子艳,当初院试时,有幸坐在兄台的前方。”那人道。

    子柏风看了他一眼,仔细回忆了一下,顿时回忆起来,当时确实是有这样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前面。

    “子艳兄现在在何方高就?”子柏风拱了拱手,问道。

    “在下现在添为刀刘村的村正,不过在下这村正和子兄比起来,真的是差太多了,子兄的名气,现在早就传遍蒙城了。”

    子柏风连续做了两件大事,一件事是击鼓鸣冤状告府君,却不但没有受到府君怪罪,反而被重用——当即就有俩心存侥幸的人也来击鼓鸣冤状告府君,无一不被治罪——可见府君厚爱。而另外一次名气更大,子柏风怒骂非间子,竟然活着走出了蒙城府,这更为传奇。

    “取笑了……”子柏风面色一红,他可是没办法才抛头露面的。

    “当日兄台在考场上一睡不醒,我便知道兄台是不世之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就连兄台治下的儿郎都如此争气,唉,我刀刘村……”他指了指身后一群垂头丧气的少年,那些少年一个个死了爹娘一般,还有一个年龄最小的在抽抽噎噎的。

    “全军覆没了?”子柏风笑着摇头,道:“我们下燕村之前也有数年是这样子的,现在来东蒙书院的人越来越多,书院的学生就那么点,想要考上是越来越难了。”

    “谁说不是呢?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了一个走了五百多里地来考试的学子,来的时候钱就已经花光了,这次还没考上,正在发愁怎么回去呢。”

    “这可真可怜……”子柏风口头上稍稍同情了一下,不过他年幼时也是经历过了逃难的,当时他们父子俩人一文不名,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有一次父子俩饿了两天了,子坚用草编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卖给好心人,这才换了一个包子,老爹还没舍得吃,给子柏风吃掉了。两年的流浪都过来了,五百里地,慢慢走吧,走到了家里,便知道辛苦,知道好好学习了。

    “谁说不是呢?”这位刘子艳兄台似乎很喜欢这句话。

    “子兄。”刘子艳摇摇头,又一抱拳,道:“对于玉税这事,子兄如何看待?”

    子柏风扬了扬眉毛,刘子艳连忙道:“实不相瞒,我们刀刘村也是需要交纳玉税的,上次府君征收补税,我们刀刘村就已经褪了一层皮了,这次实在是无力……”

    子柏风把自己村的赋税推翻了,其他的村子,他不可能全部顾过来,不过府君也没大力催债,这些村子也就是意思了一下,就都摆脱了收税的危机,某种程度上,子柏风算是救了这些人,不过即便是丁点的赋税,也可以让这些人难受无比了。

    “唉,真羡慕子兄啊,文章大才,雄辩无双,我们这些和子兄同科的人,惭愧得紧啊。”

    “过奖了……”子柏风皱眉道,“我现在也没想好该怎么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实,我们同期的许多村正都到了产玉的村子,他们现在也都到了蒙城,我们相约中午在蒙城居一聚,商议一下玉税的事,也权当是咱们同科秀才的闻喜宴了。”

    看子柏风有些犹豫,刘子艳又道:“子兄不用担心,醵钱均分。”若是按照常理,子柏风这个头名要多出一些,不过子柏风和他们一样,也只是村正,所以大家就都醵钱均分了。

    第四十八章:一升米恩斗米仇

    “倒不是担心这个,不过我们村的学生们也都在,我不便丢下他们自己去。”

    “先生您去吧,不用担心我们。”燕二哈哈一笑,道,“我来之前,我爹已经批准了,若是能有三个以上考进了书院,便允许他们大吃一顿,倒是先生您怕是没有口福了。“

    “我爹……”今日恰好是集市,子坚和小石头也来了,小石头在和秋儿一起玩,点心零食什么的不要太多,有秋儿的就饿不到他,老爹还在走街串巷给人修房修家具,子柏风担心老爹不舍得吃东西。

    “放心好了,我会去叫子兄弟和小石头的。”燕二拍拍胸口。

    “别让我爹多喝酒啊!”子柏风叮嘱道,这才跟刘子艳一起离开。

    其实不只是子坚来了,现在下燕村的人来蒙城的还有十来个人,有的来卖打到的猎物,譬如柱子;有的来寻欢作乐,譬如四狗;有的来采购一些东西,有的卖自己的农产品,也有的就是带自家孩子来逛逛,来见识见识。

    虽然有玉税的事情压在头上,但事实上这段时间的下燕村,精神风貌极好,每日里少则两三块,多则四五块的玉石收获,让这些人打了鸡血一般。前日里,就连子坚都找到了一块玉石,抱着高兴了好几天。

    村里玉石收获最多的是柱子,细腿功劳极大。而除了柱子之外,收获最多的竟然是老坨子。老坨子为人低调能忍,枯燥而且极为考验耐力的寻玉工作对他来说,反而如鱼得水一般,他能够在漆黑的夜里,忍受着蚊虫的叮咬,一找就是一整夜,第二天还一言不发地熬着到处找。

    而后就是燕老五老爷子了,他带着几个老一辈的玉工收获极丰,不过他们隔三差五才进山一次,进去也多是为了指导年轻人,现在燕老五又来了蒙城,更是被拉下了。

    若是这种收获被人知道,怕是眼红的人无数,好在下燕村的人早就已经明白了财不露白的道理,他们世代采玉,早就习惯了低调,就连小孩子都知道招摇张扬了没有好果子,从来不在外面提及这些事情。

    只是,子柏风只要一想到这些玉石一大半都要进了非间子的口袋里,顿时不爽。这些玉石都是青石叔拿来给村民的,为什么要交给非间子?没这道理!

    子柏风去参加了一次古代版的同学聚会,在这些人里,子柏风还看到了扈才俊,只是大家对他都热情不高,都知道那些让大家焦头烂额的加税事件是他为了自己上位炮制出来的,能够让他加入,还是因为书生们普遍比较谦和。

    上次雄辩公堂之后,子柏风就没见到过扈才俊了,却不知道,原来他也被派去当村正了,而且还是一个被自己要求加税的村子,算是自作自受了一次,而这村子恰好也是一个产玉的村子。他本来就挺瘦,此时更加形销骨立,三角眼的角度更加锐利**了。

    看子柏风被人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央,他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了同一件事,那边族老们争得面红耳赤,这边的众人却有种其乐融融的感觉,究其根本,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压根就没有融入到村子里去,都只是被族老架空的傀儡,甚至还像当初的子柏风一般受到了排斥,所以压根就不关心村民如何。反正就算是有玉税,也不是他们交,就算是要他们收,多少又有什么不同,唯有一点他们是确认了的——这玉石是绝对不可能全收上来的。

    子柏风冷眼旁观,心中对他们颇为鄙薄,但也有几个人是真正的为了村民着想,一直在和子柏风商议该如何去做。刘子艳便是其中一位,还有一位子柏风也认识,当初也是同一考场,曾经对子柏风伸大拇指说哥们牛逼的那位。

    既然道不同,那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子柏风随便吃了一点,就借故告辞了。

    子柏风一走,扈才俊也离开了坐席离开了,众人又选闹了一阵,各自离去。

    ……

    中午豪吃海喝了一顿,到了下午的时候,众人就纷纷打道回府了,这种好事怎么也要去告知村民们,子柏风和六名考上了书院的下燕村学子被他们裹挟着,簇拥着,一路敲锣打鼓地回到了乡里。子坚也开心地跟着,看到自己儿子能够被村人如此拥戴,他的心中极为开心。子坚是非常传统的人,故土的思想极其浓厚,子村已经被从地图上抹去了,现在的他,越来越把下燕村当做自己的故乡。

    燕老五虽然没能跟着一起回来,却也开心地握住了子柏风的手,说了许久的话。少年是一个村子的希望,看到村里的后生能够有进步,能够有一个好前程,他非常欣慰。

    子柏风颇有些受宠若惊,今天的老爷子比那天他帮下燕村免了赋税时似乎还高兴。

    到了下燕村,这些人就开始奔走相告,不多时,下燕村的许多人就都从家里冒了出来。

    虽然有一部分人已经进山寻玉去了,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妇幼,但是热闹程度却直逼过节,然后这些人就都簇拥着进了家祠里去了,他们要告慰自己的祖宗去了。

    子氏父子却又被留在了门外,两个人对望一眼,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他们终究是外姓人。

    子柏风伸手按在了眉心那燃烧着青色光焰的瓷片之上,灵气吞吐,他定睛看去。

    在瓷片所呈现出的俯瞰图里,下燕村的村民们的好感度那是蹭蹭的上涨啊,子柏风肉眼可见的,许多的墨迹浓的快要滴出墨来了。

    村民们对子柏风的信心,此时此刻已经开始变得爆棚了,这种盲目的信心来自几次的培养,同时也来自六个人全部考上的好成绩。全部考上,百分百的成功率,这让子柏风在这些村民的心中,就像是通向未来的一条救命绳索。

    寻玉的工人寻到再多的玉石,辛苦积攒的重重收获,却总也要被官府收去。官府的多么爱民如子,终究也只是把他们当做子民,而若是能够自己跃身这一阶层,那才是真正的鲤鱼跳龙门。

    而现在,子柏风就是一个龙门。

    但是,却也有例外,子柏风发现,在大部分人都对自己的好感爆棚的时候,还有几个人发的墨迹在慢慢变淡。

    子柏风定睛看去,变淡的那些,是上次自己雄辩非间子之后,曾经想要排斥自己的那些人,这些人反而在自己被村民更加接纳之后,变得更加排斥自己了。

    只能说……怎么说呢,人有千面吧。

    子柏风也只能叹息。

    反正他也不能把这些人赶出下燕村,只当这些人不存在好了。

    但子柏风心里总是不爽,这世界上总是有一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并非是升米恩斗米仇,而是升米仇斗米死仇。

    不过,子柏风总觉得,瓷片不会轻易把这种东西标出来,告知自己和他们的亲密度,总是有原因的吧。

    就像是瓷片给了自己养妖诀,是因为彼子柏风心中的执念,瓷片给了自己一个类似亲密度的标示,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子柏风一直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吗?

    或许真的是如此……但是,如果亲密度满了,会有什么效果呢?

    不过,子柏风看看这些人的名字,心中却还真没有拿自己热脸贴他们冷屁股的打算,这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柱子之前对子柏风的好感度最低,那是因为子柏风对他娘的病口出不逊,子柏风自己回忆起来也觉得自己理亏。

    这些人嘛,子柏风没觉得自己会理亏,对自己不好的人反而得到自己更多的关注,对自己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人反而被自己忽略?没这道理。

    突然,子柏风发现其中一个人的黑点突然变得浓了一些,他定睛仔细一看,轻轻咦了一声,对老爹说:“爹,我先去一趟私塾。”

    子坚点点头,道:“那我也回家做饭去。”

    子柏风轻轻抖了抖缰绳,踏雪一溜小跑地离开了。

    子柏风一路来到了那个刚刚对自己上涨了一点好感度的人家门口,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弱弱的声音:“你……你怎么打人?”

    子柏风斜眼看去,透过半掩着的大门,就看到四狗一边剔着牙,一边打着饱嗝,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子前面,桌子上好酒好菜地摆着,显然刚刚吃饱喝足。

    “你……你吃我的喝我的,竟然还打人……你……你岂有此理……”那人被四狗一脚揣在地上,却是在地上颤抖着,指控着四狗。

    四狗本身就是一个二混子,被子柏风教训过之后,收敛了许多,但是混混的心态还是改不了,他不敢对其他人太嚣张,但是混子们天生就有找到能欺负的对象的能耐和天赋,不用看好感度,他就知道这几个人欠扁。

    “我岂有此理?”四狗晃着一条腿,道:“这么说吧,小四儿,你娘的我今天就是吃你的喝你的还要打你,你还别说我,我这是跟你学的。”

    第四十九章:一只石臼杵万家

    “你……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过!”那个被称为小四儿的人颤抖着,子柏风在外面听的无奈,这村子里的人大家都是论辈分按排行,有好多人子柏风都不知道他们的大名。

    “我胡说八道?”四狗俨然恶棍的样子,哼了一声,一脚踹在了桌子上,顿时刚刚吃完的饭菜四下飞溅,有一半都洒在了那小四儿的身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人前人后说秀才爷的坏话,我说小四儿,就你家这穷的跟个烂盆子似的,若不是秀才爷自己豁出命去向官老爷们申冤,你家这一家老小还有活命的地方?早就饿死了。你们家现在这些吃的喝的,哪个不是秀才爷给的。吃着秀才爷给的东西,还在背后骂秀才爷,小四儿,你行啊,我以前可没看出来你是这拿起筷子吃饭,放下筷子骂娘的人啊,这一招不错,我怎么能不学学?秀才爷说了,活到老学到老,我要是不学学,我这游侠儿四狗可不变成了落水狗了?”

    “这乱七八糟的跟谁学的啊……”子柏风以手加额。

    却是想起来,四狗这个惫懒汉子,整天混吃混喝,游手好闲,没事也经常去自己讲课的地方听听自己讲故事,什么游侠儿,什么活到老学到老,都是从他这里学来的。

    “我跟你说小四儿,你也别不服气,我四狗这辈子,别的人都不服,就服秀才爷一个,你妹的,你敢背后说秀才爷坏话,那就是和我过不去,你和我过不去,那我当然就和你过不去。”这吃饱喝足了才发难的家伙,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蔫儿坏。

    子柏风注意到,四狗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小四儿一句话不敢说,只是在地上发颤,而子柏风却也看到,代表小四儿的墨点,竟然神奇地黑了,黑透了,而且在黑点之外,还多了一个细细的黑色圈儿,就像是被锁定了一般。

    若是仔细看去,这外面的黑圈和四狗的灰度是一模一样的。

    这就是被强行提升了好感度了?

    不,这不是好感度,这是敬畏和服从度吧。

    只要他们一日不敢摆脱四狗的威胁,就只能和四狗一般的服从度。

    “原来还能这样玩?”子柏风心中暗暗纳罕,其实他也明白,其实瓷片所呈现的,虽然看起来颇为像是游戏界面,只是因为他最喜欢和习惯这种类似的游戏界面。而事实上,真正所需要注意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这天时地利暂且不说,人和一项,却不一定是感化,也有可能是强制,也有可能是高压政策,总之,能够自觉顺服最好,不能自觉顺服,用点手段也是可以的。

    瓷片只看结果,不看手段。

    当然,如果完全依靠高压政策,不可能一直让民众们真正归心,但是对一两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嘛,用点手段,完全不成问题。

    不多时,四狗晃晃荡荡地从院子里走出来,子柏风已经躲到了一边,看那小四儿没跟出来,也没看到他,连忙摆摆手,道:“四狗,四狗,过来!”

    “秀才爷!”看到子柏风,四狗立刻跑了过来,一哈腰道:“秀才爷!您老回来了?”

    狗腿子味儿十足。

    子柏风笑着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从蒙城里带来,打算自己悄悄当夜宵吃掉的糕点,递给四狗,道:“给你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看着子柏风转身骑着驴走远了,四狗摸摸脑袋,自家这个秀才爷真让人搞不懂。

    “好吃!”咬了一口,透心甜,四狗又眉开眼笑起来,不枉自己给秀才爷出头,秀才爷这也想着自己呢。

    奖赏了自己的狗腿子,看看瓷片里的俯瞰图,整个下燕村的村民大多已经是漆黑如墨了,自己在下燕村混得真不错嘛,其他的几个,嗯,自有四狗去敲打他们,这话子柏风不用说明,四狗这家伙虽然是个混混儿,其实聪明着呢,特别是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和青石、和子柏风混多了,比之前灵活多了。

    而笼罩在下燕村的灵气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特别是青石附近,已经完全被驱散开来。

    这灵气,便是天时啊。

    若说现在还缺少什么,子柏风觉得,缺少的就是地利了。

    这里的地利,不是说地势之利——下燕村就在山脚下面,交通不便,谈不上什么地势之利,而是指的各种地面上的设施。想起当初自己所见过的大兴土木之风,总觉得身为村正,不建设点什么,总觉得不像是当了村正的样子。

    从他来到了下燕村开始,下燕村就一直挣扎在各种危机线上,整个村庄几乎没什么发展。而现在这段时间,附近山上的野兽变得渐渐多起来了,草木也茂盛了许多,村里的薄田也不再如此贫瘠,村民们种的应季的几种作物,也渐渐有了不错的收成,村民们不再发愁吃喝了,饭桌上也经常会有野味山珍出现,现在算是勉强摆脱了饥饿线了。

    别的不说,单说小石头,他的大脑袋依旧,脖子也细不伶仃的,但是身上终于有了二两肉了,也不那么黑了,虽然还是泥猴儿一般脏兮兮的,整天上山下水没个正经。

    而粮食收成好了,子柏风终于可以大喊一声:“尼玛的,老子要吃精细白面的!”

    这些日子天天糙米糙面,他虽然不至于食不下咽,可吃到嘴里就掉渣子的馒头饼子,他可是吃腻了。

    以前总是安慰自己,说粗面熬粥喝还不错,吃吃清清肠胃,对身体好,不过这些天来,终于也无法骗过自己了。

    果然骗得过男人的心,骗不过男人的胃啊!

    子柏风回到家的时候,院子里一阵阵砰砰的闷响,老爹正在舂面,小石头蹲在一旁,手中拿着一个小扫帚,老爹舂几下,小石头就把里面的麦粒面粉扫平了,两只小狗崽在他的脚边转来转去,老爹一开始舂就吓得缩到一边,等老爹不舂了,就又绕过来,好奇地看着。

    这活其实很辛苦,那舂杵足有十多斤二十多斤重,舂上一家四口吃几天的面,便要小半个上午。有时候老爹白天跟着村民们去山里,晚上回来还要再光着膀子舂面,一直舂到半夜,子柏风看得心疼啊。但是子坚却不愿意让子柏风干这些活——事实上,子柏风还真干不了,他试了一次,好几天连笔都拿不起来。

    这些日子好些了,四狗和柱子都偶尔回来帮忙,不过子坚面皮薄,不愿意让别人帮忙,还是自己干活。若是不愿意舂面,那就要去磨面,村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石磨,不过人力的石磨效率也非常低,而且经常有人排着队等着,所以子家还是自己舂面吃。

    子柏风曾经打算用养妖诀弄个自己舂面的石臼出来,不过他需要办的事情太多了,精力却就那些,怎么也忙不过来。

    看到老爹在那里辛苦的干活,子柏风心中的想法瞬间清晰起来,他道:“爹,我要去建个磨坊,水力磨坊。”

    “水力磨坊?”子坚愣了一下,道:“怎么建?建哪里?”

    其实之前子柏风提出来一个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对的,但是现在自家的儿子威信越来越高,子坚也就不怎么提出反对意见了。

    “我已经规划好了。”子柏风进了自己房间,拿了一张地图出来,这是他照着自己书房里挂的那个描出来的。

    从青石旁边流过的那条小溪路上跟几条小溪会合,到了下燕村就已经是一条小河了,而小河再向下一里地,就和其他几条小河汇聚在一起,这就是濛河的发源地,水流虽然不大,但是很急,而且终年有水,子柏风当初就在这小河交汇处下方百多米的地方画了一笔,不过那时候燕老五没同意这个计划。

    这会儿子柏风又旧事重提,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说服村里人了。

    “这个位置,应该可以,不过我们可不会做水力磨坊啊。”老爹道,“要到城里去请人堪舆一番才行。”

    “哪用那么麻烦。”子柏风又拿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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