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乐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大皇商

正文 大皇商第14部分阅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螅鹑司驮僖参薹n吹剿砩系墓獠省?br />

    明明,他也年纪轻轻就考到举人,明明,再读两年说不定他就是进士老爷了。

    可是,程维哲实在是珠玉在前,他便只能蒙尘在后,分不到半点夸赞。

    那个时候开始,程维书心里就十分怨恨程维哲,他把这个想法对爹爹说了,也不知爹爹如何办到,总之没过多久,程维哲就从书院辞了差事,自己跑去开了一间上不得台面的小茶铺子。

    程维书从小在父亲爹爹的宠爱下长大,在弟弟出生之前,他一直都是家里的独生子,纵使父亲有些严厉,但也并不是严厉得过头。大部分时候,对他还是很和蔼的。

    这一点上,他跟白佑夙几乎如出一辙。

    他们从来都没吃过苦,也不能体会许多人要为自己想要的一切,付出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心酸与努力。

    这次的事情,也是一样的。

    他讨厌程维哲,觉得对方挡了自己的道。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甚至为爹爹的成功而沾沾自喜。

    本质上来讲,其实他跟白佑夙是一类人。

    所以当他看到白佑夙犹豫不决时,他竟奇迹地了解了白佑夙的想法,于是他也皱起眉头,低声道:“佑夙,你是否仍然不甘心?大哥拒绝你,是他的不对,但你也不能一直记挂过去。”

    白佑夙倒是有点惊讶程维书对他的了解,听了顿觉两人越发契合,于是便有些不快道:“维书,我总是觉得他那么严厉拒绝我,转身却选了那样一个货色,我实在是有些不太高兴。要是这样简简单单就同你在一起,放任他们高高兴兴,我便觉得便宜了他。”

    程维书见他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愤怒,心里更是高兴。

    在他看来,白佑夙讨厌程维哲,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他巴不得白佑夙恨死他,这辈子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他反手握住白佑夙的手,低声道:“佑夙,我看你生气,我心里也难过。我总想见你开开心心的,没有烦恼才好。如今因为大哥的事情让你难过,我觉得十分抱歉,但我也真心想同你走到一起,以后都跟你携手共度。”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诚恳,白佑夙听了分外舒服,于是道:“维书,我以前竟然瞎了不成,竟不知你原来这样好。”

    白佑夙今天已经不知道夸过他多少次了,程维书只觉浑身战栗,他低下头认真思索一番,突然道:“佑夙,如果我能给大哥一个教训,你是否就答应我们这桩亲事?”

    他这句话,无疑让白佑夙一直因为程维哲郁结的心情好了起来,见他如此为自己着想,白佑夙不由拍了拍他的手道:“维书,我们不必这样,我也是想同你成亲的。不如我们先回去禀明父亲爹爹,回来再议程维哲的事?”

    程维书听了,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他笑笑,满脸都笃定:“佑夙,我听你这样一说,简直高兴极了。你放心,大哥的事情我一定漂漂亮亮办好,你就让我自己去办吧,就当我送你的定亲礼物。”

    他在白佑夙面前一贯十分妥帖,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一次难得见他硬气一番,却是要给白佑夙送上一份大礼,白佑夙听罢不由看他越发顺眼,竟觉他比程维哲更是英俊几分。

    “维书,还是你最好。那我便等着你罢了。”白佑夙牢牢握住程维书的手,笑得满面春风。

    ☆、070喜帖

    十月的丹落秋风习习;枫叶红了又黄;最终飘零而落。

    上次买了冬衣之后;程维哲跟杨中元便雇了一个打零工的叔叔去铺子里帮忙洗菜洗碗。这叔叔以前跟程维哲茶馆里干过,人勤快;话也少;重要的是干活极利索;就连杨中元这般挑剔的人;也觉得他的手里活干得极好。

    有了他跟徐小天两个帮忙,杨中元身上的担子骤然轻了不少,程维哲最近一直在忙茶铺里的事情,没过来帮他;竟也不觉得累。

    寒露过后;丹落天气转凉;杨中元一家老小都换上新买的袄袍,人也看起来精神不少。

    程维哲的茶馆生意也越发差了起来,以前许多茶客都喜欢下晌过来消暑,喝杯最便宜的丹绿,再要一盘瓜子,听着说书先生那些生动的故事,便能消磨一整个下午。

    可是最近不知为何,老茶客也都不来了。

    程维哲为了这事好歹奔波了几日,最后才打听到程家的米铺正以低价卖茶的事情。

    也不是说他不走心,只是程家在丹落的米铺确实从未经营过其他生意,这一次会低价卖茶,大抵是因为之前买了太多存货,过了冬便成了陈茶,还不如现在低价卖了了事。

    这事情表面上看似如此,可实际上却有许多要考量,程维哲晚上回去吃饭,把事情给杨中元讲了:“我总觉得,这事情是程维书那个祸害干的。”

    他如实说着,脸上倒没有多少不快,只是觉得不爽罢了。

    他这阵子事忙,实际上是托了那位人牙陈帮他把铺子盘出去,既然要走,那铺子还是早些转手才好,他这些年经营得甚是用心,铺子收入也一直都很好,所以开价自然不低。

    在程家米铺开始大规模兜售茶叶之前,他已经找好了买家,整个铺子直接出手,买家开了二百两银子。

    这比他当初买的时候还多了五十两,也是因为他经营出了名气。

    加上这些年他挣的钱,粗粗算下来,也得有七八百两的家底了。这钱,即使是去衢州直接买套二层茶楼,也是使得的。

    可要想再给家里添置一套宅院,却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程维哲想着最近回去程家一趟,仔细清点一下林少峰当年留给他的遗物。

    程维哲说完话便开始走神,杨中元一面捏着包子上的摺,一面用沾着面粉的手背去蹭他的脸:“那小子赔本赚吆喝,你怕什么?反正下家都找好了。”

    “我这不是烦他让我少赚这一个月钱,不过程家这么作,吃不了什么好果子。”程维哲擦了擦脸,见衣袖上一层面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杨中元手里不停,不多时一个包子就包了出来,他贴进在大锅里,继续包下一个。

    今天晚上他们家吃白菜猪肉大包,杨中元用新下的玉米皮做底,包子包成叶子状,一个对一个地码放在玉米皮上。

    这样的包子个大,味道香,吃起来不腻爽口,程维哲一口气能吃三个。

    “反正咱都要走了,管他们那破事干嘛?算了你也别心烦了,程家亏死也是他们的事,跟咱们没任何关系。”杨中元笑眯眯说。

    程维哲点点头:“那倒是,铺子里生意少就少了,正常开销还能维持。”

    “那不就得了。”杨中元把最后一个包子放入锅中,点起灶火盖上锅盖,这边蒸了起来。

    大锅蒸出来的包子特别香,程维哲想着上次吃的味道就要流口水。

    杨中元洗干净手,拉着他到院中喝茶等包子熟。

    帮工的叔叔正在院中洗盘碗,而徐小天也认真跟着周泉旭学字。

    周泉旭小时候家里穷,根本没上过学堂,他读书识字还是到了杨家以后学的,但也只粗浅认识那么几个而已,现在还能拿来教教徐小天,等他再大一两岁,便不行了。

    不过这一两年也足够了,程维哲跟杨中元都忙,家里也不知要搬去哪里。等到他们在别处落户生根,再重新上学堂也不晚。

    杨中元喝了一杯茶,这才突然想起有事未说:“哎呀,对了,今天茶铺子的小二送过来两本请帖,说是给咱们两个的。我一直忙到现在,也忘了看。”

    程维哲挑眉:“咱们这小门小户的,谁会送请帖啊?”

    杨中元摇摇头,去屋里取了两份洒金请帖出来,一股脑递给程维哲。

    “你啊,”程维哲笑着接过,“就不能看了直接告诉我。”

    杨中元撇撇嘴:“今天忒忙,我还真忘了,你看不也一样。”

    “好吧,我看看,”程维哲随意打开请帖,入目便是一个红艳艳的囍字,“这是喜帖。”

    程维哲说着,目光往下移了移,便猛地看到程维书与白佑夙的名字。

    “这……居然是他们两个?”程维哲顿时张大了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上次白佑夙过来找他,那言语态度完全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怎么转眼没几天就答应了程维书?甚至连亲都定了。

    大梁百姓们定亲成亲,可大可小。

    寻常人家定亲不过换了庚帖,两家一起吃过饭,互相换了压亲礼,便玉成了好事。

    但程家和白家到底是丹洛有头有脸的家族,他们两家的孩子定亲,自然也要小小操办一番,虽说不如婚礼举办得隆重,但也要宴请宾客。

    程维哲作为程家人,其实理所应当是要去的,他会收到喜帖,简直有些好笑。

    不过,他的是好笑,可给杨中元的那份,却令人觉得可疑了。

    程家一没有跟杨中元做生意,二根本不认识他,这一次不仅把他们两个的请帖一起送了来,还明明白白写了姓名,根本不可能送错。

    杨中元凑过去看,也跟着有些诧异:“程维书……是你弟弟,这个白佑夙是谁?”

    杨中元十来岁就离开家,程维哲也一直当白佑夙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路人,根本不会同杨中元提,因此他一直不认识白佑夙。

    程维哲把那两份喜帖随意扔到桌上,皱着眉道:“他是白笑竹的侄子。”

    杨中元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白笑竹就是程维哲那个笑面虎一样的二叔父。

    “那他们两个,也算是亲上加亲。只不过……为何要请我?我又不认识他们!”杨中元有些不解道。

    程维哲想了想,道:“可能他们觉察出了什么?”

    “难道,他们知道我是杨家的老二了?不能吧,杨中善不可能到处宣传,说他弟弟如今开个小面铺子为生。”

    程维哲摸摸他的头,突然笑笑:“不,我的意思是,他们知道了我们两个的关系。”

    “这,也不太可能吧,我们不是对外都说,是关系很好的发小吗?”杨中元皱眉,这才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他们现在隐忍不说,只是觉得坦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两个加起来都快五十的人了,可不是谈起感情来就头脑发热的小青年,程家家大业大,乱七八糟的,他们家一堆人精,这事要是被他们知道,肯定要闹出不少事端。

    不过如今这喜帖,到底是何意?

    杨中元跟程维哲对视一眼,都觉得猜不透。

    “那到底,去还是不去?”杨中元叹了口气,问。

    程维哲想想,抬头见杨中元正认真看着他,目光里满满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突然道:“去,为何不去?我是自己家人,去了不用给礼钱,你也跟我一起,自然什么都不用出,我们就厚脸皮回去蹭顿饭,说不定还能看到别的东西。”

    杨中元点点头,仍旧有些担心:“万一他们真的知道,找麻烦怎么办?”

    程维哲笑说:“你不知道我那二叔二叔父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啊,或许巴不得我找个面铺子老板成亲,也好过找个大家公子回来找他们不痛快,是也不是?”

    这倒是,程维哲这些年跟他们虚与委蛇惯了,自然对这些人的性格十分了解。

    杨中元略微松了口气,可脸上的表情仍旧有些凝重。

    程维哲见他还是心事重重,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啊,想这么多干什么?即便他们当面说了,那又能如何?我们两个都是良民,谈谈感情怎么了?就算我父亲不同意,这不还有我二叔和二叔父吗?有他们俩在,老头子说不定还会高高兴兴乐见其成呢。过了十二月咱们就走了,也无非就是等那么一个月,大不了,我跟他说,咱们两个已经有了关系。”

    杨中元被他最后那句话刺激到,猛地涨红脸说:“什么叫……什么叫有了关系……?”

    程维哲英俊的脸上突然扬起坏笑,他伸下巴冲里屋点了两下,然后突然贴在杨中元耳边压低声音道:“有了关系,就是……我们一起睡了呗。”

    不知道为何程维哲最近突然变得特别会调戏人,杨中元红着脸,咬牙切齿伸手把他的脸推得远远的:“谁跟你睡了,胡扯。”

    程维哲握住他的手腕,努努嘴亲了他的手心一下:“好了好了,开玩笑的,你啊怎么还是脸皮这么薄。”

    杨中元使劲缩回手,怒瞪他:“脸皮薄怎么了!?总比你脸皮比包子皮厚得强。”

    他说到包子,突然“哎呀”叫了一嗓子:“都怪你,我的包子啊!!”

    他话还没说完,便径直跑回厨房里看灶火,只余尾音在院子里回荡。

    程维哲笑着回了徐小天一个得意的眼神,心里却有些沉,程家这一次,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071年少时

    天启十五年十月初十;诸事皆宜。

    程家跟白家的定亲宴便是这一天举行;因为白家这一代子嗣多一些,所以定亲宴是在程家举办的;这意味着以后白佑夙要在程家生活。

    原本程家的小厮提前两天过来请过程维哲,叫他跟杨中元一起先回家住几天,等到举办定亲宴时,也可一同招呼宾客。

    不过程维哲听到小厮清清楚楚说了杨中元的名字;心里更是清明几分;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只说当日一定到场。

    这次的定亲宴;肯定是程维书又想了什么幺蛾子,想把他跟杨中元都坑了。

    如果他们提早回程家;说不定还给了程维书一个准备的由头;程维哲虽然不怕他把两人关系公之于众,但却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简单些是最好的。

    再一个,他不想让杨中元听到不好听的话。

    他父亲是什么鬼样子,他心里清楚得很。自诩是清高的文人墨客,实际上心肠都是黑的,急眼了说话难听至极。他知道杨中元不怕这个,但他却在意。

    对于杨中元,程维哲心里想的,是倾尽所能对他好,让他时时刻刻开心,年年岁岁幸福。

    因此,初十这日程维哲一大早就起来,他跟杨中元换上那身新买的芒锦夹袄,程维哲又赖着杨中元给自己盘好了发髻,这才拉着他的手往程家走去。

    早起人少,天空很蓝,金乌在层层云朵间羞涩红了脸,温暖了一个美好的秋日。

    程维哲跟杨中元穿着样式一样的衣裳,手牵着手,漫步在长长的紫馨巷。

    他们路过青墙黑瓦的司徒家,又绕过满园紫藤的沈家,年少时他们在这条巷子里追逐大脑的身影,仿佛仍旧徘徊不去,深深留在他们记忆之中。

    这条长长的、精致的巷弄,成为他们独一无二的乐园。他们在这里生,这里长,这里离别,这里终又重逢。

    或许程维哲那一次并没有看到,可是杨中元却记得清楚,他回来丹洛第二日那个早晨,他匆匆进门前那一瞥,已经把程维哲的身影看尽眼中。

    哪怕过尽千帆,我也能在相逢的初刻,一眼便认出你。

    杨中元看着已经堆满落叶的青石板巷路,突然想起旧日的往事来:“阿哲,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一次在这里牵手打闹是什么时候?”

    程维哲把脚步放得很慢,这条巷子承载了两个人太多记忆,有他们自己的,也有爹爹们的。

    他仔细想了想,猛然想起大概是十岁那年的一个晴朗午后,程维哲又跟父亲程赫闹别扭,他一个人蹲在程家门口闷闷不乐,觉得那个家令人十分难受,他从那里生长,实在是相当压抑而折磨。

    他不想回去,一刻都不想待在里面。

    林少峰出门跑镖去了,他不在家,程维哲的日子更是难过。

    父亲的冷漠无情,下人们的漫不经心,叔叔叔父的笑里藏刀,还有弟弟程维书不间断的找茬。他那个时候,其实是有些埋怨爹爹的。

    为何把他生在这样一个地方,然后他自己不愿意待在家里,常见出门在外,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面对他都不想面对的一切。

    程维哲越想越委屈,那大概他懂事后第一次有想哭的冲动。

    眼中的泪水几乎要滂沱而下,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把清亮的童音在他耳边响起:“阿哲阿哲,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那声音他日日都听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程维哲甚至从他颤抖的嗓音里,听出他的着急与彷徨。

    是了,就算日子再艰难,这个人也一直会在自己身边。

    程维哲低头在衣袖上蹭了蹭眼睛,抬头望向杨中元。

    幼时的杨中元脸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十分可爱,他不闹的时候,说是仙童也差不离。

    程维哲小时候喜欢捏他有些胖乎乎的脸蛋,觉得特别好玩。

    “没什么,爹爹又走了,我有些想念他。”程维哲冲杨中元勉强笑笑,那笑容里却满满都是苦涩。

    杨中元懂事晚,十来岁还跟幼童一般,他顽皮、骄傲、固执、喜欢玩闹,却会在爹爹和程维哲面前表现出很难得的耐心与关怀。

    他见程维哲确实有些难过,不由也蹲在他跟前,眼巴巴看着他:“阿哲,以后你想峰叔就告诉我,我就带我爹出来陪你玩,好不好?”

    程维哲猛地被他关心,稚嫩的小脸上的阴霾总算是消散了些,他拍了拍杨中元的手:“好,小元真是乖。”

    杨中元以前一直十分崇拜他,突然被夸赞一句,小脸顿时红成苹果,别扭道:“我才不乖呢!”

    他这话说得幼稚极了,但程维哲却笑出声来。

    杨中元睁大眼睛看他笑,不多时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霎时间,孩童天真的笑声回荡在巷子里,他们两个对着笑了许久,才手拉手站起身,又一起在巷子里疯跑起来。

    孩子的哀愁来得快去得也快,程维哲大抵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到底为何会那么伤心,但他却清晰记得,杨中元离开以前,最后陪他愉快玩耍的那个午后。

    风吹过巷口的时候,程家围墙处爬出来的迎春迎风招展,带来阵阵暖意。

    他跟杨中元两个小小人儿手拉着手,跑着、闹着、笑着,仿佛人生从来都没有离别与磨难。

    程维哲回头看了杨中元一眼,却突然发现杨中元的眼眶有些泛红。

    大概那时候的记忆太过单纯与珍贵,所以杨中元回忆起来,仍然觉得感动。

    程维哲趁着巷子空无一人,突然回身抱住杨中元,他用额头抵着杨中元的额头,眼睛直视着他的眼睛。

    “小元,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是不是?”

    “是,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最朴素不过的誓言,直到巷口传来车马声,他们才突然放开环抱着彼此的手。

    眼看程家大门就在前方不远,程维哲轻咳一声,道:“走吧,我们早些完事,早些回家,今天你要一直跟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他没回头,却清晰听到杨中元回答的声音。

    他说:“好。”

    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哪里都不会去。

    程家这一日倒是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在门口,昭示着今天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

    这一日是十月初十,距离林少峰三周年的祭日,还有整整两个月。

    程维哲跟杨中元走到程家门口,只见卯时正不到,程家已经大门敞开,两个门房都换了新衣,正精神抖擞站在门口,等着迎接第一波客人。

    丹洛的定亲宴一般是在上午举办,宾客们只用带着象征吉利与百年好合的信物来道喜观礼便可。

    信物不用太好,甚至是自家亲戚成亲时用过的红布,也是使得的。

    程维哲跟杨中元带的,只是自家铺子里用过的面碗。

    杨中元一开始还觉得不太好看,但程维哲却讲:“我亲自带个碗去,已经很给面子了,我可不想给那家人倒贴钱。”

    见他这般坚持,杨中元也只得叹口气,任由他胡闹了。

    门口的门房见到程维哲,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大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二少定亲您要是不来,竹老爷一定会很着急。”

    程维哲挑眉,只随手把那个碗递给门房:“信礼。”

    门房表情僵了一下,却还是把吃惊极力掩饰住了:“这碗,看上去很是吉利。”

    杨中元跟在程维哲身后,简直不忍心看了。

    程维哲却淡淡道:“隔壁耄耋老先生用过的碗,确实很吉利。”

    杨中元:“……”你真行。

    门房:“……大少爷有心了。”

    门房放好那个金贵的碗,十分客气请程维哲进内宅,以前程维哲回来,门房一般就是把他迎进去,鲜少同他言语,今日也不知道是因为家里办喜事而高兴还是如何,总之门房也显得啰嗦了些。

    “大少爷,您许久都没回来了。”

    “我没记错的话,我上月还回来过一趟。”程维哲仍旧面无表情,淡然道。

    他在程家一贯没什么存在感,也一贯很少讲话,因此他这番表现,门房并不觉得奇怪。

    杨中元也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一句话都没说。

    门房这一次十分热心,一路把程维哲跟杨中元迎进前院,等看到等在前院的程耀一家四口,才恭敬地告退离开。

    最先看到程维哲的是白笑竹,他难得换下白衣,穿了一身暗红的交领长衫,看起来倒是年轻了许多。

    “维哲,你可算回来了,你弟弟这大好的日子,你不回来可就太遗憾了。”白笑竹笑着走过来,先是拍了拍程维哲的肩膀,然后才把目光扫到杨中元身上:“这位是?”

    程维哲先是恭喜他一番,然后才说:“这位是我的邻居,小杨老板。”

    白笑竹眯起眼睛看杨中元,杨中元也维持着彬彬有礼的样子对他一笑:“白正君,恭喜了。”

    他现在只是程维哲茶馆的邻居小杨老板,自然要叫白笑竹白正君,而不是年幼时叫过的竹叔父。他的样貌跟年幼时有很大差别,那时候也跟白笑竹没见过几次,是以并不担心他认出自己。

    白笑竹十分客气地冲他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却不料程维书突然从正堂里走出来,扬声就说:“小杨老板真是年少有为,听说你那面铺虽然铺面很小,但也算是日进斗金啊。”

    ☆、072引子

    程维书这话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夸赞的意思。

    当着白笑竹的面;程维哲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不满的样子;可心里却有几分憋屈。

    在他看来,靠自己努力赚钱的杨中元;比受祖宗荫庇的程维书强了不知多少倍;可他现在却什么都不能说,只在袖中攥紧了手。

    杨中元却似完全都未听出程维书的话外之音,他上前走两步,右手偷偷拍了拍程维哲僵硬的后背,脸上却挂上了腼腆而羞涩的笑容:“程二少爷客气了;我们小门小户的,可比不上程家百年的家业。”

    他这话说得十分委婉;看起来也像是被程家这华丽精致的宅院惊到的样子;如果是第一次见到杨中元这样一面,论谁都会以为他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程维书听了,自然十分得意。

    他扬扬下巴,走到程维哲面前,扬声道:“大哥,没想到还是我先成亲,佑夙你也认识,他可是丹洛如今最出众的青年公子。你嘛,可不要羡慕我哦。”

    或许是因为今日他定亲,所以程维书显得有些过于张扬,白笑竹微微皱起眉头,刚想要训斥他一句,却不料程维哲已然淡定开口:“那大哥就恭喜二弟了,得如此伴侣,成就美满良缘。”

    他淡淡开口说话的时候,几乎没什么语气,不过杨中元却偏生听出嘲讽意味,也不知那个白家四少是何等人物。

    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人罢了,程维哲性格还是比较温和的,轻易不会这样嘲讽,看看程家二少这个样子,他的伴侣也好不到哪里去。

    程维书就是为了听他恭喜自己,自然十分满意,他眼睛一转,便把注意打到杨中元身上。

    瞧他站在程维哲身后,整个人畏畏缩缩,低着头,手里扣着衣角。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穷人家孩子。

    呵,就算穿着芒锦的衣袍,看起来也不像个少爷。程维哲啊程维哲,没想到年纪大了,反而越活越回去,找的伴侣也忒上不得台面了。

    杨中元小心翼翼抬起头,就见他嘲弄般地看着自己,顿时犹如受惊的猫一般,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一双手几乎要把衣角扯烂。

    程维哲自然知道程维书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他适时回过头来,偏巧看到杨中元被惊吓的那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程维哲这会儿竟有些想笑。

    他使劲把笑意憋了回去,十分关心地走到杨中元身边,瞪了程维书一眼。

    程维书见他终于被自己激怒,心里更是高兴,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却不料一旁的白笑竹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维书,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待会儿还有其他宾客来,还是先请你大哥上后头休息则个,切勿耽误吉时。”

    程维书除了那一日特别强硬地顶撞过白笑竹,其他时候是十分听他爹的话的,因此听了他爹如是说,也微微有些愣神。但他到底不傻,知道此时不好做得太过,于是又扬起笑容:“大哥,才是吉时,宾客也要过些时候还来,不如你先带这位小杨老板去后宅休息一番?”

    说起来,这里也是程维哲的家,但现在他们在场所有人,都表现得好像他是偶尔上门的客人一般。就连程维哲自己,也并不把自己当成程家人看待。

    因此程维书这样说,程维哲也没有不满的想法,他点点头,对杨中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他就回了后宅自己的院子。

    今日程家很忙碌,小厮下人们都在前院忙活,就连程赫也难得没有待在屋中摇头晃脑吟诗作对,而是陪着程耀坐在正堂里,等着一起接待宾客。

    刚才程维哲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程维哲,可父子二人上次不欢而散,因此这次也谁都没有搭理谁,假装都没瞧见。

    这会儿的后宅,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程维哲趁机拉到了杨中元的手,一面往他跟程赫住的那个小竹园走,一面回头打量杨中元。

    “小元,你行啊,刚才演的真是入木三分。”

    杨中元小时候嚣张跋扈,是个很直白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憋着。

    久别经年,他比以前成熟懂事许多,无论他在外人面前是如何模样,可在程维哲面前,却总是最真实的他。

    因此,程维哲也是第一次发现,杨中元如今真的跟幼时不太一样了。

    “恩……我……”杨中元抬头看他一眼,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他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他现在这样的性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归显得虚伪又狡猾。但是面对许多事情的时候,如果不这样做,那么事情肯定不会那样顺利。

    能有近道走,杨中元确实不愿意绕道。

    可他却有些担心程维哲不喜他现在这个样子。

    程维哲觉得杨中元的手心一下子冰冷起来,他回头,却看到杨中元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个人啊,总是这么可爱。

    程维哲攥紧手,放慢了脚步,同他并肩而行。

    “小元呐,我小时候总是跟你一起玩,那时候你如果跑出我的视线,我总会很担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杨中元扭头,疑惑地看着他。

    程维哲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继续道:“你小时候性格太直了些,我总怕你得罪了人,被人欺负了又不会回来哭着求安慰。所以啊,就自己辛苦一些,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他这样说着,杨中元也渐渐回忆起,小时候他们确实形影不离,无论他说要去哪里玩,程维哲必定也要去,原来是因为这个。

    想到这里,他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我哪里有那么笨,谁会欺负我。”

    程维哲笑笑,趁着内宅无人,凑过去在他脸颊印了一个吻。

    “你现在这样,其实才更好。精明能干,圆滑聪慧,你看,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你自己已经处理得很好了。我啊,高兴还来不及呢。”

    也确实如此。对于杨中元,程维哲总是不放心,看不见了就念着他会不会出事。即便现在他们都二十几许,程维哲却总是心心念念,事情再忙,每天都要回去看他一眼,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这话说得简单,也很直白,却好似最醇的佳酿,令杨中元有些陶醉。

    程维哲就是这样,想说情话的时候,不着半句情爱,也能叫人心动不已。

    “我现在可比你聪明。”难得的,杨中元心情好,也出言反驳他一句。

    程维哲笑出声来,拉着他快步往竹园走。

    眼看他们越走越偏僻,杨中元便有些疑惑:“我记得小时候来,你还是住在主屋的。”

    “老头子说了,这里环境清幽,竹就是文人的气节,他应当住在这里,日日读书修习。”程维哲说着,声音里满满都是嘲讽。

    对于程维哲那个臭老九一样的父亲,杨中元真是决定无话可说。

    人傻到这个份上,也真难得。

    放着精致富丽的主屋不住,非要住在偏僻荒凉的小院子里。放着好好的家主不当,非要说什么修身养性,要一辈子做学问。

    可问题时,他能做的好也成,考了几十年学,如今五十的人了,却也不过是个秀才,连自己儿子也比不上。也不知道他那份自信,都是来源于哪里。

    程维哲见他满脸都是同情,顿时不想再把话题纠结在这个父亲身上,只说:“好了好了,不说他了。这次回来,我想着趁机让你帮我清点一下家里的旧物,看看还有什么比较值钱的家什,能拿走的咱们先拿走,省得便宜他们。”

    其实这才是他回程家的主要目的,要不然就程维书定个亲,他想不来就不来,白笑竹也半句不是都说不上他。

    杨中元看他一眼,笑道:“你刚还说我比你聪明,结果你还不是一肚子坏水,家贼难防啊。”

    程维哲推开院门,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什么叫一肚子坏水?我这叫精打细算。反正这些东西,也本来就应当是我的。此番回来,不过是先取走一部分,论说家贼,他们家才是呢。”

    杨中元原本是相同程维哲玩笑一句,没成想他倒认真起来,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他其实还是对程家这事十分郁结的。

    程维哲同他不一样,他是程家堂堂正正的长房长孙,自幼诗书文采一流,从小被外人称赞长大。

    可却因为父亲没用,爹爹早亡,现在要自己想法子迁出祖籍,这事放到谁身上,都不能马上释怀。

    杨中元见不得他心里不痛快,因此十分贴心地挽住他的手,略微扬了扬声音:“来吧,让你看看我的厉害,保准先把最值钱的挑出来。”

    程维哲扭头,见他故意小鸟依人般靠在自己身上,顿时笑出声来:“你啊,最好了。”

    这一次杨中元倒没有反驳,他嘿嘿笑了两声,让程维哲皱起的眉头也渐渐松了开来。

    其实他刚才对程维书说的那句,是他说给杨中元听的。

    他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能得如此伴侣,成就美满良缘。

    ☆、073故人

    程维哲跟程赫是在林少峰过世之后才搬来此处的;那时候程维哲已经行了冠礼;所以搬家的时候倒是无人敢乱动。如今即便他不经常在家;碍于程赫很少出门,以前又有二毛一直在;是以没人过来偷鸡摸狗。

    他绕过程赫住的前院,径直往后院他住的偏屋走去。

    杨中元四下打量,心里越发是不懂程赫这个人。从好地方搬来破地方;简直是自讨苦吃。

    程维哲打开偏屋的门锁;他伸手一推,木门便发出吱嘎的响声。

    因为许久没人来住;所以阳光从门缝钻进屋里;能让人清晰看到飞扬起的灰尘。

    “哎呀;最近二毛也一直都住茶铺里?”杨中元把程维哲往后拉了拉,等屋里没那么呛人,才率先走了进去。

    “恩,他一直在七里村学茶,前阵子都没回来过丹洛,最近才让他回茶铺子帮忙的。我家这里,他们就算再不经心,也不太敢懂我东西。”程维哲进来打量一眼,见屋里还同他走时一样,便安下心来。

    程家人是怠慢他,下人们也并不上心,可谁都知道他不好惹。

    动了他的东西,那势必没有好果子吃。就连程赫也十分厌恶下人们手脚不干净,有他在,到底保住了程维哲屋里的那些家什。

    杨中元站在堂屋里转着圈那么一看,立马便噼里啪啦说出一串拗口词来:“你书桌上那个枕木是黄花梨的,看料子是上好的降香黄檀。枕木边上的笔洗,却是前朝汝瓷,看形制,说不定是官窑的。”

    他说完,顿了顿,略微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程维哲,又转身指了他卧房的案几:“台子上的摆件是南海红珊瑚,我曾在御书房见过一株,但比这个要大得多,样子也十分别致。这一株,也只中等偏上而已。墙上的那副字画,是米云亭的冬梅映雪,看纸张与装裱的样式,应当是真迹。”

    他这粗粗一说,便把琴棋书画摆件把玩都说了个遍,程维哲自幼在程家长大,他自然知道自己屋子里都存着多少好东西,只是有些惊讶杨中元只一眼便瞧得透透彻彻。

    但他那小得意的样子却分外招人,程维哲不等他继续显摆,一把扯他进了怀中,狠狠亲了一口:“你啊,这样子以后只能叫我瞧见。”

    杨中元是真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一遭,猛地被他亲了一口,顿时有些懵了,末了又听他讲这一句,更是哭笑不得:“怎么了,我见不得人吗?”

    程维哲摇摇头,又亲了一口:“不是,我怕你被别人抢走,那我可真要哭死了。”

    “哈哈,你哦,好了,快别腻歪了,赶紧把能带走的打包再说。”杨中元推他一把,笑眯眯道。

    论谁听了这样的话,心情都只怕好极。

    程维哲得了吩咐,立马从衣柜里翻出几件衣裳,杨中元过去挑挑拣拣,找了些好带又没有多大响声的,包进衣裳里。

    程维哲不爱那些华丽东西,他住的地方倒是有许多林少峰早年给他备下的发簪与手串。玉佩玉环也有那么几件,却并不是留给他的,嘱咐他将来给了伴侣。

    这些东西都是极好带又不沉的,程维哲跟杨中元手脚麻利,不多时就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外人一看,便只知是衣裳被子,不会想到其他的事物。

    等东西都打好,杨中元才百无聊赖靠坐在程维哲那张雕花床边:“这些你是想当了还是自己留着?毕竟是峰叔留给你的,将来咱们做大生意,这些也能撑撑场面,还是留着为好。”

    程维哲刚才放玉佩的时候其实是背着杨中元的,因此杨中元也并未看见,既然是给他伴侣的,自然要正正经经找个好日子来送,这样叫他看到,十分不尊重。

    “恩,留着也好,只是我手里存下的银钱也不过刚好置办商铺,咱们到了衢州,总得买一处大宅子来住,不若我最近多回来几次?这屋里的摆件都不是我爹喜欢的,当了也能存些钱。”

    程维哲见他十分随意坐在自己床上,顿时觉得心里痒痒的。他走过去凑在杨中元身边,同他靠在一起,两个人肩并肩,手拉着手。

    “你啊,当我是没钱吗?”杨中元笑出声来,他一根一根掰着程维哲的手指,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放松。

    想到自己未来的伴侣已经把他们两个的人生都好好打算好了,他的心也跟着热乎乎的,浑身上下洋溢着说不出的惬意。

    大概心意相通、琴瑟和鸣就是这样的感觉。

    程维哲挑眉看他:“难道不是?”

    他总觉得杨中元在宫里过得特别不容易,虽然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如此,可是之后的事情并不如他所想。

    而杨中元这些出了宫的宫人,是不能随意议论皇家之事的。皇家代表的是大梁的最高权力,那是国家的体面与尊严,宫里头那些腌渍事情,自然不能让百姓知道。

    早年也有那不懂事的宫人乱嚼舌根,可官府又不是聋子,但凡知道一个,立马抓住下狱,此生是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了。

    后来的宫人们听多了传闻,自然就学乖了,出宫以后无论家人如何问,是一句都不会讲的。少说少错,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程维哲在许多事情上,比杨中元还要有分寸。杨中元想了想,扭头看了程维哲一眼,突然弯下了脊背。

    程维哲只看他简单几个动作,整个人便变得暗淡无光,面容都显得十分低眉顺眼,看起来一丝一毫张扬都无:“侍笔,昨个君上胃口不好,记得今天请了太医令来,做些好消化的呈上。要是今日做不好,你便等着明日回宫人所吧。”

    他说完,突然表情变得更是诚惶诚恐,说话声音也跟着抖了起来:“杨叔叔,侍笔知错了,今日一定好好努力,保准令您满意。”

    程维哲吃惊地看着他一个人分饰两角,竟然神情动作十分迥异,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问:“小元,我看你不是在御膳房做的差事,而是去唱戏了吧?”

    杨中元正准备再说几句让他自己分析一下,结果程维哲却这么不正经地逗他,顿时有点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松了气,刚才端起来的架势都散了开去,现在的他又变回那个程维哲熟悉的小杨老板了。

    “你才唱戏的呢,宫里的事情我们不能多说,不过你也能猜到吧?你看我像混的差的吗?”杨中元挑眉,看着程维哲自信说道。

    “哎呀,我家小元最厉害了,一定是雷厉风行的大总管。”程维哲摸摸他的头,低声笑笑。

    他这么说着,实际上心里是不信的。他虽然并没有听过多少宫里的事情,但却也知道家里刚来的小厮生活多难。程家还算是要脸的人家,对小厮也不算太严厉,但是一层层欺压下去,最底层的人过得是什么生活,可想而知。

    而宫里,自然比他们这些普通的人家难过百倍。

    就算像杨中元表现得那样,他到十几二十几许的时候能混个管事的差事,也并不意味着前头那几年吃得苦都不作数。

    他不说,可程维哲却给他记着。

    “所以啊,”杨中元眯起眼睛,笑得像个餍足的狐狸,“我也是很有钱的,到时候你买商铺,我买宅子,就这么说定了。”

    程维哲见他这样,简直觉自己的手脚都要控制不住,反正这是在他自己屋里,于是便也不想再忍,把人抱紧怀中,与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亲吻。

    随着他们感情日笃,两个人这般亲密也渐渐多了起来。

    杨中元从起初的不好意思,到现在的坦然面对,实际上没用多少时间。

    他喜欢程维哲,程维哲也喜欢他,他们这样表达心里的想法,再正常不过。

    反正是在自己屋里,所以程维哲这一次有些放肆,一双手也没有老老实实环着杨中元的腰,反而上下游走。

    杨中元还算记得他们这是出来办事,在让了他半响之后终于推了推他:“好了,待会儿还有事的。”

    程维哲歪了头,轻轻咬他耳朵:“要是没事呢?”

    他声音低沉醇厚,杨中元的耳根子顿时红成一片,却还是咬牙又推了他一下:“我们还没成亲呢,你想干什么?”

    “我想……”程维哲声音很低,他凑在杨中元耳边,说着只有对方能听到的话。

    说真的,平时程维哲在面铺子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他还比较顾忌。如今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在屋里,他自然有些口无遮拦。

    杨中元被他的厚脸皮搞得满脸通红,最后终于站起身瞪他:“程公子,正经事要紧。”

    “好好,我们去做正经事,那不正经的事,等下次有空再说。”程维哲笑着拎起包袱,他打开窗子看了一眼外面天色,见确实到了时间,便拉着杨中元一起出了院子。

    程维哲很有心眼,他担心待会儿定亲宴会出事,于是便直接去了大门的门房处,把包袱扔给门房:“我冬日的衣裳要带走几件穿,你且给我看仔细,少一件为你是问。”

    那门房也比较胆小,被他糊弄一句,忙连滚带爬帮他把包袱藏在门房屋里最靠里的柜子中,然后十分认真道:“大少爷放心,小的一直在,不会丢的。”

    程维哲冷哼一声,正待跟杨中元往正堂去,却不料一把嗓音叫住了杨中元:“中元?”

    ☆、074嚣张

    这声音似有些熟悉;又似十分陌生;杨中元疑惑地回过头去,却看到一张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的脸庞。

    杨中元心里叹气;他来程家参加这定亲宴,其实是有心里准备的。

    是啊;程家和杨家几十年的邻居;不请杨中善;只怕说不过去。

    杨中善站在门口;他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正神色复杂地看着杨中元。

    这个弟弟,每一次见他;都似变了样子,叫人觉得恍如隔世。

    杨中元深吸口气,他冲杨中善笑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程维哲站在他身后,一直没有言语。

    他一直在丹洛从未离开,自然知道眼前这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便是杨中元的哥哥杨中善。

    杨中善的目光在程维哲和杨中元面上轻轻扫过,他把锦盒递给门房,然后掀起衣摆,慢慢跨过程家高高的门牙。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他们一行三人沉默地走在程家的前花园里,老远就能听到正堂那边传来热闹的交谈声。

    程家这一日,可谓高朋满座了。

    程维哲走在杨中元右手边,而杨中善走在杨中元左手侧,只不过他跟另外两人的距离拉得有些远,如果不去刻意观察,并不会以为他们是一路的。

    不约而同的,他们三个都走得很慢,也都没有讲话。

    实际上,他们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杨中元更是如此。对于这个大哥,他如今已经没什么话好讲了。

    杨中善眼看花园就快走过,于是仓促之间,低声问道:“中元,泉叔……还好吗?”

    “恩。还好,吃了药,到底能下地了。”杨中元也低声回一句。

    “那就好……那就好,中元,你日子过得辛苦吗?要是辛苦,大哥……”杨中善扭头看了一眼弟弟,好半天又问了一句。

    只不过他的话并没有顺利说下去,杨中元淡然开口:“不用,大哥,我很好。”

    杨中善张张嘴,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程维哲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突然换了个位置把杨中元挡到身后,冲杨中善抱拳行礼,朗声道:“杨大哥,许久未见,家里都还好吧?”

    杨中善一愣,扭头便看见程耀跟程赫携手出来迎客,因此只好咽下要说的话,勉强笑道:“都好,都好着呢。程当家,赫叔,恭喜恭喜。”

    这一打岔,杨中善自然就被程耀和程赫迎进屋里,只留杨中元和程维哲站在正堂外。

    “小元。”程维哲突然道。

    “恩?”杨中元抬头,看着他发带上精致的刺绣。

    程维哲回头,认真道:“等以后,我们要努力赚钱,别人见了,也只会问‘银子那么多,花的完吗’如何?”

    杨中元哈哈笑出声来,他知道程维哲是介意杨中善问他过得辛不辛苦,于是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我们还可以回答‘太多了,每天垫着睡觉,硌得慌’。”

    程维哲见他笑了,心里松了下来,他一门心思想着回来把家里的东西偷偷带出一些,竟忘了杨家也会被请来做客。

    这事是他没做好,程维哲默默给自己记上一个差,想着下次一定把事情考虑周全。

    两个人正说着话,程维哲突然看到程维书冲他招手,白佑夙正穿着一身朱砂色礼服,站在程维书身边笑得一脸得意。

    自然,得意是程维哲看到的,别人恐怕看到的只有温和与开心了。

    程维哲同杨中元对视一眼,纷纷打起精神,笑着走上前去:“维书,四少,恭喜恭喜。”杨中元跟在他后面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他这样子,更是刺激了程维书,他这个人平时本来就很自负,现在被杨中元的这个表现结结实实骗了个彻底,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满心想到都是一会儿送给白佑夙的大礼能更好的完成。

    “谢谢大哥,大哥跟小杨老板快请坐。”程维书笑得满面灿烂,他指着主桌最靠里的两个位置,要请程维哲和杨中元过去坐。

    那两个位置面对所有其他的宾客,视野相当好,如果不是程维书请他去坐,程维哲都会以为程家吃错了药。

    不过,这事情程维书来说,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杨中元演起戏来十分投入,简直入木三分,只见他听了程维书的话,脸上竟然挂上一丝害怕的表情,他甚至还拉了一下程维哲的衣摆:“我们找个,找个角落坐吧。”

    程维书见他这样,同白佑夙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得意。

    这样一个货色,简直上不了台面,真是太给程维哲打脸了。

    程维哲也十分配合杨中元,他低下头,柔声道:“没事,我陪你一起,不要害怕。”

    在场的宾客已经来了不少,这时候有小部分人听到这边的动静,正好奇看过来,杨中元仿佛是被程维哲安抚了心神,又似想要躲过那些人的目光,十分迅速地跑到主桌旁,一屁股坐到位置上,低下头再也没有抬起来。

    程维哲有些无奈地冲程维书与白佑夙笑笑,自去陪着杨中元坐下了。

    因为只是定亲,所以程家只请了关系最好的几家商铺和邻里,堂屋里这会儿只摆了四桌酒席,不一会儿就坐满了人。

    因为仪式还未开始,所以桌上只摆了瓜果点心,程维哲跟杨中元能多低调就多低调。他们两个早起还没吃饭呢,这会儿看到点心,便不由分说一人抓了一块,闷头吃起来。

    东西摆在桌子上,本来就是给人吃的,他们二人这边吃得开心,另一边的宾客们,看进眼中的可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许多人自然是认识程维哲的,在程维哲并未离开程家的时候,他们家的许多掌柜与合作铺子的老板都与程维哲十分熟悉。现在见他这个样子,都觉得有点惋惜。

    原来,这个程家的长房长孙,竟然被二房挤兑成这样。有家不能回就算了,看起来混得也并不好,真是可怜。

    等到程维哲和杨中元二人吃了八分饱之后,吉时才刚到,小厮们请了程赫夫夫二人与白佑夙的父亲爹爹坐到主位上,等待喜公过来换帖。

    实际上,在定亲之前,两个人的生辰八字都已经合好,压亲礼也先交换过一部分,是为纳吉。

    在定亲宴上的仪式,无非就是双方交换庚帖信物,然后一同跪拜父母,算是正式定下姻缘。而后由喜公拿出早就算好的婚礼吉日,宣告给在座亲朋好友,最后则是开席宴请宾客,以示感谢。

    杨中元和程维哲对程维书的定亲礼一点兴趣都没有,在他们行礼跪拜的过程之中一直低着头用手指在彼此腿上写字,说着悄悄话。

    等到漫长的行礼过程终于走完,喜公才上来扬声宣告婚礼日。因为今年都没什么好日子了,白家与程家也不想仓促办喜事,只得等到来年二月方才有吉日。

    听到这个日子,程维哲二人心下一喜,那时候他们早就离开了丹洛,省一笔礼钱,真是可喜可贺。

    宣读了吉日之后,便是宴席,虽说定亲宴并不收礼金,但是程家和白家都不差那点银子,宴席的菜做的极好。

    本着学习和吃饱的原则,杨中元跟程维哲从四道冷盘上桌之后便没停过嘴,他们坐的主桌只有程家和白家的其他亲戚,主人们都忙着敬酒去了,并不在这里。

    只有十岁的程维安老老实实坐在自己位置上,一边认真吃饭,一边时不时抬头瞅程维哲。

    程维哲挺喜欢他,同杨中元交流菜色和口感的空当,也偶尔同程维安讲几句话。

    这样下来,一顿饭倒是吃得舒心。

    等到最后的主食和汤都上了之后,宾客们也渐渐都放下了筷子,不是相互敬起酒来,就是跟坐在身旁的人交谈起来,一时间,正堂里比刚才还要热闹几分。

    程维书见大家都吃饱了饭,便同白佑夙交换了一个眼神,主动走到主位前面,扬声道:“诸位,维书今日定亲,劳烦诸位叔叔伯伯哥哥弟弟过来贺礼,内心十分感激。我同佑夙自幼一同长大,他是我一直是我心仪之人,如今得此良缘,我心中十分高兴,特此敬一杯酒,聊表心意。”

    他话音落下,堂屋里的客人们顿时便叫嚷着开始起哄。

    喜事本就越热闹越好,因此大家的起哄把程维书弄得更是高兴,也越发得意洋洋:“维书感谢大家,我如今是有了好姻缘,觉得欣喜幸福。只是幸福过后,更是担心我大哥,他比我年长,如今我这个做弟弟的都成了亲,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他说罢,故意顿了顿,等宾客们的目光都投注在程维哲身上之后,便又继续说道:“不过这次他带着伴侣而来,确实让我吃惊过后,也顿觉欣慰。”

    他话音落下,屋子里顿时扬起一阵议论之声,无数目光仿佛针一般,扎在程维哲跟杨中元身上,令程维哲沉下脸来,也令杨中元根本害怕地低下了头。

    他们这样表现,无疑坐实了程维书的话。

    只听他继续道:“其实呢,我大哥如今只在北边开一间小小的茶铺子,找一个小面摊老板也算是门当户对,我是不会看不起他的,也希望大家祝福他们。”

    他这一天可谓风光至极,一串话噼里啪啦说下来非常流利,白笑竹想要阻拦他,却也已经有些晚了。

    在场宾客得知程维哲自己开着茶铺子养活自己,也找了一个同样平凡的青年,他们眼中有的并不是嘲弄和鄙视,而是深深的同情。

    一时之间,正堂里竟然沉默下来,一丝声音都无。

    就在这个安静至极的时刻,一把低低的,还带着颤抖的嗓音问了这样一句话:“为何我们努力赚钱,靠自己一双手养活家人,要被人看不起?”

    ☆、075反击

    杨中元声音并不大;却掷地有声。短短二十四个字;他说得很慢,却异常清晰。

    在场所有人;无论远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霎时间;整个正堂内,鸦雀无声。

    杨中元眼眶都红了,却凌厉地扫视着众人:“就因为我出身不高;做着你看来并不太体面的营生;我就要被你这么说吗?”

    程维书被他这样接连反问,也有些懵了;在他看来;杨中元和程维哲如今的差事;就是不体面,不好看,也不被人瞧得起的。

    自然,首先是他看不起别人,才认为所有人都应当同他想得一样。

    却不料看似胆小怕事的杨中元,也会有反击的胆量。

    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可程维哲却突然握住杨中元放在桌子上的手,低声</p>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