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乐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小楼传说

正文 小楼传说第172部分阅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冤啊,真没有人背后搞什么鬼。

    因为……还没来得及……

    方轻尘冷冷道:“宫宴之上,我不好硬顶,扫了皇上的面子。现在你们替我把旨缴回去,就说我德薄功微,不敢受此赏。记着……”

    他目光锐利如电,扫视众人:“我不是在玩辞让的把戏。你们别由着皇上再给我降旨,劝我受封。你们也别在朝中民间,造这种言论。你们要是真敢上本发文,群臣联名地求我受封,我也敢当众把旨意扔出门,到时候,大家没脸,可就怪不得我了。”

    卓凌云咬咬牙,硬着头皮道:“方侯,楚国能够统一安定,赶走秦人,立新君,定朝廷,平战乱,促农桑,你本来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莫说是一个公位,就是个王位,也没什么受不起的。”

    卓子云也跟着接口:“是啊!连秦旭飞都封了王,凭什么方侯就不能做个一等公?”

    方轻尘怒瞪他一眼:“秦旭飞那个所谓的王,能拿出来比吗?什么功劳不功劳,封我当一等公,那你们以后打算管我叫什么?方公?”

    不等别人说话,他自己先打一寒战。

    其他的将领表情也十分诡异,估计是大家都在想象,管这位俊朗英武的侯爷,叫方公。会是一件多么别扭的事。

    “再者说,封了一等公之后又是什么?封王,赐九锡。还是禅让?”方轻尘不耐烦道:“我若不先绝了你们的念头,后头那一桩桩。一件件,还能少得了麻烦。”

    众皆默然。

    其实秦人一离楚境,国内就已经有目光长远地人开始猜测,方轻尘究竟会什么时候会登上帝位了。动作快的,甚至已经为此万般筹谋起来。只是这种事。暗中经营就好,像方轻尘这样无所顾忌,当着众人的面连禅让二字都说出口了,倒实在叫人有些尴尬。

    尴尬归尴尬,众人神色上还是有些蠢蠢欲动。

    方轻尘看着大家地脸色,一阵头疼。

    他明白,这些人出于各自的种种考量,是真地想拥立他,可他实在是不想配合他们。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清楚,楚国的灾难,本来便有一半是他的责任。人人都说他有大功于国。而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过是在亡羊补牢。将功补过。

    像他这样的人。脸皮要有多么厚,才可以冒领着这天大的功劳。来接受众人地歌功颂德,山呼万岁,还能感觉良好。

    更何况,那样劳心劳力不自由的苦差,凭什么他要去顶啊?这几年,别看他表面上天天关着府门,吃喝玩乐不管事,实际上暗中实施阴谋手段,偷偷推进秦国的内乱,促使诸国侵秦,实在是一日也不曾安生过。

    唉,这年头,还让不让人过两天清净日子了。一路看中文网首发好不容易大功告成,秦人都离开了楚境,他这才安闲了几天……

    “秦人才走了几天,你们就迫不及待去逼迫君主,真是好英雄,好手段……”

    他这里语意不善,众人的脸色也苍白了,好几个人已是连声道:“方侯,我们可以发誓,断不曾暗中逼迫过陛下,这件事,真的是陛下自己情愿的。”

    卓子云也道:“方侯,确是陛下自己先提起此事,我飞鸽报给大哥,大哥才临时决定先行进京见驾,同时也为方侯贺喜。”

    赵忘尘也连忙作证:“师父,我也可以作证。最近虽然我接了城防,但现在宫中的都是我的老部下,有什么事,也都会说给我知道。在场确实没有哪位大人,最近暗中求见过圣驾,倒是皇上主动私下召见过几次大臣。”

    方轻尘淡淡扫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赵忘尘,卓子云以及其他几个掌握兵权的诸侯代表们,暗中都控制了一些密谍,专门注意皇帝地动向。现在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想来倒是不虚的。

    赵忘尘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道:“师父,我想,皇上主动这么做,其实,其实或许也是在向您,还有向朝中臣子人表达他的心意。”

    “什么心意,厚待功臣地心意?”方轻尘挑眉问。

    赵忘尘低下头,想了一会才答:“他的已经做好了禅让准备,不会给任何人造成麻烦和阻碍地心意。”

    方轻尘皱了眉头,轻轻叹息一声,目光淡淡扫过众人:“身为臣子,让君主产生这样地念头,很荣耀吗。”

    卓凌云咬咬牙道:“方侯,我们都说老实话吧。皇上为人不错,可那又怎么样呢?他有过什么功绩,让我们能服他?”

    卓凌云激动起来,瞪大眼望着方轻尘:“方侯,我们谁都不会把自己的基业,荣耀,再次交给一个根本不知轻重地孩子。当年的旧事,我们都不想再看一次。我们不是你,没有你那种胸襟。当年,是先帝负你,方侯。现在,我们不容人再负你,也不能容许再有这样的人,有机会那样来辜负我们自己。”

    方轻尘蹙眉:难道你们就那么确信,换了我,就不会负你们卓凌云苦笑:“方侯,皇帝总要有人做的。所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们总要选择一个我们相信并且敬佩尊重的人。我们只信你,只服你,就这么简单。”

    方轻尘摇了摇头:“将生死荣辱交到别人手上,总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来得安全。”

    “可是,君臣之份。从来如此……”

    方轻尘平静地打断他的话:“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再不让任何君主,可以随意地因为一时的疑忌。而肆意决定臣子的生死存亡吗?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尽力保住眼前所有地一切。而不是沉默着交出吗?”

    众皆面露震愕之色,望着方轻尘说不出话来。保住眼前的一切?不交出去?这是正话反说?是试探?还是……

    难道方侯在怂恿他们这些藩镇裂楚自立?不可能吧!

    他们想推方轻尘为帝,本来就是因为认定了,秦旭飞一走,方轻尘重新掌握了朝纲。以他的个性,为了国家大局,是绝对不会容忍他们永远坐地称王地。而他们这些各自为政的诸侯,最后只怕谁也对抗不过。

    既然迟早是要交权,与其以后便宜一个很可能又会恩将仇报地小皇帝,那还不如直接推方轻尘为帝,还可以做个开国功臣,得了那从龙之功,反而安稳。其实。他们估算得也没错。对于这些诸侯,在几年前,按方轻尘的原意。真是要慢慢收权的。只是如今他倒是颇有意,要借着这些分散的强大势力。来试试看能否弱化百姓心目中皇权的那种崇高神圣和不可违逆。

    可要改变长久以来地习俗。谈何容易。如何才能让这些分散势力安分守己,不纠缠内斗。不试图造反自立。如何才能让朝廷对他们能有效行使权力,而又不过于侵犯他们?这方方面面,有多少细则需要商讨。

    自然,现在并不是商讨那些的时机。更何况对于那些必要的繁琐细则,方轻尘这人,目前自己也还没啥详细的想法。但是他可是确切知道,他绝对不要自己去当那个劳什子皇帝。

    因此他只是淡淡随意简略说说,先给这些诸侯吃一颗定心丸。自己正在想办法在确保朝廷权威的前题下,尽量保证所有诸侯藩镇的利益不损伤过多。将来,他的打算是,他们这些诸侯的辖地,不会如王侯封地一般子孙继承无穷,但是会以他们的治理功绩和对朝廷地贡献来决定。

    话没说几句,看着大家目瞪口呆,莫名其妙的样子,他已经先自不耐烦了。最后又严重警告一次,强调一回,自己没啥当皇帝的念头,也不想再重新收权,推起一个高高在上,万事一言而决地君主。所以,谁再没事,想着给他搞什么黄袍加身的无聊事,就怪不得他剑下无情了。

    冷冷威胁完一通,再把众人一概赶出府去,他自叫了赵忘尘去问话。

    “方侯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象方侯会做地事啊……”

    “方侯一向忠义无双,万事以国为先,怎么可能会容我们……”

    一干人等,都有点被方轻尘吓着了。大家一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三个两个地低声议论起来。

    卓子云小心翼翼地问卓凌云:“大哥,你看,如果我们真地忽然发动黄袍加身之事,方侯真会把我们都按国法处大逆罪?”

    “当然不会。”卓凌云苦笑摇头。方轻尘若是真忍心那样做,这会子哪里还会拼命动嘴皮子说那么凶狠。摆明了是外强中干。

    “说真的,若是咱们真狠了心,发动起来,他措手不及,就算再不情愿,为了保住我们这些参予者地性命,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当皇帝了。只是……”

    他微微叹息一声:“若是真的像方侯所说,能让朝廷正式下旨,保得我等的权柄,我们又何必……”他有些惭愧地笑笑:“我们又何必豁出一切,来拥立他。”

    卓子云思索着摇摇头:“我还是很难想象方侯会真那样打算。也许他只是为了安我们的心,暂时将我们稳住吧。”

    “无论如何,本来也不急,我们可以等等看。”卓凌云道:“虽说方侯的威望功绩无双,但秦人毕竟才刚离开,我们现在就急不可待做这种事的话,确实也太过难看。本来我们这些人暗中商量的打算,也是过个几年,再徐徐图之的。倒是皇上识时务,先一步办出这事来,反而叫方侯恼怒,害咱们吃了好一顿挂落。”

    卓凌云再次苦笑着摇头:“算了,我们就先静观其变吧。”

    方轻尘不喜欢被人摆布,更不肯将自己放在火上烤。若是那帮家伙真给他来一出黄袍加身,那要么他坐上那个麻烦位置,要么他得把所有人杀了,自己也退隐,从此再不露面才行。

    暂时把那些人打发出了门,他立刻召了赵忘尘去书房,直接让他将这两年观察窥探到的,小皇帝起居的所有资料记录,全拿来给他看。

    说起来,这两年,他的心思,全在大局,朝政,阴谋上,注意的不是朝中大的政策变化,秦国内外的政局动荡,就是秦旭飞那帮人的行动,实在没对那个傀儡皇帝付出过多少关心。

    不过,那可怜的九五至尊,基本上也没什么隐私权。他不在意,那些楚人秦人,还是很会去在意皇帝的动向的。

    方轻尘调来了所有有关小皇帝的卷宗,匆匆看了一遍,掩卷叹息。

    这孩子,这两年,日子过得也真是不轻松啊。

    楚熙嵘本不是嫡系皇族,只是个普通宗室。完全是因缘巧合,硬被推上皇位,却从来没有受过任何正式的君主教育。

    可这两年来,他诸般应对,居然从来没有过大错,暗中,真不知用了多少心思。他那些外戚,他过去的下人,还有如今一些前朝留下来的臣子,或是新提拔上来的儒生,但凡有机会,总是在对他说想办法提升皇权,为他出种种基本上非常天真可笑的揽权主意。

    而在秦人退出楚国之后,这股势力在皇帝身边的小动作,也是越来越多。

    想来,诸侯们暗中集结,想要干脆推翻他,把方轻尘推上去,也是因为察觉了这股暗流,不想再有麻烦,所以决定选择一劳永逸的做法。

    楚熙嵘年纪尚小,又是困守宫中,天天听着这些诱惑力极强的蠢话,却还能清醒地看明白局面,不做任何不得体的尝试,真是非常难得了。

    自从秦人退走后,楚国上下一片欢呼,他却能立刻意识到,少了那么一股强势力量的制衡,自己更是随时面临危机,所以又如此果断地表态,以求自保。

    方轻尘心中暗自谓叹。

    这个孩子……其实……是个人才。若是能有好的机缘,曾受过好的教导,有一两个可以依靠相信的人,也许……

    方轻尘轻叹着,终究是摇了摇头。

    ………………………………废话分隔线…

    秘书棕:那个,北美的筒子们,要过签名书的,别忘了把地址啥的给我。

    网友上传章节 风云际会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已无心

    更新时间:2008…9…17 21:55:16 本章字数:6977

    楚熙嵘

    方轻尘轻轻放下卷宗,对赵忘尘道:“忘尘,你给我仔细注意凌云他们的动态。很多事,他们会瞒着我,却必然不会瞒你,只怕还要争取你的协作。如果他们真想暗中搞什么小动作,你一定要提前给我通消息。”

    赵忘尘低声应道:“是。”

    过了一会,他略有忐忑地问:“师父,您已经表明心意,他们难道还会违逆您的意思吗?毕竟他们都是你的下属……”

    方轻尘冷笑一声,懒得回答。下属又如何?他们明知道他这个上司怎么也不忍心把大家都宰了,那他这个上司就是不肯动,他们有恃无恐,难道不会想着硬推吗。

    而能不被那帮家伙怀疑,参予到他们决策中,且又能全力给自己通消息的人,还真是只有赵忘尘一个。

    因为只有方轻尘才明白,在所谓的方系人马中,赵忘尘怕是唯一一个,绝对不会想让他当皇帝的人。

    赵忘尘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又问道:“师父觉得他们近期就会发动?”

    方轻尘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伸手揉了揉额头:“他们应该知道这事情急不得,好歹也该等上那么一年两年,慢慢来的。怕就怕有人一时糊涂,迫不及待,胡乱行事,那我有什么谋略安排,也都拿他们没办法了。他挥了挥手,要赵忘尘离开,自去又垂首看那案上记载着皇帝言行的卷宗,目光渐渐幽深起来。

    第二天,太阳再次从西边升起。方轻尘非常勤快地,上朝听政来了。

    满朝文武喜出望外,就连楚熙嵘这个皇帝。也对他的出现,表达了足够的尊重和兴奋。至于那道封一等公的旨意。想来卓凌云他们已经跟皇帝有过足够地沟通,再没有人拿出来说事。

    其实,所有人都认定了,方轻尘忽然这样积极听政,必是在为将来的改天换日做准备。有谁会相信。他其实只是在害怕自己不在的话,谁再背着他搞出什么让他头疼地政令圣旨来,所以才不得不上朝来盯着。

    退朝之后,他又去了宫里,求见皇帝。

    他要入宫,谁敢拦着。来见皇帝,穿的却是他常穿地白衣便服,不合规矩,可是谁敢说他。这厢里他如入无人之境。直入宫门而来,那厢里机灵的太监连忙赶前几步,去给楚熙嵘报信。可怜这小皇帝。自入京以来,还是第一次碰上方轻尘单独进宫求见他。赶紧跳起来就往外迎。他怕走慢了怠慢了方轻尘。又怕自己现在这一身轻便装束显得不够尊重,一边飞跑。一边让身边的太监帮着他理装穿衣。难得这么高难度的复杂动作,他最后居然没什么差错地完成了。

    等他跑得略略喘息,迎上方轻尘时,已经是一身比较庄重肃穆的正装打扮了。

    方轻尘看这少年努力控制着呼吸,压抑紧张,小心翼翼地样子,纵是铁石的心肠,终究也是有点儿生怜。他上前施了一礼,含笑给他请安。

    楚熙嵘有些手足无措,想让开不受,又不敢让,呆了一下才忐忑地问:“方侯入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并无没什么大事,臣只是想来给皇上问问安,说说闲话。”

    楚熙嵘有些傻眼地望着方轻尘。我已经进京两年了,你也没来跟我请过一次安。昨天我刚要封你一等公,表白一下心迹,你今天就来和我说闲话了,这闲话到底会是什么?

    方轻尘却不理会他在想什么,只是笑道:“臣也好些日子没进宫了,皇上可愿同臣一起在这御花园中游赏一番。”

    楚熙嵘敢说不愿吗,只呐呐地点了头,和他一起在御花园散步。可怜他自觉身份,既不敢走在方轻尘前头,也不好落在方轻尘后头,只得时时刻刻小心注意,与方轻尘并肩而行。

    四下里的宫女太监,早就识相地躲得远远的了。方轻尘闲闲问起小皇帝的饮食起居,生活琐务,又淡淡问几句学业。

    楚熙嵘的学业,实在没什么好见人的。当皇帝之前没人教他,当皇帝之后,朝臣们也没真替他安排什么学问德行不错的师父来教导,他也不敢真努力去学。因此这会儿被方轻尘如此问起来,他脸上不免有些发红。

    方轻尘却也不追问,淡淡地转过话题,自去说各种闲话,历代秩闻,民间乡俗,天上地下,竟是无奇不有。一路看中文网首发16k.听得一向在宫中生活寂寞的少年,不由自主地渐渐放松了绷紧地神经,神情都渐渐愉快起来。

    方轻尘在宫里就这么拉着皇帝陪他漫无目的地闲聊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告辞而去。

    一连半个月,方轻尘一反常态,天天上朝。可怜他已经多年未曾这样勤奋辛劳,事必躬亲了。每天上朝完毕,再和政务堂的几个主事将当天重要地朝政处理了,他便时不时地逛进宫去,同小皇帝谈天说地联络感情。

    方大侯爷从懒惰忽然变得勤快很好解释,但忽然间跟皇帝的关系拉得这么近乎,而且每次也不过是淡淡闲谈一些奇闻秩事,言语间,有些教导回护之意,却也并不浓厚,这可是莫名其妙,引发了众人各种匪夷所思地猜测。

    然而,第一个忍耐不住,终究问出口地,不是同方轻尘关系较亲近的那些旧部,反而是那个年少地皇帝。

    “方侯,你……你近日这样频繁入宫,到底是……是为着什么?”少年鼓起勇气询问之时,语气不免有些忐忑吞吐。

    方轻尘微微一笑:“我原猜着皇上差不多也该问了,不知道皇上自己觉得,我是为着什么呢?”

    楚熙嵘睁大眼看着他:“方侯虽然每日只是和朕闲聊,但总在不经意中。说起些历朝掌故,民间生计,想来是有心教导朕为君之道。可是……”

    他眼中微微有些黯然:“为什么,方侯着重讲的并不是英主明君的理政得失。昏君庸主的前车之鉴,反而是海外东瀛,因为君主并不掌控至高的权利,所以权利争战风波,都波及不到皇族。皇家一脉相传,至今居然二千年不曾易姓地典故。反而是,史书中那些,十几二十年,不上朝,不理事,可是国家在已经架构成熟的官员运作管理中,并没有出现动摇的例子。反而是,那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地遥远国家里。君主的权力大受制衡,不能予取予夺,国势居然反而日渐兴盛地山野传闻……”

    少年的眼神愈发忧伤:“方侯。你用玩笑的口气,漫不经心同朕讲这些故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轻尘淡淡问:“陛下既然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切。还会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小皇帝低下头:“我并没有想不开,也不需要方侯费心开解。我本来就想着……”

    方轻尘注意到他没有用“朕”自称。失笑摇头:“陛下,我同你费心讲这些,你就该知道,我并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进宫来,其实只是试图表现得与陛下足够亲近。这样可以给各方一个信息,让他们更尊重陛下一些。自然,我也希望能开解陛下,让陛下地心思不要太过郁结……”

    楚熙嵘怔怔望着方轻尘,目光渐渐有些炽热了:“方侯如果真正无心于此,那么……”

    方轻尘眉头微皱,再次打断他的话:“以后,我会一点点退出朝堂,尽量减少对朝政的影响。国家大事,应该决于陛下和您将来的重臣之间。只是,陛下要学会相信你的臣子,也要懂得如何掌控平衡。现在诸侯势力虽强,但并非操诸一人之手,只要君主没有大的差错,宝座不会轻易动摇,只要陛下不负臣民,那么,我可以保证,必不会容任何人有负陛下。”

    小皇帝呆呆看着方轻尘,咬咬牙,坚定地将自己被打断的话题继续了下去:“既然方侯别无他想,既然方侯愿意继续保护朕,保护皇家,保护楚国,那,为什么不可以做得更彻底一些呢?当今乱世,难道不是更需要英主明君,平定天下,创不世之伟业吗?楚国现在,最需要的,不正是……”

    方轻尘脸色微沉:“了不起的皇帝,这世上还是少几个为妙。越是什么英主豪雄,越是以侵占别人地国土为乐,口里说着什么拯救天下苦难百姓,骨子里还不是为着当独夫的野心。现在的楚国各方势力虽众,但是已经达成了一种平衡。旁边有诸国环伺,这些诸侯就算想争权夺利,也不敢随便挑起内斗。现在地楚国,并不是需要一个强力的皇帝地时候。有一个众人认可地朝廷代表大义,有我暂时镇着,便没什么可担心。皇上也就不要想得太远了。”

    他心情不好,语气也就不佳。既然想表达的心意他自认已经说得很明白,皇帝听不听得进,他也就懒得再费心思去管了。转身正要离开,却听得身后少年极低沉地声音响起来:“方侯与太上皇的深情厚义,一直是楚国的佳话。这些年来,我虽然不甚懂事,却也也一直仰慕着方侯,羡慕着太上皇。我……我……本来没什么想法,是方侯这些天,总来见我,这样尽力想要开解我,教导我……我就不明白,既然方侯不想要皇位,也不允许别的人要,为什么就不肯为皇家做得更多一些?我只是……我只是想要试一试,重来一个君臣相知的佳话,重新,重新……”

    少年因着激动,话都有些说不清了。方轻尘僵硬地背对着他,却只在心中冷冷地笑。

    深情厚义,楚国佳话?

    在那样地彼此出卖和伤害之后,人们依然认为这是佳话。

    他们看到了太上皇后悔内疚的疯狂,看到了方轻尘重现人世后为国家做的一切,就自以为是的把一切美化,谁也不去再看那骨子里的污秽和肮脏。

    他轻轻叹息:“陛下。我累了。我再没有力气,去和谁相知,和谁相厚。为谁拼命,为谁……掏心相待了。”

    少年望着他。慌乱地试图做最后地努力:“可是,方侯,我有什么不如太上皇?我和他一样年少,一样需要教导,需要帮助。我……我比他坚强。更比他懂事,你看,这些年,这么艰难,我也过来了。我虽然懂得不多,可是绝对不笨,只要有一个好老师,我一定是最好的学生,方侯……我会相信你。我不会负你,我会……”

    “你真的知道,你会做什么吗?”方轻尘转过身。带着出奇温柔地笑意,看着这个少年。心神恍惚地想着多年前。在这片御花园里,拉着他不肯放手的那另一个。和眼前之人,眉眼间有三四分相似地少年。

    “如果我帮你成为真正的至尊,那么让我来告诉你,你会做什么吧。”

    他看着小皇帝,眼睛却分明穿过他,望着时空尽头的那另一个人:“最初,你会很高兴,很快乐,很喜欢,很信赖我。我的要求你都会答应,我的愿望你都会满足,然后,年年月月,你习惯了那至高无上地权力,你会开始担心失去,害怕被推翻。因为拥有的太好,太美,太贵重,所以你的担忧也就日夜不停地折磨着你。你开始防备你身边每一个权重位高之人,这其中,自然肯定有我。别人任何一句无心之言,一点无意的表情,你都会去细细琢磨,疯狂分析,你的枕边人,你的儿女,你的一切至亲至近至信之人,都会成了你的敌人,你……”

    少年被方轻尘那如同诅咒般的话语说得脸色苍白,疯狂摇头:“我不会地,我不会的……”

    方轻尘低笑:“这是君主的地位使然,没有谁真能够摆脱这样地命运。只是看谁的理智更强,更能控制这样地猜忌,不至疯狂罢了。就算是最英明地君主,也曾猜忌防范,甚至使用不公正的手段对待他们地重臣和亲人,你又何能例外。”

    他轻叹,伸手,拍拍小皇帝的肩膀:“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吧。没有那至高的权力,对你未必就是不幸。那个至尊之位,真就那么好吗?九进九出的宫殿,比七进七出的,到底高贵舒适在哪里。绫罗绸缎,也不是总比棉布麻衣贴身和暖。明黄色的用具,是否真的就比别的颜色顺眼。一旦坐在那种位置上,你就会不自觉地去在意很多事,防备很多事。那些从衣食住行,到朝堂应对,尊卑上下,种种繁琐的规矩,限制的不但是他们,也是你。那样,其实很累……”

    他摇摇头:“像现在这样,你还可以保有自己一颗柔软的心,做个有血有肉的人。你还可以敢于爱,敢于恨,敢于拥有一些普通人的快乐。因为权力不够大,所以你不用那样胆战心惊,草木皆兵,时时刻刻警惕着瞪大了眼,生怕别人来抢夺。因为权力不够大,所以它便不值得你为此牺牲你的婚姻,你的人生。你可以尝试寻找你喜爱的女子,你可以放心地爱你的孩子,而不是将尚在襁褓之中的每个皇子,也都当成潜在的对手。你可以信任你的兄弟,你的亲族,而不用担心手足相残,骨肉相争。相信我吧,眼前的失意,再过若干年回头再看,也许反而是一种幸运。”

    少年怔怔看着他,只觉心中空荡荡,又是失望又是失落,终于黯然道:我不相信,方侯,我不相信……象我这样软弱的皇帝,怎么会是幸运的人呢?你既然不肯要这一切,为什么又不肯帮我助我,我这样当皇帝,还不如做个普通老百姓……”

    方轻尘眼神一凛,低斥道:“当皇帝不如当个普通百姓?你真知道普通百姓过的是什么生活?你知道农家男女,才不过三十岁,就操磨得象是垂暮老人吗?你知道普通人,一生辛劳,得到的也不过是最微薄的衣食吗?而你呢,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你的亲族家人,甚至旧日仆役,现在都有了官职。得到礼遇。朝廷政务,你可以直接参予意见,虽说大家不是样样依你。却也不会不加理睬。哪怕是卓凌云这样坐拥数万精兵,千里河山的藩镇。对你也会低头下拜。上次耕籍礼,你一时忽发奇想,要多耕一会,累得文武百官都要辛苦下田种地,可就算是权威高贵如秦旭飞。情愿自己出丑,也不曾驳过你半个字。这样的日子,你真就觉得生不如死,不能忍受?”

    小皇帝低了头,黯然不言。

    他现在地安逸尊荣,比之当年战乱时飘迫无依,真不知好了多少倍,他何尝不知道,京城内乱时。无数宗室惨死,他何尝不知,国家纷乱时。多少凤子龙孙,在流亡中生生饿死。他又何尝不知道。普通百姓一辈子做梦都想要有他这样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尊荣富贵。

    说什么这种皇帝当着没味道,真要他现在去过普通人的日子。只怕三天下来,他就得饿死了。

    方轻尘轻叹一声:“你看……人心从来不得足。如果有朝一日,你大权在握,其实并不会觉得比现在更好。”

    他转了身,终于不再停留,飘然而去。

    小皇帝怔怔望着他地身影,忽然大叫一声:“我到底哪一点不如太上皇!”

    “你没有不如他,你比他好得多。只是,你来得晚了。而我,已经累了。”

    这一次,方轻尘没有回头,没有停步,淡漠地答了一句,转眼已然远去。

    小皇帝呆若木鸡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忽觉心中一片悲凉苦痛,眼中酸涩,竟生生坠下泪来。

    方侯,你为何不信我。

    我不会负你,不会疑你,不会忌你,不会伤你!只要你能助我,只要你待我,能如你待太上皇一半那么好……

    你说那些史书,那些故事,那些帝王,那些权位猜忌,君臣相疑,我相信,都是真地。

    可是,我知道,我将来就算会变,也绝不会负你的。

    方侯,你从来不知道,在楚国人心中,你是怎样的传奇,你从来不知道,所有的皇族少年,都有多么羡慕,多么向往,你和太上皇的君臣相知地故事。

    你为了他,为了楚国做的一

    方侯,我只想做你另一个知己,另一个值得你相信,值得你付出的君主。我不会象他那么傻,那么疯狂,那么无知。我见过宫外的世界,我当过真正的傀儡,我不会将最宝贵的东西视为理所当然,我知道什么才最值得珍惜,值得保护……

    可是,你为什么不信我?

    方侯,为什么,你不肯夺走我的一切,你还愿意教我,保护我,开解我,却再不肯全力帮我。

    少年怔怔得看着前方,尽管那一身白衣的飘逸身影,已经不可寻觅。

    方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真的被太上皇,伤得很重。你是不是,已经再不敢相信任何人,你是不是……是不是……一直在恨他……”

    已经远远而去地方轻尘,听不到他的心声。纵然听到,他也依然不会停步,不会转头,不会对另一个用着期盼的双眼,苦苦凝视他地少年,伸出手去。

    方轻尘的心,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他地胸膛之中了。

    宫禁重重,出了一道宫门,还有另一道。方轻尘抬脚迈过又一道门槛,却见前方一个太监,满头大汗地跑了来,远远见着他,便扑通一声跪下去,喘息着大声喊道:“方侯,太上皇……”

    ………………………………废话分隔线…

    秘书棕:小楚……要“清醒”地出场了么?今天这章将近6500字,完全是该两天更新地。可是这情节是囫囵的啊,若是拆只能硬拆。所以,她说,还是一次更了吧。于是……嘿嘿,纳兰现在抱球跑还这么用功,真是……难得?请大家用推荐票给她动力,让她继续努力吧儿奶粉要涨价了,默。

    网友上传章节 风云际会 第一百七十八章 物是人非

    更新时间:2008…9…18 1:12:30 本章字数:5574

    那太监伏在方轻尘面前两步之处,几乎语无伦次:“奴才……奴才们照料不周,让……让太上皇撞着头了。”

    方轻尘眉头一锁,不过伏在地上的太监,自然看不见他的脸色,只是在那里汗流浃背:“太上皇……太上皇说话了……”

    方轻尘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

    “奴才们刚扶起太上皇,还没来得及去呼唤御医,太上皇就说话了。他在叫方侯,他喊着是他害死了方侯,他一直在问,奴才们将方侯的尸体藏到哪儿去了。”

    太监越说越是慌乱:“太上皇的喊叫很混乱,可是神志却并不象疯狂,只是不管我们怎么解说,他都不信方侯没有死,他一直说,他害死了方侯,他……他不断挣扎着要去撞墙撞柱子,现在还打碎了宫里摆放的花瓶,拿着碎瓷片就要割脉割脖子……奴才们六七个人,还是几乎拦不住……”

    他抬起头,想乞问这楚国事实上的第一人,他们下一步应该如何应对,眼前却只有一片空寂。

    方轻尘,早已踪迹渺然。

    听到太监说楚若鸿在呼唤自己,方轻尘便再没听下去,直接一掠而起,奔甘宁殿而去。

    几重宫院,转瞬即至,甘宁宫外,人迹渺渺。

    这被尊崇,却也同样被幽禁的太上皇居处,从来就是皇宫中最冷清的所在。

    甘宁宫内,自成一个世界,太医驻守,宫人轮值。而这甘宁宫外,无论是巡逻的侍卫。还是来往的宫人,从来都只是远远地避着那寂寞的宫墙行走。

    没有一个外人听到了甘宁宫内地异声,除了方轻尘。

    他武功通玄他耳力远胜常人。因此遥遥尚在甘泉宫外,他就已经可以将那嘶哑凄惨尖利到极点的声音。听得清晰。

    “放开朕!你们放开朕!我要去找轻尘。”

    方轻尘真气一滞,如受重击,竟是提不住气,飞掠中直接从空中跌落下来,脸色一片苍白。

    那疯狂而凄厉的声音。沙哑生涩,几不成声。然而,方轻尘太过熟悉这个声音,因此,他十分清楚地知道,那变了调地,尖锐到刺耳的声音,其实是属于谁。

    方轻尘定定地看看前方地宫门,闭上眼。静静听着那个声音在门的另一侧,疯狂呼号。

    “放开朕!全都给朕滚开!你们逼我害死了轻尘,现在又把他藏起来。不让我去找他?全滚开!只有轻尘才会在乎我,关心我。朕不用你们装出这假惺惺的样子来……放开朕……朕……朕要将你们满……满门抄斩……放开朕……”

    那声音如此熟悉。仿佛多少年来,一直印在心头。只要听一个音节。半个词,他便可以知道,是那个人,在呼唤他。

    那声音却又如此陌生,那么多年相守相伴,他却何曾听过他这般哀恐震怖,凄厉惨号。

    只有那一日……只有他摘出自己那一颗心的时候,他曾经听得那人呼号如狂。然而,却只一瞬。

    只有一瞬,那颗离开了胸膛的心,便在他自己地手上,停止了跳动。他魂归小楼,从不曾再回头查看过小楼中记录的那一幕绝望的毁灭,从来不曾再去听过,电脑之中,那无尽的呼唤。

    只是到了现在,他才完整地听到他的哀号和悲鸣,他的绝望和恐慌,他的无助和悔恨。

    方轻尘徐徐睁眼,目光中,竟是一片平静。。;16k.。

    他一步步向前行去,不急不缓,不停步,也不犹疑。

    “为什么你们要拦着我?你们骗朕!骗朕!轻尘死了,他死了!他把他的心给了我,我却害死了他,我要去找轻尘,我要和轻尘在一起,不要拦着我,我求求你们,不要拦着我……”

    由愤怒,到疯狂,转至哀求。那人要的,不过是一个死亡,一个解脱,一次追寻,一个渺茫地,可以相聚地希望。

    是谁负了谁,是谁害了谁?

    是楚若鸿的软弱多疑给了方轻尘最后一击,还是方轻尘的冷漠绝情,毁了楚若鸿地一切。

    方轻尘面容沉静,只如止水。他走进宫门,他看着御园里,那一片混乱狼藉。

    那人的发已乱,衣已散。身上猩红点点,额上被乱发遮掩间,隐约是血迹斑斑。他双手死死抓着锐利地瓷片,一滴又一滴地鲜血,滑落出双手指缝之间。

    年迈的太医,不知所措地呆站在一旁,六七个宫人,拼了死力,抱腿地抱腿,抓手的抓手,按肩的按肩,搂腰的搂腰。这么多人合力,竟然还是无法阻止那个人疯狂地挣扎。三个太监拼了命掰他的手指,却硬是夺不下他自伤的瓷片。

    几个人就这么纠缠成一团,挣动翻滚,搅得烟尘滚滚,鲜血淋漓。

    “太上皇啊,您松手,您先松松手吧!这先先后后的事儿,奴才们慢慢讲给您听啊,奴才们都讲给您听!”

    “太上皇啊,方侯真没死,他没死,当初死的是个替身。您先松手,容奴才服侍您更衣治伤,好去叫方侯来见您啊……”

    没有人注意到方轻尘的到来,而方轻尘也没有立刻冲上来,解救那个想要为他自尽的人。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片混乱,看着那个披头散发鲜血满身的少年,不断挣扎着想要毁灭自己的生命。

    楚若鸿醒来了。即使他的神智感知,似乎还停留在许多年前,那个溅血的宫殿之上,他到底还是从疯狂混沌之中,醒过来了。

    这世事是否真的总是这样传奇可笑,那么多的灵丹妙药。那么多的心血努力,经年累月,全无半点用处。而这疯狂痴呆。失忆迷茫,原来需要地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当头一棒。就可以治愈他,让他醒来。

    方轻尘有些奇特地一笑,不知是否是在自嘲,那笑意,竟是冰冷如霜。

    他淡淡道:“放开他吧。”

    这一声。语气极平淡,可是混乱之间,一众太监宫女,却无不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声音虽淡然,却似乎含着不可违逆的力量,大家甚至没弄明白是谁发地令,就如着了魔一般,同时放开了手。

    楚若鸿一得自由。手上的瓷片,便重重向脖子上抹了过去。

    而方轻尘却只是站在原处,轻轻唤了一声:“若鸿。”

    这一声喊得其实极轻。既没有放声大呼,也不曾暗运内力。

    然而。那疯狂地少年。听见了。

    他已来不及收手,指间的力气却散了。瓷片,只是在他的脖子上,又添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少年的手,僵硬地停在脖颈上,他极慢,极慢地,几乎是僵硬地,转动着眼珠。

    终于,他看到了方轻尘。

    然后,便是是漫长得仿佛百年,死一般地肃静。

    在这一片让人窒息地沉默中,少年极慢极慢地站稳,极慢极慢地垂下染血的手。披散的头发,刺目的血痕间,是他那幽幽深深,几乎不似活人的,鬼魂般的眼。

    他呆呆地看着前方,看着那个人。

    然后,他轻轻唤:“轻尘!”

    那么轻,那么轻的声音,连他自己或许都听不清。

    然而,所有人却又分分明明明,知道,他唤得是什么,叫的是谁人。

    方轻尘却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不言,不动,毫无表情。

    楚若鸿轻轻伸手向前,两三个人死命也掰不开的五指轻轻松开,染着他鲜血地瓷片落在松软的地面上,只有极轻极沉极闷的一声响。

    血在他五指间滴下,他浑然不觉,他只是尽力伸长手臂,展开五指,极力地向前,仿佛这样,便能触碰到那个遥遥站在十余步之外地人。

    然而,那人不动,不理,不上前,不回应。

    “轻尘!”他再叫了一声,声音略略提高,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刚才七八个人都止不住他疯狂的挣扎,而现在,众人退开,他却似已用尽了所有地力量,连站立行走,都已是勉而为之。

    他一路向前,一路踉跄,几番蹒跚,几番跌撞,滴了一路地鲜血。

    他一路怔怔望着那个身影,唤着那千千万万遍从不曾停止的名字。

    “轻尘!”他地声音渐渐清晰可辨。

    “轻尘!”他的呼唤,由低弱而渐渐明晰。

    他看不见脚下的土地,看不到自己滴落的鲜血,看不见满身的伤痕,看不见四周众人骇然的眼神。天上地下,苍宇红尘,他只见那人,衣白如雪,霜眸如雪,神容如雪,冷心如雪。

    “轻尘!”一声声呼唤,没有应答,一次次向前,不见那人一动。他的声音渐渐凄厉而绝望。

    他一步一步接近他,双手一起向他伸过来,眼睛里却分明有着三分希翼,七分恐惧。

    他希翼的是什么?

    可是那人轻轻伸手,握住他的手?

    可是那人微微一笑,化尽天下霜雪?

    可是那人含笑开口,如多年前那般,再轻轻唤他一声,若鸿。

    他恐惧的又是什么。可是如此容颜不过飞灰,如此血肉,只是烟尘。可是这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也不过是他那疯颠幻境中,另一场永不醒来的梦。下一刻,他触到了他。

    血肉的柔软,血肉的温柔,活生生真实的存在。

    他呐呐地张张嘴,忽然间唤不出那个名字,他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让嘴角上挑,笑一笑,却发现,原来脸上的肌肉。已经不再肯听从他的指挥。

    他极慢极慢地靠近过去,极慢极慢地靠在那个胸膛上,闭上眼。微微侧头,去寻找那人左胸处生命的跃动。

    在跳的。是他地心,还是他的。活着的,是方轻尘,还是楚若鸿?

    他极慢极慢地张开手臂,猛然用尽全力抱紧那个躯体。然后,终于最后唤出那一声:“轻尘!”

    这一声,用尽他全部地力量,全部的心神,全部地感知,全部的爱和恨喊出来,沉默的皇宫听到了,安静的花园听到了,无声地旁观者听到了。永恒的天地听到了……方轻尘……他听到了。

    方轻尘也同样极缓慢地低下头,静静凝视着他,过了一会。才轻轻挣脱开被他抱住地一只手,极柔和地替他慢慢把散乱地头发理到身后。

    他那伸长的五指。一次次穿过少年漆黑的发。看着那夹杂在其中的,一丝一丝的银白。

    今年。这个在他怀中疯狂呼唤的少年,也才不过二十一二岁。

    堪笑多情,白了少年头。

    一点一点,他替他理顺长发。一点一点,他眼中冰霜渐渐溶去。

    然后,他凝眸,打量着他。

    已经年过弱冠了,可是,他的身量却还如十六七岁少年。再怎样锦衣玉食,灵药珍奇,也依然养护不住,也依然是身形憔悴不胜衣。

    他本来是个俊俏的少年,可是,现在……他的脸色枯黄削瘦,眼窝深陷,少年风华,抵不过那支离倦态。不是下人服侍不尽心,只是这黄金地宫宇,粘不回那碎了满地的真心。

    他的额上满是鲜血,有数处青肿,也不知道除了最初地不小心跌伤,还疯狂撞了几回头,又被下人们怎样拉扯阻拦的。他脖子上数道伤痕,血流不止,也不知在他到来之前,他已经用那粗糙地瓷片,疯狂地割了自己多少回。

    他浑然不知,他只是怔怔望着方轻尘,只是一声声,喃喃地呼唤他地名字。

    那个就算是疯狂,就算是痴迷,就算是遗忘一切,就算是脑子再不懂思考,只凭着本能,也永远铭记,永远呼唤的名字。

    方轻尘轻轻掏出一条帕子,替他去擦拭脸上地鲜血尘土,一张手帕都染红了,也没能擦干净。方轻尘随手弃帕子,信手撕裂自己一截雪白的衣袖,重新替他擦,一点点拂去鲜血,一点点拭尽尘埃,一点点看着少年的容颜越发清晰,而方轻尘脸上的冰冷,终于一点点慢慢化作温柔。

    四周的人怔怔地望着他,竟是谁也不记得,这个时候,应该去拿毛巾,打净水,取新衣,奉良药。

    他与他之间,自成一个世界。没有人敢于打搅,没有人敢于惊扰,天地如此静寂,宫宇如此寂寞。万里红尘,只有一个刚刚从迷乱中回归的少年,怔怔地望着,他世间唯一的,最重要的那个人。

    方轻尘拭了又拭,白衣染上泥尘,染上浓赤,然而,那么多鲜血和尘污,总是拭不完,擦不尽。

    最终,他放弃地摇摇头,再一次看着楚若鸿的眉眼,眼神里,渐渐有了些悲和伤,眉宇间,慢慢升起没有人看得清的温柔与怅然。

    然后,他微微一笑,便是日出霜融,云散雪消。

    这一刻,所有人都几乎被那人的容华灿然,逼得不能直视。

    极淡极淡,一声叹息。极轻极轻,他只说了两个字。

    “罢了!”

    ………………………………废话分隔线…

    秘书棕:罢了……默。怎么又是和昨天那章一样,明明两章的份量,却是无法断开的情节。于是再次咬牙切齿地一章全部更出,画圈圈,难得这几天纳兰这么努力,我这个秘书居然还是米存稿啊米存稿……泪,推荐票啊,我需要亲亲来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网友上传章节 风云际会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予取予求

    更新时间:2008…9…19 11:26:32 本章字数:4519

    极轻极淡,方轻尘一声叹息。

    “罢了!”

    那雪衣高华的男子,终于用一个极轻极柔极温和的姿式,回抱住了那一直在等待他回应的少年。

    少年的血,点点滴滴,染在他的身上,赤红鲜艳,如罂粟朵朵,溅开,绽放。

    他就是这样,伸出了手,抱住了另一个人。平静地让那人身上的血污泥尘,污了他的飘逸高洁的素白衣衫。

    渐渐西沉的夕阳,将两个合在一起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拖在地上的长长暗影,在花石树丛间曲折蜿蜒,不离不弃,宛如一体。

    宫人们呆呆地望着他们,看不清这一刻的景象,究竟是美丽,还是悲凉。

    他曾经漠然冷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曾冰眸霜雪,毫不动容地看着别人的疯狂和期望。他也曾经温柔地伸手相抱,关怀地理容整发,他曾经灿然一笑,夺尽天地风华,他也曾经淡淡一叹……最后,却只说了两个字,“罢了!”

    一声叹息,淡淡一语。

    无论是此时此刻,还是很多年以后,红尘中人,依然不曾真正了解。

    传奇中的那个神话人物,那一声叹息,为的是什么。

    为何这本该是欢喜之时的叹息,却是黯淡怅然,只是淡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出。

    那一声轻如微风的话语,“罢了”,又是为着什么?

    他放下的是什么,放弃的,又是什么。

    方轻尘地拉了楚若鸿的手。慢慢将他领回内殿去,淡淡交待了一句:“水和药。”

    众人如梦初醒,慌乱地行动起来。

    方轻尘平静地检查着楚若鸿被割得血肉淋漓地手掌以及手腕上的数道切痕。平静地亲手打湿了毛巾,替他擦拭。为他更衣,帮他上药。

    楚若鸿出奇地安静,出奇地合作。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一直眨也不眨地看着方轻尘,如果不是他那一只手,无论如何。总要抓着方轻尘,人们几乎会误以为他还是象以前那样,痴痴呆呆,没有神智,所以也不会反抗任何事。

    等方轻尘重新把楚若鸿地伤口处理好,身上弄干净,帮他换好新衣服,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了。

    方轻尘看看天色,低声吩咐。让上了一碗粥。他亲自用玉匙将那粥搅得匀了,盛起一匙,送到现在还有些呆怔的楚若鸿唇边。

    粥地热气让楚若鸿微微不安地向后仰了一下。方轻尘笑了一笑:“不烫的。”他收回玉匙,在自己唇边吹了吹。重又递过去。语气如哄幼儿:“乖,喝一口!”

    楚若鸿怔怔望着他。忽然轻轻道:“你没死?”

    这是他自看到方轻尘之后,除“轻尘”二字以外,所说的第一句话。。

    方轻尘轻笑,放下碗匙,抓了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处,让他用手掌去感受自己心脏的跳动。

    楚若鸿还是有些痴痴呆呆地望着他,心中却不自觉地去默数那一点点生命地跃动,喃喃地说:“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他猛然扑向前,一把扯开方轻尘的外袍,见着里面还有中衣里衣挡着,急躁得乱拉乱扯。

    方轻尘苦笑了一下,却丝毫也没有阻止他这样胡闹的意思,只是安坐着,任凭他将自己的衣裳一件件扯开,直到最后露出平滑的,并无任何狰狞伤痕的胸膛。

    楚若鸿定定看着他的左胸心口处发呆,耳旁听到方轻尘低柔的声音:“我没有死。我的心还在,我地人还在。”

    至此,楚若鸿才终于能流下泪来。他低下头,再次固执地抱紧方轻尘,再次固执地将脸贴在他的左胸心口处,任凭那温热的液体,汹涌奔流,打湿了方轻尘地胸膛。

    方轻尘轻轻叹息。

    他一手轻轻抱着他,一手慢慢地,安抚般地轻轻拍在他肩上背上:“不用怕,那些只不过是一场噩梦。我没有死,我一直都在这里。”

    他的语气温柔异常,足以安抚人心。

    怀里地人,已经二十一二了,但是他地心智,还停滞在十六七岁的少年。偏偏他又受了极大地惊恐和伤害,此时此刻,他的思考能力,恐怕是连孩子都不如。

    他需要的不是条理清楚的解释,而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血肉肌肤的温暖,依恋和触摸。只要这个人活着,以前发生过什么,便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方轻尘的安抚劝慰,柔和而温存。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是否也是一样柔软温和?

    那一切,从来都不是噩梦。

    他可以安抚他怀中的人,可以用温情的轻纱,将一切朦胧。然而,他的理智,却从来不会忘记提醒他自己,曾经发生的一切,从来就不曾是一场梦。

    这一天,甘宁宫中所发生的一切,和方轻尘当时轻轻说出的那两个字,千载之下,依旧史册流传。

    罢了……

    是罢休,是放弃?还是去放过,去忘怀,去重新开始……

    猜测无穷无尽,可无论是今生,还是后世,红尘之人,永远是看不透,看不清。

    人们所能知道的,仅仅只是,从那天之后,楚国的一切,都不同了。

    但是,就是亲眼目睹了今天的宫人们,却也无法真正了解,今日这一幕,对楚国的未来,到底曾经有怎样大的影响。

    太上皇醒来的消息,很快流传开来,令很多人随之忐忑不安。

    没有人真的想过太上皇还会醒过来。而除了方轻尘之外,或许,也没有人真地希望过。那位曾经尊贵无比的君主,还能醒过来。

    一个清醒的。才二十出头地太上皇,本来便令人十分不安。而楚国实际的掌权者,方轻尘,给予这位太上皇地关怀和照料,更实在已经太过份了。

    一连数日。方轻尘没能出甘宁殿一步,也没有离开楚若鸿哪怕一瞬。起止坐卧,楚若鸿必要死死粘在他身上。在任何时候,总要有一只手,拉着方轻尘,眼睛总要能看到方轻尘,他方能安心。

    方轻尘只要稍稍表示要走开一下的意思,楚若鸿就要惊惶失控。每喝一杯水,吃一口饭。他都要方轻尘替他亲尝,与他同食,方肯依从。

    他不接受别人的照料。甚至其他的太监宫女靠近一些,他就会烦躁惊恐地发起脾气来。所以最后方轻尘只好将所有下人们都远远遣开。完全自己亲力亲为,来照料他。

    几天下来。楚若鸿也问过几句当初的事,自然也没有得到过太详细地回答,只隐约知道,楚国有过许多纷乱,不过后来都平息了,方轻尘没有死,当初死的是个替身,他便也不再多追究。

    他不问方轻尘为什么派个替身来,不问楚国到底经历了什么,不问为什么一个替身可以装得那么惟妙惟肖,瞒过所有人,更不问,现在楚国的政局到底怎么样。

    他只是安静地接受了现在的一切,不去多问,不去多想。不知是他当初受的惊恐太过,已没有足够的思考能力,还是,其实当年的噩梦一直深深压在心口,即使知道现在方轻尘活生生就在眼前,他依然害怕去过多地追问,过多地思考,过多地面对,也许极可怕的真相。

    方轻尘和楚若鸿虽说一步也没出过甘宁殿,但他们的这些行止,外头地掌权人物,自然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楚若鸿的脆弱无助,疯狂依赖,倒是很好理解。但是,方轻尘为什么竟然会忍受这种依赖?他为什么会任凭一个半疯颠的少年,将他牢牢困住,任他予取予求?

    大家不但困惑,而且震惊。方轻尘向来对楚若鸿很好,这点</p>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