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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养妖记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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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养妖记》

    作者:君不见

    第一章:一觉醒来考秀才

    子柏风打了一个寒战,醒了过来。www.6zzw.com

    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凉了一些。

    “暖气停了?”他只记得自己实在是受不了高数老师的催眠**,斗不过上下眼皮双宿双飞的期盼,终于让人家两口子鹊桥相会,共赴巫山了。

    这一番缠绵,就是天地变幻。

    “咦……我睡了很久?”胳膊发麻头发蒙,一转头发现同桌也不在了,不是告诉他走之前一定要叫醒自己吗?

    “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眼前已经不是睡着之前的教室,朦朦胧胧的双眼看不清楚,却看到比之前的教室小了一些。

    伸个懒腰,左右晃晃脖子,骨节发出了啪啪的声音,两手交叉向前推了两下,又晃晃脑袋,眼前才清晰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后背,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布衣,看起来像是一个袍子。那人头发粗短,不过脑袋上却结了一个小球球一样的东西,用一块方巾包了起来,看起来颇为搞笑。

    再看看附近,大多也是类似的衣服,有新有旧,有的结发,有的未结。

    子柏风再打算看,却发现自己的身上也是一件类似的袍子。

    白色的袍子,宽大的袍袖,可以把两手都拢起来。

    然后他低下头去,就看到自己身上果然也是这样一件衣服。

    难道是不小心睡到了影视表演系的课堂上来了?

    子柏风顿时大囧,怎么也没人喊醒我?

    再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白纸,旁边是笔墨砚台,还有一方小纸,上方写着一行似是而非的字迹:“一人二人,有心无心。”

    子柏风提起笔来,在自己掌心画了三笔。上弯两笔,下弯一笔,是一个笑眯眯的笑脸。

    看着那笑脸,子柏风也嘿嘿傻笑起来。

    突然听到背后有人重重一咳,子柏风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穿着打扮好像是老学究的老人正严肃地负手站在他背后。

    子柏风还笑眯眯地将手中的笑脸亮给人家看,打算卖个萌,谁知道那老学究却是一抬手,一尺长,两指宽的一个小木棍就打在了子柏风的脑袋上。

    木棍不长,打的也不重,敲在子柏风的脑袋上,却是如同敲在了一个空葫芦上,发出了“空”的一声。

    这一棍子,就像是佛家所说的当头棒喝,子柏风顿时哎哟一声痛呼,脑袋一阵剧痛,就像是无数的小针一起扎入了他的脑袋里,而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也瞬间涌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哼,藐视考官,该当何罪!”口中虽然说着罪,那老学究却没追究,而是背着两手又向前走去了。

    子柏风打摆子一般颤抖了半晌,这才缓缓放下了抱在脑袋上的双手,慢慢转过头来,坐正了。

    刚刚那涌入心中的记忆,和原本属于他的记忆合二为一,却让他的脑袋更为糊涂了。

    眼下这一切,竟然不是假的,而是真的?自己竟然真的成了另外一个人?

    而眼下所在的地方,竟然是……院试的考场!

    所谓院试,那是古代科举第一步,院试通过了,就成了秀才,算是有了功名,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入了体制,成了公务员,从此敞开了一条上升的大道。

    而眼下自己,就在秀才的考场上。

    “还有一刻钟时间。”那老学究站在最前面的讲台上,低头看着下方的考生们,又看了看子柏风,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子柏风却是想起来了,这位老学究是一位颇受尊敬的饱学之士,虽然未曾考取多大功名,却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子柏风也没少受他的指点。

    这位老学究对子柏风的点评是:“天生聪慧,过目不忘,刻苦进学,穷尽经书万卷,奈何不知变通。”

    穷人家的孩子多是如此,受限于自身的见识短浅,只知道寒窗苦读,把书上的知识奉为纶音佛语,却不知道稍加变通。

    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书呆子。

    老学究刚刚见到子柏风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摇首顿足,这么一个好苗子,不知道让哪家的私塾先生活生生教成了一个只知道背书的机器。

    子柏风的“过目不忘”是有名的,拥有这样过目不忘的本领,扫一眼便比得过别人一天苦读,剩下的时间,完全可以用在思考和消化知识上,但是这位却不,他是个书痴,不论是饱学大儒的书卷,还是三岁小儿的涂鸦,他都看,都背,都知晓。

    但是不知变通却不是致命的缺点,能够博览群书,把别人的想法变成自己的想法,也总比一窍不通要好,考取秀才没有丝毫问题。以子柏风那严谨古板的性子,到时候弄个文书工作,定然也能够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是这家伙,竟然从进入了考场之后,就一直在呼呼大睡,老学究悄悄推了两下,也没见他醒来,也只能放弃了。

    考场是个公平的地方,你自己放弃了机会,便只能再等一年之后了。

    其实以子柏风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呼呼大睡,他是被人下药了。

    以前的子柏风自然是想不到这一层,但是现在的子柏风,却是略略回忆一下,就想到了自己进入之前,请自己喝茶的那位同窗。

    子柏风左右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斜吊眼的考生回过头来,对着他笑了笑,又转过身去,奋笔疾书。

    我去年买了个表!子柏风顿时大怒,就是这家伙,之前拉着自己东扯西扯,一副要和自己深交的样子,几个同窗都警告过他,不要和此人深交,他还说过别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次却可是吃了大苦头了。

    子柏风虽然是不知变通,但有过目不忘的大杀器,那也是别人眼中的劲敌啊!

    我靠,不但害了彼子柏风,还害了此子柏风啊!

    冷静!冷静!

    这是在考场上!

    既来之则安之,彼子柏风性格淡定,而此子柏风没有最淡定,只有更淡定。他低头一看,那题纸上写的定然就是这次考试的题目了。

    原来这就是科举啊,嘿嘿,没有什么选择填空,就一篇文章?

    若是你是害怕老子太厉害,挡了你的路,那老子就挡挡你的路来看看!

    那就看老子一篇文章定天下!

    若说考试经验丰富,谁能比得过来世经历过高考洗礼的大学生们?读题解题答题这一套流程,早就已经烂熟于心,放到这陌生的环境里,自然也要拿出来大放异彩一番。

    一人二人,有心无心。只有简单八个字。

    子柏风顿时想起了高考考场上“自命题目,自选角度,自选题材,诗歌除外,写一篇八百字以上的文章”来。

    没有太多的要求,开考之前老学究也没说什么,看来确实是要自选命题。

    这八个字可以从很多方面理解,那么……如果科举的话……

    子柏风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传言,此次院试是为考取秀才,也是为了选官,眼下乱象将起,群民暴乱,麻烦太多,现有的官员里又多是尸位素餐之辈,不够用了,又要重新选拔一些底层的官员。

    一人二人,有心无心……嗯,就从单独事件,**,有心犯罪,无心过失方向来答题吧。

    正面,还是反面?这是个问题。从正面讲容易和别人雷同,从反面讲容易跑题。好吧,就走堂堂正正的正道,三观端正是王道!

    考虑好了命题,子柏风略一沉吟,信手拈起了旁边的毛笔,笔悬纸上,一点一按,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字迹在纸上飞速蔓延开来。

    若说这位“彼子柏风”兄,还真是一位勤快的好小伙,不但饱览群书,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有所涉猎,琴棋虽然只是粗通,这书画二字却堪称双绝。只是老学究的评论是“其笔虽工,其意却窄“。总而言之,又是“你虽然很好,但是……”的句式。

    而眼下这位“此子柏风”兄,虽然生性懒散,最爱胡思乱想,却堪堪应了一个“变”字。一日三变,没个长劲儿。

    那一篇文章,便如同瀑布倒悬,一气呵成,思路之畅,不许点改分毫。

    三观端正,立意却新奇,结合当代法制精神,走的却是骈俪句式,四四六六。

    有“有心为善,善便是善;无心为恶,恶即是恶。”的严苛,也有“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惩”的德治,整篇文章也应了一个变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写了洋洋洒洒八百大字,六个字可以总结“当视情况而定”。

    这种左右逢源的小软文那是相当得心应手,非黑即白的极端想法,太落伍了,现在要有辩证精神。

    写完之后,再审视一遍,子柏风满意地点点头,这满纸空话,读起来酣畅淋漓,让人若有所得,却什么也没得到,这就是心灵鸡汤啊!

    这一瓦罐美味鸡汤,应当能够灌得考官神魂颠倒,摇头晃脑吧。

    子柏风满意地嘿嘿笑了,恨不得再最后再加上一个笑脸符号,生生按住自己的胳膊,这才忍住了这冲动。

    第二章:一篇文章定天下

    老学究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在旁边驻足,这洋洋洒洒的文章,用了不过十分钟,距离一刻钟,还有小五分钟呢,足够老学究看完了。

    谁知道老学究在旁边站了片刻,却是咳嗽了一声,悄声道:“有错字。”

    “我靠,简体字滚粗!”子柏风连忙又添了几笔,一头冷汗。

    那老学究这才满意点点头,这下子这篇文章,才是真的一笔不能改了。

    子柏风得意地摇头晃脑,把笔夹在了嘴唇上,左顾右盼。

    便如同记忆之中的考场。

    奋笔疾书者有之,皱眉沉思者有之,悔恨莫及者有之,兴高采烈者有之,苦大仇深者有之,呼呼大睡的倒是没有,之前有一个,现在起来了。

    看子柏风转脸看,邻桌一个书生抬手送了他一个大拇指,口型道:“兄台厉害!”

    这是真厉害,在考场上一睡半晌,醒来之后就奋笔疾书,一气呵成,但是这份心劲这份功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那是当然,兄弟我有知识有文化,有头脑有思想!对这位兄台的赞赏,子柏风就生受了。

    子柏风交了卷还笑眯眯的,袖着两手就走,却被人拍了拍肩膀:“兄台,你忘记东西了!”

    子柏风这才知道,原来古代的考场,也是需要自带笔墨的……

    等到子柏风收拾好了笔墨砚台,四周的人早就走了一空,子柏风迈着螃蟹步从里面走出来时,就看到老爹子坚靠着自己的扁担木桶,站在人群后面,焦急地四下张望。

    小石头坐在子坚的肩膀上,探着细细的脖颈晃着脑袋看着,看到子柏风从人群后面走出来,顿时叫起来:“出来了!出来了!”

    “老爹!”子柏风挥了挥袖子,加快脚步,走向前去。

    老学究的那“空空”一棒,敲的子柏风记忆融合,对这个世界没了陌生感,就像是从一个熟悉的城市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城市,从一家亲人这里,到了另外一家亲人那里。

    隔阂那是没有的,新奇感倒是满满。

    当然,除了新奇感,还有疑惑。疑惑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了这方天地。

    抬头,蓝天朗朗,白云悠悠,清风鼓荡,吹拂着身上的衣袍,又被衣袍兜住,绕着身边打着圈儿,带着几片叶子飞卷着向上升腾而去。

    低头,青石铺地,绿草探出,方口布鞋藏在衣袍之下,一身洗的很干净的袍子,这就是所谓的青衿了吧。

    再抬头,就是父亲那充满了期盼的眼神,连连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手到擒来!”子柏风得意地做了一个亮肌肉的动作,然后又看着自家老爹。

    子坚十四岁定亲,十六岁娶亲,隔年就当了子柏风的老爹,到现在也才不过是三十出头。在子柏风的认识里,三十出头正是男人似熟非熟的年龄,玩心刚刚退下去,有些已经成家立业了,有些却还在胡乱晃荡。

    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是已然一脸沧桑,就连鬓角都有了几分白发。子柏风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但看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和自己前世长的挺有父子像,中等身材,算不上强壮,却也不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的额头还没有皱纹,但是眼角的鱼尾却深深勒进了鬓角,一笑起来,就像是孔雀绽开了华丽的尾巴。

    这就是自己老爹啊。

    子坚也在打量自家的儿子。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之前总是严肃的面庞似乎化开了,让人总觉得他笑起来,纯粹无比,那定然是打心眼里笑出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子坚也笑了起来,子柏风觉得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他低下头去,就看到小石头在下面扯他的袍子,看到他低头看过去,又连忙向后面缩了缩,道:“哥,我手洗干净了,没摸脏你的衣服……”

    小石头的脸肯定是好好洗过了,之前总是黑漆漆脏兮兮的小手小脸,现在也白白净净的,只是看子柏风的眼神,依然还是怯怯的,生怕子柏风呵斥他。

    子柏风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小石头向后缩了缩,又抬头,递了一包包子过来。

    “哥……荷香居的大包子……”说着,吞了吞吐沫,又向后缩了缩。

    “你一定饿了,赶快吃吧。”子坚道,“我们买好了就一直在这里等,你可算出来了。”

    香喷喷的大包子,用荷叶包着,捧在小石头的小手里,香气扑鼻。

    “哥,我没偷吃……”看到子柏风看着他,小石头又低头道。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每天漫山遍野乱跑,敢上山偷狼仔,下水逮大鱼的小家伙,就只怕子柏风瞪眼睛。

    以前,子柏风总是喋喋不休地对小石头讲解读书写字的好处,然后逼着他学习,可小石头的心却不在上面,为了不学习,那是什么都愿意做。

    久而久之,小石头就越发害怕子柏风了,生怕被他数落。

    不过现在的子柏风,回忆起自己以往对小石头的做法,却觉得自己非常的过分。

    他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小石头剃的发青的头皮,小石头缩了缩脖子,把眼睛紧紧闭上,就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鸡一般。

    半晌才发现,原来哥哥的大手正在自己的脑袋上摸来摸去,他睁开眼睛,从大手之下看着哥哥的脸,咧开了嘴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把手中的包子举起来:“哥哥,吃包子!”

    回答他的,却是子柏风遽然放大的身影。

    “柏风!柏风!”子坚的呼叫声,还有小石头惊恐的哭叫声在耳边回荡,却又渐渐远了。

    子柏风摇晃了两下,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呜呜,哥哥……”小石头的哭声渐渐远去,眼前似乎有光芒在流转,子柏风觉得自己飘飞起来,然后穿过了一道长廊。

    这道长廊的左右两边,就像是两道电影墙,正在显示着自己过往的一切。

    一边是一路波澜不惊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而后在大学过着睡觉睡到自然醒,游戏玩到手抽筋,整天昏天黑地的大学生。

    一边是从小命运多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而后又因为洪水逃难离家,最终辗转在一个小山村定居下来,却依旧贫苦,渴望着改变自己命运的贫家少年。

    这两个记忆,就像是两条平行线,永不交汇,延伸向无穷的远方。

    子柏风抬起头,除了这两条光幕之外,还有无数的线,在黑色的天穹之上纵横延伸,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却没有任何两条线是相交的。

    那每条线,似乎都是一份不同的记忆。

    而只有这两个子柏风的记忆,是彼此互相平行的,就像是两个平行世界里的同一个人。

    突然,漆黑天穹猛然崩裂,就像是一个瓷器被摔成了无数碎片,每一个碎片都拖拽着数不尽的丝线,四散飞开。

    乱了,散了。

    却有一个碎片带着青色的幽光,向站在那里的子柏风飞了过来。子柏风抬头望着,眼睁睁看着那碎片直直落入了子柏风的额头眉心。

    就在那一瞬间,子柏风好像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那平行的两道记忆,就像是被卷入了风扇里的丝带,顿时纠缠在一起。

    子柏风明白,其实这并非是自己的记忆,而是那“碎片”的记忆,只因为它恰好经过了这两个记忆之间的空隙,把两个记忆搅在了一起,才让自己成了现在的子柏风。而他根本就不在这里,这一切都只是通过他的想象力所还原的。

    因为被搅在一起的,不只是两个子柏风的记忆,还有那青色的碎片。

    子柏风打了一个寒战,眼前却又变了。

    不再是无数的丝线,也不再是漫天的碎片,子柏风发现自己身在一片青光之中。

    就像是天地未开,一片混沌,无天无地,只有青光闪耀。

    这是青色碎片里。

    天地一壶酒,那瓷片还没掉下来,还在壶上,而他们便是酒。

    整个世界本是一片秩序井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世界碎裂,化作了无数的碎片,而其中一片碎片,就和自己结合在一起。

    而后,世界又是一变。

    清气上升,化作了漫天的日月星辰与云霞雾霁,浊气下降,化作了厚土大地,而后天地渐渐演变,生出了花鸟虫鱼,人类作息,而后花鸟成妖,人类修仙,再然后,仙妖大战,妖怪被屠戮一空,仙人们夺天地之造化,造天宫,建帝国,四柱神山之内,无所匹敌。正所谓盛极而衰,索求无度的仙人们穷奢极恶,天地灵气渐渐淡薄,再无新的人成仙,能够进行修行的人都已经少到了极点,帝王枯坐宝座,凡间民不聊生……

    一瞬间就是亿万年。

    然后子柏风就醒了。

    想要说话,嗓子却如同粗砂纸一般,干燥钝痛,四肢虚弱无力,就像是被一百头大象碾压过了一样。

    “哥!哥!”小石头的声音传来,“伯伯,哥哥他醒了!”

    然后子坚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柏风,喝点水!”

    一番折腾,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子柏风才有力气从床上坐起来。

    第三章:一朝当官成村长

    仔细看去,不论是子坚还是小石头,都憔悴了许多,特别是父亲,双眼都深深陷了进去。

    “柏风醒了?”外间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老学究大步走了进来,低头看着子柏风。

    “老师。”子柏风连忙拱了拱手,对这位老人的尊敬,是刻入了“彼子柏风”的骨子里的,而“此子柏风”,却多是怕了他的“戒尺”,生怕再敲一下,又敲出一份记忆来。

    “很好,很好!可惜,可惜啊!”看着子柏风,那老学究先是点点头,又是摇摇头,把子柏风晃得疑惑不已。

    “一篇文章定天下,柏风你的名头已经传出去了。”老学究看着子柏风,对自己的这位弟子很是满意,往日看这位不懂变通,谁知道那一篇锦绣文章,立意新奇却又滴水不漏,对眼下的状况,分析的是丝丝入扣,端是一篇状元文章。

    “你昏睡了这多日,好的差事却都被人抢走了。”此次院试,即是考取秀才,又是为了选官,考试结束之后,不到三日便放了榜,子柏风俨然高居榜首,本来已经内定了做府君的文书,但是他迟迟不醒,别人几番经营,好的官职便都被人抢走了。

    这就是老学究所说的可惜了。

    “不过,有这份大才,无论何时都不会被埋没,你此番去上任,虽然略显清苦,却闲适,恰好适合你继续做学问,略作准备,再去参加会试、殿试,也并非奢望。”

    然后,子柏风就知道,自己这位院试头名的案首,竟然成了一位村正。

    此村正,乃是一村之正。

    四家一邻,五邻一保,五保一里,五里一乡;一自然村为一村。城市内无村设坊,坊正和村正同级,都是没有半点品级的芝麻大小官。

    而且村正虽然是由府君委派,但是各村里都有族老掌握实际大权,这所谓的村正,也和大学生村官差不了多少,半点权力也无的。

    事实上,之前的村正虽然是由府君指派,大多也只是顺水推舟地让村中自己选出,然后发个印信就当是认命了。很多村子甚至都没有村正,但由族老管理。

    但是这段时间,民众的生活越发困苦,各地骚乱不止,虽然都被压了下来,却也让府君费神不已,所以他才会指派一些村正,就算是起不到什么作用,关键时刻也能够通风报信一番。

    子柏风醒来之后,便去了蒙城府,府君的新文书接待了他,拿出了一册让他来选。

    这位文书不是别人,便是那曾经亲近于他,却又在他的茶水之中下药的斜吊眼。

    他也是有真才实学的,除了子柏风,便是他的分数最高,子柏风昏迷了,他就得了便宜,顶了子柏风的缺成了府君的文书。从这点上看,他这药下的不冤,绝对是正经好时机,好手段,好心计。

    这文书,不是录事,不管军职;更不是主薄,没有品级;从职能上看,更像是府君的私人秘书,可以说是位不高,却权重,可以说是个含金量非常高的职位,若是能够得到府君的信任,日后的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而这文书和村正比起来,更是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看着往日稳压自己一头的劲敌被自己一个小小花招耍了一把,变成了可怜的小村正,这位文书别提多开心了。

    “不如,你就去你自己的村子里当村正吧。”文书指点着名册,道,“怎么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他这是在打脸了,堂堂院试第一的子柏风,到最后只当了一个村正,这回去岂非是被人耻笑的?

    谁知道子柏风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便去吧。”

    斜吊眼就愣住了,这被打脸的人实在是太配合了吧,莫非是觉得自己日后无望,所以在自己面前保持低姿态?

    却不知道子柏风其实此时是充满了期待的。

    子柏风觉得自己应当是做不来文书这种伺候人的活儿,反正都是没品级的差使,当个文书和当个村正,其实没啥差别。眼下只是院试而已,而这小小的官职,也只是院试的小彩头,若是真正想要当官,接着考就是了。

    被老学究评为“一篇文章定天下”之后,子柏风的信心那是相当足。

    来日方长,还不知道到底如何呢。

    本来打算打脸的斜吊眼,反而被弄得有些郁闷,看子柏风哼着小曲,晃着八仙步走出去,心中却又暗暗恨了起来。

    他本就是一个看不得别人好的性子,此时没有让子柏风不爽,他定然会不爽。

    看着吧,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在府君身边,时常给你找点乐子,看你求不求饶!

    子柏风拿着斜吊眼给的文书,换取了一方印信,然后再在府里留下自己的私印,便算是正式成了认命的村正了。

    子柏风倒是没想到自己身为一个小小的村正,竟然还有印信。拿着印信就在府里逛荡起来。

    那些小说上写的,这些县令城守之类的都有那么一两个漂亮女儿,掌上明珠。每天养在深闺,不知天下疾苦,整天幻想着有风流才子把自己娶走,顺带着坑一下爹。

    若是能够找到这样一个专门坑亲爹的府君小姐,那岂不是可以少奋斗十年?

    关键不在于少奋斗十年,关键是这种才子佳人的桥段,子柏风向往了很久了。

    子柏风可是好生盘算过了,这里男人只要有本事,那可是想要娶几个老婆,就娶几个老婆的……

    谁知道一路上都快要晃出府了,都没看到有什么漂亮少女,只看到有一个小胖球儿一般的小女孩,梳着一对羊角辫子,正在一处水塘边捧着一个木娃娃痛哭。

    旁边有一个青衣少女正在轻声劝着,却是怎么也劝不好。

    “怎么了?”子柏风问道,那青衣女子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少年书生,只当是府里新来的职官,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皱眉道:“是表小姐的木人……”

    子柏风看去,这位所谓表小姐的手中有那么一个色彩斑斓的木雕娃娃,不过这娃娃已经被摔成了两截,懒腰断掉,而且断茬还参差不齐,就算是想要粘起来也不行。

    “表小姐,莫哭,这个粘起来就好了。”青衣少女在旁边劝导道,子柏风却摇头道:“难,这木雕娃娃是粘不起来了,不如去买个新的。”

    既然是表小姐,那自然是不缺这点钱的。

    谁知道那表小姐却哭得更大声了。

    青衣少女嗔怪地瞪了子柏风一眼,道:“这木人是高手匠人专门为表小姐刻的,眉目都是表小姐的样子,又要到哪里找这样一模一样的来。”

    子柏风拿起了那断了的木人,看了看,那表小姐泪眼朦胧地看过来,虽然胖了点,但却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大眼睛,挺鼻梁,小嘴巴,就是不知道被喂了多少好吃的。

    “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子柏风看这个小女孩,顿时想起了家里的小石头。

    嗯,把这个小丫头配给小石头不错……咦,我在想什么?

    小女孩带着哭腔道:“我叫秋儿。”

    秋儿,这名字倒是不错。

    子柏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放心吧,这个不难,你去找块木料来,哥哥我帮你重新刻一个。”

    “真的?”秋儿停止了哭泣,从齐刘海下面看着子柏风,子柏风点点头,这有何难?就算是小石头这般怕他,但小石头玩的玩具,却比这个好上十倍。

    他们子家祖传的竹木瓦匠手艺,不论是竹编还是木刻,都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在逃难之时和定居之后,都是依靠那一手手艺吃饭的。不论是木雕小人还是泥娃娃都难不倒子柏风。

    那小女孩转身跑掉了,青衣少女在后面追着,过了不多时,就看那小女孩抱着一块树根一般的木头跑了过来,一把塞到了子柏风的手里。

    子柏风左右看了一眼,指着角落里站着的一名卫兵道:“你去帮我借把匕首来。”

    那青衣少女匆忙去了,不多时拿了一柄匕首过来。

    子柏风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以三指捏住,虽然不如刻刀趁手,但是这里也没啥可用的工具,他手中的匕首不断削刻,不多时,就有了大致的形体。然后再让秋儿坐好了,拿着匕首细细雕琢一番,一个活灵活现的胖球儿般的小女孩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个可是我帮小石头下的聘礼了。”子柏风心中嘿嘿一笑,递给了秋儿。

    秋儿拿在手中,捧住左右看看,虽然没有上漆,只是根木原色,但是整个木雕栩栩如生,眉目宛然。青衣少女笑道:“公子好手艺。”

    “哪里哪里,吃饭手段而已。”子柏风道,看那木根还剩下一半,于是拿起来又雕刻起来。

    自家的那个小泥猴儿,子柏风别提多熟悉了,大脑袋,细脖子,瘦瘦的胳膊腿儿,总是咧着嘴笑,脑袋瓜子上剔的青青的,跟个小和尚一样。大眼睛咕噜咕噜的,别提转得多快了,顷刻间,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石头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第四章:一十二句养妖诀

    “喏,这个也给你。”子柏风拍拍手中的木屑,站起来,看秋儿拿着一对童男童女爱不释手,道:“这个小哥哥叫小石头,是我弟弟,日后带他来和你玩。记着啊,小石头哥哥和秋儿妹妹,要在一起哦!”

    “嗯,我不会让他们分开的!”秋儿点着头,眉开眼笑,把两个小木偶摆在一起,让他们亲亲。

    子柏风拍拍屁股走了,心想,小石头啊,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没遇到府君家专业坑爹十八年的小姐,帮小石头拐个媳妇也不错,兄弟俩谁拐不是拐?也免得日后为难。反正不嫌多,先收着。

    话说当晚,府君忙完公务,回到房间,打算把玩一番某个属官刚刚上供来的一方罕有根雕,谁知道遍寻不见,连忙问夫人道:“我的那块灵木树根哪里去了?”

    夫人正在逗弄秋儿,闻言道:“不曾见。”

    “姨丈,你看。”秋儿把手中的木人举起来给府君看,“这个是秋儿,这个是石头哥哥。”

    这小姑娘倒是把小石头的名字记得很牢。

    府君一眼看过去,顿时色变。

    “哪个天杀的把我的树根雕成了木人!我要砍了他!砍了他!”

    据说当晚,府君发了半夜的脾气,整个城守府人人自危,惊慌难眠。

    秋儿记住了小石头的名字,却不知道子柏风的名字。而连夜突审到了青衣少女那里,少女惊慌垂泪道:“是一个府里的年轻士子,以前没见过……”

    于是斜吊眼夜半被府卫从被窝里拎走,连夜突审之后,差点屈打成招。

    至于罪魁祸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边得意洋洋地跟老爹说帮小石头定了一门亲事,一边把玩着自己的印信,打算好生休息一晚,跟着老爹回家乡赴任去也。

    ……

    子柏风一开门,一道黑影正耸立在门口,一挥手,一道乌光直袭子柏风脑门!

    “找打!”

    “我闪!”

    子柏风抱住脑袋,躲过了老学究的又一戒尺,一脸的茫然与无辜,“怎么又打我!”

    被打一下倒是不痛,就是被打时发出的声音,总让他有一种自己的脑袋空空如也的错觉。

    收拾完行装,早上起来,子家父子加上小石头刚打算出门,就发现老学究正堵在门口,见面就一尺子敲了过来。

    “昨日毁了府君大人心爱之物的人,就是你吧。”老学究无奈摇头,这个学生,往日里虽然古板,却没那么让人伤脑筋,但是眼下却成了自己最头痛的一名学生。

    只是,这种越头痛越喜爱的感觉,又是怎么一回事?

    “府君发了一夜脾气,已经冷静下来了,但是扈才俊却是因为你吃了不少苦头。”说到这里,老学究无奈摇头道,“莫不是你是故意陷害扈才俊?你可小心了,这个扈才俊可是睚眦必报的,你又得罪了他一次,日后小心他报复你。”

    扈才俊就是斜吊眼的大名,他本名扈刚,字才俊,配上他的斜吊眼,这名字怎么看怎么喜感。

    不论是扈才俊还是子柏风,都是老学究的弟子门生,往日里老学究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但是他更爱子柏风的才学,被子柏风一篇文章征服,心中就有了一个亲疏,此时说起来处处站在子柏风的立场着想。

    “绝对没有!”子柏风可是真的没有陷害扈才俊的打算,就算是打算陷害,也不会利用一个小姑娘,他只是看到漂亮的小姑娘,先把人家占下……

    所以子柏风满脸无辜。

    “你啊……”老学究抬手就打算打,子柏风闪得快,一闪身就躲到了一边,把身后的子坚亮了出来。

    “先……先生……”子坚站在门后,讪笑着。

    这里是书院的房间,本是不准家人入住的,只是子柏风一躺就是数日,为了照顾子柏风,他们才住在这里。昨日子柏风已经恢复了,按照常理,他们应当搬出去住才是。只是囊中羞涩,昨日又在这里挤了一晚。

    老学究也有些讪讪的,在别人家的老爹面前打别人孩子,总归有些不厚道。

    “我们这就走了……”子坚拎起了门边靠着的扁担,他扛活的工具,水桶、抹子、斧锯刨凿的泥瓦匠与木工工具等早就捆在一起,另外一边也是一个木桶,却没装东西。

    “不必如此着急,现在书院里也没有学生,再休息一下也好。”老学究道。

    小石头还趴在子柏风的枕头上睡着,口水四溢,子坚过去拍拍他屁股,叫了几声也没把他叫起来,不忍心再叫醒他,只好把他抱到了木桶里。不大的木桶,但是小石头蜷在里面却还是很宽敞,子柏风看的心中一痛,这个小家伙,太瘦了。而且这几日白天子坚要出去扛活,都是小石头在照顾他,他也真的累坏了。

    “爹,我背着小石头吧。”子柏风过去把小石头背起来,小石头的脑袋耷拉在子柏风的肩膀,迷糊中呢喃了两句,就又低垂下来,在子柏风的颈侧留下了一道道口水,凉凉的。

    “媳妇……嘿嘿,俺要媳妇……”只是这个小家伙的梦话差点让子柏风把他直接甩出去,从昨天晚上回来告诉小石头帮他找了一个小媳妇的消息,小石头兴奋到半夜才睡着,这让本就是开个玩笑的子柏风心中顿觉愧疚。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媳妇”、“婚姻”的看法与感情,有些时候,一次言诺,就要记一辈子。而对七八岁的小家伙说一句:“我给你介绍一个媳妇啊”,也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事。

    世道艰难,从年少时便需要互相扶持才能生存下去。人生苦短,若不趁年轻时赶快娶妻生子,年龄再大,就说不定遇到什么事情。所以这个世界的人,不论是结婚还是生子,都非常早。

    “放心好了,哥哥肯定帮你把秋儿讨回来做媳妇,乖乖睡吧。”反手拍了一下小石头的屁股,子柏风拿个带子把小石头固定在背上,又拎起了自己的书册和衣服被褥。

    书很多,衣服却极少,被褥也是薄薄的,先生在旁边看着这父子伯侄三人,一样的清苦,一样的贫寒,只是有了子柏风,他们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吧。

    “柏风。”先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钱囊,看到那钱囊,子柏风就变了颜色,不敢生受。

    “拿着,你此去上任,虽然是回乡,但和往日又有不同。我给你这些钱,是为了让你省下其他的时间,多读些书,多写些字,免得日后不学无术,坏了我的名声。须知你这次虽然是头名,但天下才子何其多,断断不能骄傲自满。”

    子柏风愧疚不已,他还在心中腹诽过先生。

    “只是,我也有一个条件。”先生道。

    子柏风正色看着先生,等着先生发话。

    “空空空!”谁知道先生却是拿起戒尺,在子柏风的脑袋上连敲三下,“昨夜我也被折腾到半宿没睡,这口恶气怎么也要出!”

    若非先生有意帮忙,怕是昨晚子柏风就被愤怒之极的府君大人抓去砍脑袋了。

    “哎呦……”子柏风捧着脑袋呼痛。先生只当他是作怪,哈哈一笑,转身走了。

    子柏风却是真的痛彻心扉,痛入骨髓,痛到发疯,冷汗都淋下来了。

    上次被先生敲了一下,敲出了一份不同的记忆,两个世界的子柏风瞬间融合在了一起。

    而这一次,又被先生连敲三下,却是又敲出来了一份记忆!

    这记忆不属于现在的子柏风,也不属于以前的子柏风,不属于这天地,这世界,甚至古往今来,从未有过。

    这记忆来自那天地之壶碎片的灵性,来自这个世界子柏风的常识,也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子柏风的思维模式,三者合一,三位一体,竟然活生生多出一份记忆来。

    天生地养,这记忆无根无据,无凭无依,凭空而生,却蕴含了天地的至理。

    就像是生而知之,进入了子柏风的脑海里,在子柏风的脑海里,化作了一方耸立的青色石壁。这石壁上书写着一个个文字,每一个文字在上面,都是一个真理,一条道理,一句命理。这些文字彼此交叠着,在石壁上渐渐显现出一行行的字迹来。

    诀曰《养妖诀》,似歌非歌,似诀非诀,五字一句,共十二句,往复循环:

    天地一元化,鸿蒙阴阳生,在天作天光,在地化地脉,天光混无形,地脉若织网。天光孕性灵,地脉润体躯。性灵开神智,体躯吐灵气,终日点顽石,一笔墨痕中。

    天地诞生之时,这世界就分了阴阳的灵气,在天化作天光,在地变化地脉。天光无形无质,地脉却如同大网一般支撑世界。天光孕育出性灵,而地脉却孕育生命。性灵能够为生物开启灵智,生命能够承接灵气而不断地进步,若非如此这世界上便没有现在的多姿多彩,不过是无数的顽石堆积,最初一定是有那么一个神人,用一杆慧笔,点透了其中的玄机。

    第五章:一元化作墨痕中

    不需要任何人的点化,子柏风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这《养妖诀》是一份点化“顽石”,令其“成妖”的诀窍,故而名曰“养妖”。

    子柏风扫完这十二句歌诀,便已经牢牢记住,在心中品味一番,再抬头去看,却是大吃一惊。

    字还是那些字,诀还是那些诀,但是意思,却又变了一层。

    这一个个字如同活了过来一般,就像是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之前这一个个的字是板着脸的,刚才似乎是笑了。而字正如人,一颦一笑,都传达着不同的意思。彼子柏风本就精于书法,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石壁还是石壁,歌诀还是歌诀,质未变,形未变,但是神却变了,意义却变了,迷蒙之中,似乎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似乎整个世界,都已经被颠覆,变了天,变了地,变了真理。

    本来完全说不通,讲不明的道理,此时此刻却突然变成了真理。

    他仔细揣摩,却又是一惊,看字如看风景。风景近的看得清楚仔细,远了就模糊不明,这是世间的真理。但这一重真理却不知道为什么套到了这石壁的字上。

    石壁高耸入云,在子柏风的识海之中顶天立地,子柏风看上边的那些字迹,却是看之不懂,待到目光落在最下方,距离他最近的那些,竟然又懂了。

    这是十二句养妖诀的第二层意义,从下至上,正是妖怪的十二个层次。

    前三层是一目了然,一眼看过去,其义自现。

    第一层,墨痕中。冥冥中一杆慧笔,去点化顽石,只需要第一笔,纵然是路边顽石,也能拥有第一点灵性。这一层的极致,便是让这点灵性存在体内不再散失。

    第二层,点顽石。这第一点灵性只是开始,不足以开启灵智,还需要无数的机缘不断去点化,直到顽石真正开窍。这一层的极致,便是拥有类似人类的智慧。

    第三层,吐灵气。顽石已然开窍,拥有了一点属于自己的灵智,已经拥有了化身为妖的基础,开始自发承接吞吐灵气,灵气循环洗礼。这一层的极致,就是妖怪不但壮大自身,更可以增加四周环境的灵气浓度。

    接下来的三层,却是模模糊糊,凭着彼子柏风的博学,此子柏风的想象脑补,这才理解了一个大概。

    第四层,开神智。此时此刻,顽石已经拥有了和人类近似的智力,真正成为了一个妖了,但却依然不能言不能动。这一层的极致,就是拥有自己的本命法术。

    第五层,润体躯。以灵气和神智滋润体躯,淬炼自身,然后妖怪就拥有了化形的能力,可以在本形和人形之间变换。这一层的极致,化形的妖怪和人类外表上就没有太大不同了。

    第六层,孕性灵。此时已经化形成功,妖怪就可以学习除了本命法术之外的其他法术,和人类之中刚刚迈进修行道的修士相当。

    看到这里,再向上,意义就晦涩不明,难以理解了。子柏风知道,是自己的“目力”不到,但是不用去看他却也知道,这十二层的后面,定然是另外六层境界。

    他低下头,去细细体味,在心中把这十二层的养妖诀脑补了出来。

    第七层,若织网。

    第八层,混无形。

    第九层,化地脉。

    第十层,作天光。

    第十一层,阴阳生。

    第十二层,一元化。

    心中思索一番,领悟一番,子柏风觉得这差不多便是真理了,又抬头看去,想要看上面的那些层数印证一番。

    谁知道这一看,却又让子柏风愣住了。

    因为那十二句歌诀的意义,又变了。

    依然如同看风景,之前的时候是能够看到近的,看不清远的,但这次,却是能够看到远的,看不到近的。

    正如诗句中所说的那样,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现在的子柏风,突然从山外,来到了山中。

    离得近的这些,变得晦涩难测,但是高处距离远的那些,却变得一目了然而来。

    同时,这字迹又显出了第三层意义。

    刚才那十二层只是妖怪的十二个层次,而此时此刻,才是真正的养妖诀。

    养妖养妖,关键在于一个养字,这十二句正过来,才是真正的《养妖诀》。

    第一诀,一元化。一元化作墨痕中,元,一指首(头),是智慧所在;二指始,是一切的开端,三指气,乃是灵气。把智慧、灵气化作一切的开端,灌注到一点墨痕中去,妖怪所需要的无数机缘,只需要这一笔又一笔,每一笔都是一个诺大的机缘。

    第二诀,阴阳生。阴阳生出点顽石。一元化作阴阳两仪,这世间才有了光与暗,正与邪,高与低,上与下,是与否。不断向顽石灌输是非观,让其有了最基本的感知与判断能力。

    第三诀,作天光。天光作引吐灵气。养妖者把自身的灵气化作无所不在的天光,助妖怪吞吐灵气,到了此时,养妖者和妖怪彼此之间就已经产生了根深蒂固的呼应,可以共同成长了。

    第四诀,化地脉。地脉化钥开神智。养妖者引地脉的力量化开妖怪的神智之锁,以此让妖怪真正拥有神智,拥有**思考的能力。

    第五诀,混无形。无形混变润躯体。妖怪有其形,根深蒂固,难以消融。但是却可以用这一诀,把妖怪的形化去,助其重新化形,自此化作人身,此时才真正可以称为妖怪。

    第六诀,若织网。织网若法孕性灵。若论悟性,妖怪先天弱于人类,无论是仙家法术还是妖家妖术都有其法则,一旦养妖者领悟了其中的道理,便可以如同织网一般,把这其中的诸般奥秘都编织其中,妖怪只需要顺藤摸瓜,便可以悟通其中道理。

    依然是能够看懂前六诀,到了第七诀,顿时又模糊不清起来,子柏风照旧低头开始脑补。

    第七诀,孕性灵。

    第八诀,润躯体。

    第九诀,开神智。

    第十诀,吐灵气。

    第十一诀,点顽石。

    第十二诀,墨痕中。

    低头悟通了,子柏风再抬头看去,那一刹那,就像是一道轰雷,猛然轰进了子柏风的脑袋里,刚刚看到的一切,便那么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牢牢印住,同时,一股剧痛猛然钻了进来。

    老学究当初敲了子柏风一下,敲出了一份记忆。而刚刚他敲了子柏风三下,就把一份养妖诀敲出了三般变化。这诸多变化,无数领悟,事实上只是在三下敲击之时发生的。

    老学究敲了三次,石壁就变了三次,子柏风就抬头看了三次,低头悟了三次,四个三次,就成了十二句养妖诀。

    那深入子柏风识海的瓷片是如此神奇,若是老学究敲了子柏风四次,说不定养妖诀就变成了十六句。

    这十二诀配合十二境,便产生了无数种变化,无数种运转方式,而这一切,却都在三声“空空空”中,写入了子柏风的记忆,写得清清楚楚,刻得明明白白。这让子柏风一时之间怎么能受得了?当然会头痛欲裂,欲仙欲死。

    许久之后,子柏风才喘过气来,他只觉眉心搔痒,疾奔到了书院的水井旁,探下头去。

    水井之中,倒映着一个少年书生,面庞清秀,眉飞入鬓,在他的眉心处,有一点蒙蒙的青色光芒闪耀。正是那和两个子柏风的灵魂融合在一起的瓷片,那赋予了子柏风一十二句养妖诀的瓷片。写了一十二句,却又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的瓷片。

    青色瓷片之上,淡淡的青色光芒投入水中,就像是揭开了一重水幕,一片幻境呈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片被浓雾笼罩着的大地,无穷无尽,看不到边际,只能看到一片片的虚无。

    子柏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起,向上飞起,不知道飞了多久,发现那一片虚无的大地,慢慢变成了瓷片的形状。

    灰蒙蒙的雾光笼罩,看不清样子的瓷片。

    那灰蒙蒙的雾光不是瓷片上那生机勃勃的青光,也不是天地间自然的雾气,反而像是衰败腐朽的死气,笼罩在整个世界之上,毫无空隙,密不透风。

    子柏风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硬硬的不得劲,恨不得拼命呐喊一句,一拳打出,把这天地打一个大窟窿。

    虽未言明,却也心有所悟。青瓷片给了子柏风鬼神皆惊的“养妖诀”,却也给了子柏风一个神鬼躲避的沉甸甸的责任。这天地即将死去,唯有寻找一个方法,拯救这天地,把天地间的死气浓雾,全部驱散开去。

    为了这个目的,瓷片硬生生构造出了“养妖诀”这样神奇的手段,为此改变了天地的法则。

    鬼使神差的,子柏风取出了代表自己村正身份的印信,摊开左手,印了上去。

    那村正印信如同陷入了沼泽的石头一般慢慢下沉,然后完全消失在了子柏风的掌心里。

    在他的掌心,就只剩下了一个红色的印记,上面是端端正正的“下燕村正”四个字,不过这四个字是反的,就像是一方真正的印章一般。

    第六章:一方印信喜还乡

    青色的瓷片所形成的世界中,有一处小小的角落,迷雾正在渐渐散去,似乎认同了子柏风对这个地方的所有权。

    子柏风低头看去,那片区域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拉近,以只有几十户低矮房屋的下燕村为中心,方圆二十里许,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圆圈范围内,随着雾气的消散,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似乎子柏风就是那九天之上的神祗,正在低头俯瞰大地。

    只是这里只有房屋土地,山川河流,草木花朵,都是不能挪动的静物,而不曾有丝毫的动物。而且,这里所有的东西上,依然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死气,虽然不再遮挡子柏风的目光,却依然无法被驱散。

    这片土地的上空,漂浮着一抹红色的虚影,正是一方“下燕村正”的印信,只是这一方印信却是正的,就像是被端端正正印在了空中一般。

    这是这一方天地,已经确认了自己的所有权,这里从现在开始,就是属于子柏风的了。

    “印”从人类诞生了智慧之后不久,就已经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代表了权力、权威和不容置疑的确定性。同时也代表了责任、义务和不离不弃的承诺。

    一方瓷片,一方印信,为子柏风打开了一片完全不同的天地。

    从此,他的命运和这片土地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从蒙城到下燕村,有足足百里地的距离,若不是担心子柏风的身体虚弱,四更时子坚就要上路了。

    子氏父子从南门出发,走到日上杆头时,小石头才醒了过来,跳下来自己走。他虽然一直很是惧怕子柏风,但是这两天子柏风对他格外温和,小孩子们总是忘性大,早就忘记了当初子柏风对自己严苛的要求,抓着子柏风的手,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不停。

    又走了一阵,就离开了官道,走上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小路旁边有一颗黑色的大石头,其形状像是一批奋蹄的黑马,这块石头叫做“奔马石”,“奔马石”之后,就算是进入了下燕村的地界了。

    蒙城地处偏僻,地广人稀,所属的几个乡辖地比之繁华之地的一县之地还要大一些,而下燕村虽然只是人数才二三百的村子,却已经算是附近比较大的村子,其辖地也更大一些。

    在“奔马石”的前方,一个小小的方形石头被埋在山石之中,那就是“界碑”了,标示出下燕村的地界。

    下燕村的人每次走路去城里,都要路过这里,而每次路过这里,都要幻想一番,若这奔马石是一匹真正的黑马,载着众人又急又快的奔到城里,那该多好。

    子柏风在“奔马石”的前方停住了,他看着那小小界碑,不由心潮澎湃。再看看奔马石,那一块青瓷片不但给了子柏风一十二句养妖诀,同时也给了他一双可以看到灵气汇聚的慧眼。一眼看过去,就看到这奔马石上汇聚了一些灵气与美好的愿望。

    到了这里,就快要回到家了。属于他的家,属于他的一方天地。

    子坚看着自家儿子意气风发,心中颇为安慰,但眉宇之间,总是愁绪难消。

    他不是乐天的子柏风,出发之前老学究先生对子柏风所说的话,子柏风早就忘到了爪哇国去了,但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呢。

    子柏风破坏了府君大人心爱的根雕,子柏风得罪了府君大人的文书,仅这两项,就足以让子坚愁眉不展了。在他心中,子柏风还是那个不通世故,不懂变通的书呆子,虽然暂时变得比之前懂得变通了,却依然不保险,这些事情,少不得还要他想办法去处理。该怎么去处理呢?他怎么想却都想不明白,是不是应该把家里存下的那些钱买些礼物,上门取赔礼道歉呢?

    但这些还不是最让他担心的,眼下的事情永远是最值得担心的。

    子柏风当了村正,村里的那些人怎么想?当初的子柏风,可是把村里的许多人都得罪遍了,他们会同意子柏风去当这个村正吗?若是他们总是在背后给子柏风捣乱,那子柏风又怎么能够做得舒服呢?

    总的说起来,唯一值得让人高兴的,就是子柏风成了村正之后,总可以领一份俸禄,这俸禄虽然不多,总可以养活他自己。自己再多到城里跑跑,多做些泥石木竹的玩具到城里去卖,帮子柏风攒下赶考的资金。

    正如老学究先生所说的那样,子柏风这个职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继续读书,才能继续考取功名。

    子柏风却不是如此想的,他在那“奔马石”之外站立片刻,然后平心静气,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那难走的小路和远方的山峦大喊一声:“我来了!”

    “我来了……来了……来了……”就像是在回应他的声音,一声声回声传来,却不是渐渐低沉,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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