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乐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上海知青部落

正文 上海知青部落第6部分阅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到词了。www.83kxs.com

    “巧丽,对不起,我不是冲你,我……。”高德全也言无论次了。

    听到他嘴里,“巧丽,”两字,对潘巧丽来说,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但心中却是十分地受用,她知道梦该醒了,心中酸酸的,她已经不记恨袁梦珠了,她感到,她比自己更可怜,更值得同情,她也不记恨高德全,那怕没有这层关系,知青的心,女人的心,都是容易沟通的。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指导员把灯捻大了一些,屋子里又亮了许多,他关切地问:“你们还有希望吗?”

    袁梦珠摇摇头,一双迷恋的愁眼如刀似剪地,搅乱了他心中的一池秋水,高德全,太了解她的个性了,一旦决定,决不会回头的,就是悬崖,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指导员又在原地踱起步来,回过头,十分严肃地说:“你们有错,正如袁梦珠所说,但不是罪恶,对你们的处分,我不加评论,但有一点,团里扣了你们的信,我认为是绝对错误的做法,解放都快三十年了,对男女情感问题,这种粗暴决定是不可取得。”他想看看有什么反应,希望找到一点共鸣,谈话好继续下去,无奈他们两人是,泪眼对泪眼。指导员想快一点结束谈话了。想一下才说:“你们两个都是有思想的人,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有很多事情一时难以解决,又难以理解,怎么办,只能摆一摆嘞,过一段时间再说。今天这件事,我不是要批评你高德全,同志!你这一拳下去,要是把人打死了,是个什么后果,啊?你说说看……,结果会怎么样?嗯!?难道你只有十五六岁?你给我好好想一想,在任何关键时刻,你能想到后果,你会有今天吗?……你说呀?!……怎么不说了,还曾经在团校里工作过,还曾经是党员……,还上过大学……,你气死我了……。”指导员不知怎么也来了情绪,嗓门一声比一声大,看到他们俩都在看他,指导员发现自己有点失态,突然来了一句:“不成熟!”他不知是说他们俩,还是在说自己。“对!不成熟,其实人常犯错误,但要看是什么错,有些错误一辈子不能犯,你们都比我有文化,有知识,讲大道理我只能当个学生,但有一条。”他指着高德全说:“要牢记,在关键的时候,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不要让理智打瞌睡,这辈子你们能办成一点事,不然,什么都没有。……当然,太过头也不好,木头一样,太假,太虚伪,没了人情。”他看着两人已经平静了许多,这才重新坐过来,说:“今天把话说说透,出了这个门,就把过去的一切埋在心里。我到外面去转一圈,半个小时再回来。”一出门,就见黑狗在门口守着,好像心事重重,指导员叫了一声:“狼,走,我们查哨去。”谁知,狗只摆了摆尾巴,卧着没动。

    指导员还没到马厩,就嗅到一股烟味,进去一看,是沈贵卿,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家伙狡猾,有城府,能成事,但也危险。

    人生有许多事,许多情,原本不知道,是痛苦,但一旦捅破了,就更痛苦,但是,人却要去捅破这最后一层纸,饱受更大的痛苦和煎熬,因为人有七情六欲啊,袁梦珠原本以为,高德全一年来不回信,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怀了孩子没告诉他,给他造成了伤害,才不回信的,这种内疚像巨石一样压着她,又像一大块伤疤,在她的创面上形成保护,她可以找到自欺欺人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哄骗自己,为自己接受沈贵卿找到借口,找到一点理由,那怕这种理由下面是血淋淋的伤口。只要不捅破最后一层纸,那些曾经往事都会成为过去……。

    当她弄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当她知道他为了找她,在冰天雪地里,满世界地找她时,当他为了她的党员,能顺利转证时,他止步了。她的心被绞碎了,碎得不成形了,血流也流干了,面对一份天高地厚的爱情,又要面对沈贵卿的一份感情,面对两个男人感情,太重了,也太多了,她是一个极普通的女人,又如何支付得起这份情感呢?爱不是一句空话,古往今来,又有那个女子,能端平这天平上的爱情呢?任意多看一眼,天平都会失去平衡的。那怕用折寿来换取这种平衡,她也会毫不犹豫。而现在,在这戈壁深处,她只能离高德全而去,这种灵与肉的分离,正在把她锯成两半。

    爱情本是个大魔方,它有甜蜜的一面,而只有这一面是甜蜜的,对面是痛苦,另外四面分别是酸、辣、寂寞、和无奈,而一旦打乱了,就失去了它本来的属性,而袁梦珠正怀揣一个打乱了爱情的魔方,一个难解的魔方。

    天山恋歌 第十七章 古 国 忠 魂

    第二天,指导员临时决定,高德全和沈贵卿换一下,沈贵卿留下,高德全出发,高德全表示完全理解,并把黑狗留了下来。

    指导员十分不放心袁梦珠,又特意去看望了她,谁知她正发着高烧,难以起来了,经过这场风波后,潘巧丽对袁梦珠态度大变,大家似乎都明白了什么,都对她十分关心,这叫袁梦珠很感动,特别是潘巧丽肿着嘴,端着面条进来时,袁梦珠更是挣扎着,坐了起来,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点头,眼角又挂着泪水。

    “别动,别动。”指导员说。“你休息吧,好好养好身体,我希望下次回来,你能在门口迎接我们啊。”苏小月说:“指导员你放心,我们会照顾袁姐的,你们回来,我们个个都棒棒的。”

    大家都出来送行,潘巧丽嘴肿的好厉害,但依然来了,她像换了个人,开朗大方,高德全见了内疚万分,发誓要帮她配副好牙。

    马蹄轻快地敲打在戈壁上,发出不大的“答答”声,羊群就像滚动的白云,慢慢地向前移动,牧羊犬在两侧不知疲倦地奔跑着,各尽职守,周伟民,带着钱方园,白宪成,吕大海,黄文杰,在羊群后面,还有一个老职工在前面带着队。而马群一散开,就头也不回地直奔前方。三头大青驴,和一头黑毛驴,驮着全部的给养及帐篷行李,走在最后面,这是一种特别耐劳的动物,不管身上驮着多少东西,只要还能站立起来,就一定能够走下去,当地老乡用毛驴也从不知道爱惜,在戈壁滩上打柴火,柴火剁的很高,只见驴蹄,不见驴头,就像一座在移动的,柴火堆成的小山,毛驴没有马的高大和娇贵,也没有牛的脾气,它只是默默地接受,人给它增加的一切,它是牧羊人最忠实的朋友,它还能用嘶叫来准确报时,它的这种品质,使大画家黄胄先生动情,“百驴图”便是最好的见证,使得毛驴在奔马与牧牛中有了一席之地。

    高德全正跟着毛驴不紧不慢地走着,他手中拿得,正是袁梦珠写得最后一封信,他已经看了很多遍了,这是他们出事后收到的第一封信,也许是最后一封信,以后也永远不会再有了,这封信在心中就变得弥足珍贵了,信是这样写的。

    老高:好!

    拾起而放下,放下又拾起得是,我那切切思念的心,月月雁东去,不见雁南归,遥望着满天星空,思念着我的爱人。你还记得那个任性的姑娘吗,迎着拂面的夜风,踩着碎碎的月光,碎碎的梦,拾起那斑斓如梦般的回忆,慢慢串起回忆的贝壳,到那时,白发苍苍的你我,有多美,虽然没有华丽的珍珠,却有着海水一样蓝蓝的纯洁,那一颗珍珠,不是来自贝壳,千幸万苦艰难地孕育呢,我把这波光粼粼的贝壳相连,戴在我那为你跳动的心上。

    回首那走过的季风,因为有你,每天都有一个灿烂的太阳,真像初春播下棉花的种了,我们努力灌溉汗水,去收获秋日无瑕的缠绵。拖着那疲惫的身躯,看到你自信的目光,力量会在我心中膨胀,彭满风的小船,又会去远航,那怕面对黑风恶浪,人生路,慢慢长,只要有你携手相伴,笑对冬夏又何妨。

    在我心中,你最重,似青松,向天冲。我会沿着你的身躯,向上攀延,你既便被斧砍锯截,不能冲天,横遭链捆铁锁,你一定也能曲伸横长,在扭曲中,展枝萌芽,那一棵盆景,不是游走在,死亡的痛苦边缘,既不能参天,那就俯下身躯,做一盆潜龙伏虎的盆景吧,耐心等待那风生水起的日子,我一定能看见你龙腾虎跃一天的。我愿作一香泥土,静静地卧在你身边。

    夜空中,星星离我很近很近,这群星星中有你吗?我真怕惊动它们掉下来。你能听见我望眼欲穿的心跳声吗?你能看见心力交瘁无奈中的我吗?

    近来白天常出现幻觉,我知道我累了,太累了,我要到畜牧连去了,把自己溶进这流动的‘白云’中。

    从冬到夏,从春到秋,播了种子,总有收获,望断天涯路,不见‘刘义’来!

    盼飞鸿

    祝君安

    梦珠

    信不长,字字情,望断天涯路,不见‘刘义’来,‘刘义’在何方呢,‘刘义’被团部一道命令给绞杀了,如何再来传书呢?高德全胡乱地想着,信步由疆地跟着,毛驴突然嘶叫了起来,这声音确实不好听,没有马的激越,没有牛的低沉,是一种连喘带叫的混合音响,高德全看看表,正下午四点。指导员大声下了命令,今天就在这里,就地露营,这是一片森林边缘的地方,草不密,但是多,而马群早已到了新的营地了。

    指导员把下面的工作向周伟民交待完,就骑上马,他要带高德全到另外一个地方去看看。

    出了林子,就是一路小跑,马很快出汗了,翻过一架山梁,他们以骑兵急行军的速度,向戈壁滩的复地进军。高德全由衷地发出赞叹,到底是真正的军人,一个小时,他们已经跑出几十公里以外。指导员说:“现在你可以放慢速度了,向地上看。”地上?看什么?高德全心中想着,松了马缰绳,低头在四处看着,看见几根骨头,指导员要让我看这个?他没有啃气,随着马的深入,地上的骨头越来越多,而且有了人的骷髅头,他大吃一惊,抬头向前望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早已溶入戈壁的一片白骨,越向前进,骨头也越多。他心中已经明白,“这是……?”

    “古战场”。指导员答得很平静。

    “古战场。”高德全自言自语,并极力搜寻记忆中能想起来的历史。

    不知薛帅霍嫖姚,弯弓向天伫万骨。射雕英雄今安在,来者笑看都随风。

    指导员指一指远处山脚下说:“那里有个点将台,今天没时间了,不然可以去看看,去看古迹,去看历史,你下去,找两个骷髅,放在耳边慢慢听一听,看看能听到些什么。”高德全下了马,就地找了两个较完整的骷髅头放在耳边,指导员把马带到远一点的地方。高德全刚才骑了一阵马,加上心情极差,那能听出什么来呢,指导员远远地站在那里说:“不要急,呼吸要平一点,心要静一点,不要有杂念,闭上眼睛,耐心听一听。”高德全照着做了,慢慢调整呼吸,闭上眼睛,心一静果然听到了声音,随着呼吸地平和,面对夕阳,眼前一边血色,风穿过曲里拐弯的髓髅,发出抵沉,如泣如诉的,穿越时空的得悲鸣,那远去的战鼓,迎风烈烈得军旗,杀声、喊声、马嘶声、号角声,汇成气吞山河得呐喊,合着前进得铁蹄,正一步步地,叩向他悲愤的心灵。生命在长矛大刀中呻吟,留下血与火的一片焦土,随着历史的风雨,那饮血夺命的飞矢,早以锈蚀,但一个个消失的生命,在他心中却变得清晰,俱体,他感到一个民族之魂在他心头蠕动,一阵颤抖,他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苦笑地瞥了指导员一眼,他明白指导员的良苦用心,心中一丝落莫,心中的悲愤顿时轻了许多。

    我站在点将台,长啸一声问苍天。过往英雄今安在,马蹄声乱雁成单。

    我站在点将台,碧血钢枪又戍边,只为天山红旗翻,何惜南归雁成单。

    这就是今天知青们的职责。

    指导员点上一支烟,把烟袋子给他,他接过,也卷了一支,点上火,拉着缰绳,跟着马走着,指导员说话了,他说的不紧不慢,又像自言自语。“一个人,不夸大自己的成绩,不夸大自己的能耐,果然是优秀品质,是一种理性的表现,但一个人,如果遇到挫折,遇到极大的挫折,超出了他的精神准备时,能不夸大自己的痛苦,在痛苦中,能表现出极大的理性来,那么,这个人的品质,不但优秀,而且成熟,就有了一种良好的素质,健康的心理,这样的人,一定能在一生中,办成一两件事情。www.83kxs.com”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说:“在这成千上万的白骨中,又有谁,没有父母,妻子,谁没有那恩恩爱爱的缠绵柔情,多少优秀的人,不远万里,靠两条腿,一步一步走来,却把性命留在了这里,为了什么啊……。”他没有再说下去,他双腿一夹,挥鞭而去。

    高德全咀嚼着指导员说的每一个字,难道自己还不成熟……。他翻身上了马,迎风长啸而去……。

    半年后的畜牧连,有了很大的变化,住房不但修善了,新羊圈也开始使用了,九匹小马驹已经可以跟着母马出去了,个别羊羔已落了地,指导员讲,羊子会在十五天左右的时间里,全部生产完,工作量增加了不少,好在一个秋天里,储存了大量的青草,团部又运来了不少玉米珍子,这三四个月,不能出去放牧了,就在营地周围,每天早出晚归,高德全和沈贵卿都以无可争议的工作能力,和忘我的精神,赢得了大家的尊敬,指导员十分满意他们的工作。每天看着白白的羊羔落地,袁梦珠不免十分伤感,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那个过早来到人世,又过早离开这个世界的生命,时常泪水涟涟。她看到高德全,好像从噩梦中醒了,解脱出来了,他们都是为了逃避非长流短的口舌,却又鬼使神差地到了畜牧连,人以旧,境已迁,情末了,缘已断。她失落了打开心扉的钥匙,失落在,那个冬日的深夜里,那堆篝火旁……。她好不开心啊!

    人们喜欢看日出,日落,因为那是最美的,每当东边出现第一道美丽的霞光,高德全总是带着他的狗,去迎接即将跃出的红日,迎接冉冉升起的希望。每当夕阳收去那满天晚霞时,他总是默默地向太阳行最后一个注目礼,祈祷袁梦珠平安,幸福。

    快过春节了,指导员要回团里去,汇报一年的工作,顺便把淘汰的羊子带回去。临行前,和大家开了个会,安排好了工作。

    远处传来汽车的马达声,扬起尘土的前面,很快地出现了卡车的影子,这是大家最雀跃的时候了,有从团里带来的信和各种过时的报纸,还有年货,高德全很少有家信,母亲一人,常常是他寄的多,收得少,他主要是来拿报纸的,他早已从墨香中嗅到了中国大地上的风暴。

    当卡车开近时一看,大家大吃一惊,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没有年货,没有粮食,没有报纸和信件,这下畜牧连,就炸开了锅,留存的粮食,最多还够吃一周的,要不是冬天,一排人要出去的话,连带的粮食都没有了,驾驶员解释了半天,大家才明白,原来的干部已经没权了,这辆车是葛一鸣给派的,有一封信。指导员一看,明白了,今天,要多赶十头羊子,用羊子去换粮食去,指导员对在家的高德全和周伟民说:“今天是考验我们能耐的一天了,伟民和我一起去,高德全,你告诉沈贵卿,在我走后,家里的粮食要减半吃,可以杀几只羊子,我们自己有蔬菜,那还不怕,你们要保证没有一个人生病,并要保证有人二十四小时站哨,防止有人来抢我们的羊子,这些马匹,一匹都不能从我们手上丢失,这是我指导员向你们下的第一道命令,你们能做到吗?”钱方圆,白宪成,黄文杰,卞德芳,和高德全异口同声地说:“能!请指导员放心,我们决不丢失一只羊,一匹马。”指导员突然有些激动,多少年了,他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了,他端端正正地向大家敬了一个军礼。姑娘们也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很快地把羊子,抱上了车,这时,袁梦梦,潘巧丽,苏小月,和其它女生们都来了,周伟民背着包赶来了,指导员和大家一一握手,这才和周伟民上车而去。

    当天晚上,高德全把早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贵卿和李远康,几个骨干开了个小会,由李远康带陆大伟,郝冬发,三人负责站哨,并把枪支藏好,马匹白天跑的远一点,以防被枪了,去搞什么武斗。在那段风声鹤唳的日子里,畜牧连保持着高度的团结和协作,直到第十一天,指导员回来了,两人明显地瘦了一圈,看的出,指导员还挨了打。因为没有人认识他,又没有观点,多亏指导员多了一个心眼,他早早地下了车,步行到团部,羊子才没有被枪走,关了几天后,在葛一鸣了帮助下,在保护阶级兄弟的口号下,才被放出来,用羊子行贿了造反派,才搞到粮食。

    在以后的一年里,畜牧连成了世外桃源,虽然也来过一帮人,来要马匹,都没成功,平静的生活,过的很快,又是一个春节,这天突然来了一辆小吉普车,和卡车,从小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军人,随行的还有葛一鸣,大家才知道,团里已经来了北京来的军委干部,并由他们主持日常工作。张参谋长给大家作了全国行势一片大好的报告,并告诉他们,春节过后,要成立一个骑兵排,要调走三十多匹马,并通知指导员,高德全被调走了,去向不明。

    指导员要李运康去把高德全换回来,袁梦珠已经从葛一鸣口中知道,高德全要到农一师最大的工厂去了,一是为他高兴,一是无限伤感,她对葛一鸣说:“大哥,真要谢谢你了,我看见他一天比一天瘦,心里很不好受,换个环境,对他有好处。”

    “袁园。”葛一鸣喜欢这样叫她。他说:“这是你们指导员,半年前跟我提出来的,一直没有好机会,调来调去,还在团里。那可是一个有上万人的大厂,里面有很多工厂,连整个阿克苏地区用的电,全是他们发的,他要去的合成氨厂,很先进的,全是从你们上海培训回来的工人,光技工,上海就支援了好多,连设备全是从上海运来的,你们如不是这个情况,我一定尽力把你也调过去,现在……哎。”

    “老阿姨还常来看你吗,她是一个心底很好的人,人也长得好,特能干。”她看着他说。

    葛一鸣脸一红说:“来,她常来,她只比你大一岁,你们怎么会叫她老阿姨呢?”

    “那大哥自己也不问问她。”袁梦珠甜甜地一笑说:“她沪剧唱得可好了,在中学里,她演过芦荡火种里的阿庆嫂,所以大家才这么叫她,她也不反对,就这么叫顺嘴了,大哥你对她可要好一点。”

    “行,我知道。”他说。这一年来,最多上他这里来的,也只有她了,他现在发现自己也少不了她,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自己真不知道。只是叫张招娣这个名字土了点。

    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高德全已经捆好了自己的行李,他要走了,他和全体在家的男成员拥抱:“指导员,谢了。”他对指导员说。

    指导员随意地挥挥手,说:“别丢了我们畜牧连的脸,我信你。”

    “贵卿,好好爱她。”

    “运康,我忘不了你。”

    “国豪,好好爱小蕙。”

    “……”

    “哥们,到了阿克苏千万别忘这帮一起放羊的兄弟啊。”李运康有点哽咽了。

    他第一个和潘巧丽握手,说:“对不起了,我把今生最大的痛苦,留给了你,我会记住这个教训的。”

    “没事,都过去了,面包会有的。”说着却流泪了。

    “梦珠,我心依然,祝你们幸福,我会天天为你们祈祷。”

    她点点头,说:“来信吧,别让我担心,这是在十一连时给你打的毛衣,一直没有给你,今天该给你带去了……。”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手在抖动。她的心在说:“抱抱我,今生再抱我一次……。”她强忍着,没有说出来,嘴唇已经咬破了,嘴角挂着鲜血……,掉在血红的毛衣上。

    高德全把头埋在用围巾抱着的毛衣里,把泪水强咽下去。过了好一会,他才对苏小月说:

    “小月,谢谢你给过我所有的帮助,你是大家心中的小可爱。”

    “别忘了袁姐。”她小声说。

    “卞德芳,小崇明,我会记住你的共勉的,永远。”

    “别忘了我们……。”

    他一一和女生们握手告别。

    他大声地向大家喊到:“我会永远记住这段日子的。”他深深地向大家鞠躬致敬,抬起头时,已是泪洒脚下了。

    他走了,告别了,给他带来平静生活的畜牧连,手足相依的朋友。

    滚滚红尘断,挽歌声声绝唱,生死离别总有时,秋雨绵绵长、泪更长。

    生生不回头,泪眼笑笑握别,翻然回首情依在,夜空流星长、情更长。

    汽车发动了,黑狗感到了不安,一个劲地在高德全身边蹭来蹭去,高德全对着狗讲了一大堆好话,任狗在自己的脸上舔着,袁梦珠只好过来,抱着狗的头,黑狗闪动一对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看着高德全上了车,它不懂,它的主人为什么不要它了……。

    全团一共只调了七个人,工厂,对在农场工作多年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堂,他们想往那身工作服,和油腻的手套,八小时的工作制。当高德全到团部时,那六个人已吃过中午饭了,他只好和参谋长,葛一鸣,驾驶员一起用餐了,到底有参谋长在,饭菜就是不一样,大师傅又炒了两个菜,摆了上来。

    饭后,参谋长又招集了大家,讲了几句订咛的话。说:“你们都到招待所休息,别走远了,下午厂里会有车来接你们。”这才散去。

    高德全和葛一鸣在团部走了一圈,问“团里那些干部那里去了。”

    “高排长……。”有人大喊。高德全回头一看,是三连的‘野驴’,只见他架着双拐,正困难地一步步走来,高德全有点吃惊,几年不见,他长高了,脸上有一种风霜感,和他的年龄及不相称。“野驴,你的腿怎么啦?”高德全问。

    “不要说了。”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说:“我经常跑团部,说我是少数派的通信员,腿被打断了,他妈的,我算什么通信员呢,谁给我开工资啊,……你怎么样?现在在哪里?”高德全正要说,葛一鸣用眼神制止了他,高德全说:“在畜牧连,到团部来办点事。”野驴看他们有事要说,就知趣地说:“如果有空,我住在卫生所里,有空来玩。”说完又一拐一拐地走了。

    等他走远了,葛一鸣才接上话头,说:“团干部都关起来了,在牛棚里,很快都会到师部办学习班去。”葛一鸣很无奈地说。走了几步,他用谨慎的口吻问:“你对你自己那事,现在怎么看?”

    “都过去了,提它干啥。”高德全不想说。

    “过去是一回事,你的想法,又是一回事,我想听听。”葛一鸣紧追不放。

    “说心里话啊,我只对你说,第一,我们错了,我永不否认,第二,处分基本合理,第三,一定要把七个多月的孩子打掉,我个人认为不妥。”高德全从心里就这么想得,也这么说,对旁人,决不说。葛一鸣没说话,把他带到贴大字报的地方,指着一张只剩半张的大字报说:“有人为你们鸣不平啊。”高德全一看,下面签名的竟然是倪东发,这真叫他有点吃惊了,他只能看到,倪东发为他们开脱,团领导是如何迫害知青的罪状。高德全苦笑了一下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和那年死去的小孔,都是从孤儿院来的,个头小,生性胆小,袁园对他很照顾,刚来时,连人事都不懂,每天出早操太累,看到女孩子们,天天有人请例假,可以不出操,所以他也要请例假,早晨班长叫他,他说他例假了,班长也二五,在点名时,向连长报告,说倪东发今天例假了,不出操了。当时全连都笑开了锅,把连长气得没骂娘。就这样,落了个例假狂的外号,这么一个小家伙,现在也会写大字报了,看来这场运动够疯狂的。”葛一鸣一把把他拉住,十分严肃地说:“德全,从现在起,你必须给我记住,有关运动好不好的话,烂在肚子里,你死了也不许说一个字。”

    “我不是在和你讲话吗?”他说。

    “我掉头去汇报呢?你怎么办?嗯!到一个新单位,一个原则,能不说的,不说,能说一句的,决不讲两句,你看他。”他指着远去的野驴。“记住了!”

    “记住了。”高德全老实地说。

    “你啊……哎,叫人不放心……。”葛一鸣使劲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这一夜,袁梦珠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泪水像止不住的山泉一个劲地淌着,她很难讲清楚现在哭什么,甚至是哭谁,是他,或是自己,还是两者都有。当她决定和沈贵卿建立关系时,她已经意识到,他会离开自己,那仅仅是在她身边范围的离开,是在视线内的离开,而今天这种离开变得现实了,那种割断,像烟吹雾散后变得清楚了。这种藕断丝连情感,曾像雨后的彩虹,给过她一丝希望,她也幻想有一天奇迹出现,没有,彩虹最后消失在那远去的车尘里,消失在狗的哀鸣中……。

    冷冷的月光从天窗口射进来,并从墙面慢慢地一直移到床前,虽然火墙仍在烧着,但她的心,比这月光还冷,不知何时,她停止了哭泣,咬着那一角手绢,可怜兮兮的倦缩着身子,宛如襁褓中的婴儿,是那样地小,那样地无助。

    天很冷,又要冬灌了,她突然感到离开了自己,身轻如燕的飞了起来,飞得很高很高,冷!她感到了冷,高处不胜寒啊,她在四处寻找着什么,突然她一头掉了下来,掉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他是那样的苍老,却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这是高德全的眼睛,她放心了,她像小鸟一样偎在他怀里,她依稀感到,过去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她已冻僵了,在他怀里,很快暖和过来了,像是着了火。今天这里怎么还是这样冷呢?是他太老了,还是他也冻僵了……?

    她无奈地闭上眼睛,当她再睁开眼睛看他时,她吓了一跳,他变成了别一个人,她立刻拼命地,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可是怎么也挣不出来,她听见他在说什么,却听不懂,她惊叫了起来……啊……。“袁姐!袁姐!”苏小月大声地把她喊醒了。

    “你没事吧,又作噩梦了,你身上好烫。”小月说。

    原来是一场梦,她看见小月站在床边,感激地说:“我没事,你别站着,快去睡吧。”小月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有点热呢。”说着,就像泥鳅一样钻进了她的被子。

    早晨,她感到头痛欲裂,身体沉沉的,脸色一片灰白,她病倒了……。

    天山恋歌 第十八章 南 疆 明 珠

    夜色中的农一师建化厂,就像南疆戈壁滩上镶嵌的一颗明珠,在如海的戈壁中,那里灯火如星海一片,高大的烟囱,直指夜空,水泥厂顶上,一条白色的烟龙,仿佛在夜空中舞动,隆隆的机器轰鸣声,从远处传来,汽车在厂区水泥路上飞驰,一片生机。这是一个有着近万人的企业,是农一师的骄傲,更是知青心目中向往的殿堂,这里从发电到采矿,水泥、农药、流酸、磷肥、合成氨、煤矿、机修、运输、畜牧、果园、小校、初高中,该有都有的“脱拉斯”性质的综合性企业。

    厂组织部的人正在给他们介绍工厂的情况,她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有点胖,脸色很好。门开了,一个年青人出现在门口,他是奉命来领人的,一身工作服,英俊洒脱,眉宇间,俊气逼人。“小冯,你来啦。”

    “噢!才听老马通知,我就来了。”来人说。

    她转过脸对大家说:“你们跟小冯去吧,自己的行李别丢掉了。”

    “大家好,我叫冯君瀚,是氨厂的,也是从塔里木农场调来的,只比你们早来了几年,现在可以出发了吗?”他问。

    “可以,可以。”大家激动地说,他也是从农场调来的一句话,一下子亲近了许多。

    “冯师傅,你在塔里几团啊?我们去干什么工作啊?”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我啊……,是塔里木林管所的,65年来厂里的,你们当然是当工人喽,给你个技术员当当,你干的了吗?厂里百分之七十的工人,全是各团场抽调上来的班排长,五好战士,和复员军人,一起从上海培训回来的,还有好多上海技工,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工作。”他开玩笑地问。

    问者当然不生气,还问:“冯师傅,你也是从上海培训回来的喽?”

    “是啊。”大家一路上开心地问这问那。在路灯下走着,那种感觉真是久违了,那种爽劲直往嗓子眼里冒啊,高德全也被深深地感染了。

    一个很现代化的工厂出现在眼前,厂区和生活区只百米之遥,而中间有个标准的,灯光篮球赛,球架下还有人在打球,又是一片惊叹。

    冯君瀚宣布了一条纪律。“你们的工作都已经安排了,今天大家刚到,我们的宿舍是四个人一间的,如果有人在里面睡觉,千万别吵醒他们,他们要上大夜班,工厂是三班倒的,你们七人中,有陆人分别安排在一二三连,唯一一个女的到四连,工作各连长会安排的,我把你们安排住下后,给你们十分钟时间,我在食堂等你们,完了带你们到厂区参观一下,洗完澡回去,明天就不归我管了,有问题吗?”

    “没问题。”大家回答的很齐。

    进了宿舍区,那是个极大的四合院,每排都是十几间,清一色的红砖平房,院中间堆着几大堆焦炭,是大家取暖用的,有一排宿舍门口竟单杠,双杠,吊环,一个宿舍门口架着杠铃,冯君瀚就住里面。食堂在顶头,一个长桌子上已经排上了饭菜,十分丰富,七个人狼吞虎咽,一扫而光。“吃饱了吗?”冯君瀚问。

    “吃饱了。”

    “香,油大。”

    “全是地道的炒菜。”大家七嘴八舌,开心地说着。

    冯君瀚笑了,说:“就连给你们做菜的大师傅,也是从上海培训回来的。”

    “我的妈呀……”大家抹着嘴,却有点不信。

    “我们有三个大师傅,是从上海学习回来的,今天值夜班的就是,等一下他还要做夜班饭呢。”他带着大家出了食堂。

    一进厂区,冯君瀚说:“抽烟的人,把烟和火柴,打火机全部交给门卫。”除了高德全,五个男的都抽烟。“从今天起,能戒烟都戒了吧,厂区是永远不准抽烟的,因抽烟造成的事故是极其严重的。”冯君瀚变和十分严肃,脸上不带一丝喜色。

    他们一行从锅炉房开始,经造气车间,变换车间,压缩、精练、合成大工房,碳化车间,一路走来,除了锅炉房和造气有点脏外,其它车间,个个干净明亮,那各种各样的仪表,流量机,自动记录仪,五颜六色的分析玻璃仪器,看得他们眼花缭乱,如林的高塔,如网的管线,会自动上下的大气柜,无不叫他们目瞪口呆,在戈壁滩上,竟会有这样一个工厂,那雪白的化肥,是农场的宝啊。

    而叫高德全热血沸腾是,那两台有三层楼高的大锅炉,它是全厂的龙头,一米多粗的烟囱直指夜空,站在锅炉前,那迎面而来的热浪,师傅们戴着有眼镜的工作帽,一条毛巾挂在脖子上,敞开胸怀,那挥洒自如加煤过程,就有一种美感。他问:“冯师傅,你是一连的吧,我们七人中有学烧锅炉的么?”

    “有,你想?”他问。

    “是。”他很诚恳得点着头。冯君瀚把他上下打亮了一边说:“我和连长说说吧。”

    今天的晚饭叫他们兴奋了一阵,而更叫他们兴奋的是洗澡,就是在上海,也不是可以天天洗澡的,锅炉房后面的澡堂,洗去了他们进疆以来的沙尘,荡尽了身心的疲惫……。

    第二天,高德全如愿分到了锅炉房,两个师傅分别来自四团和一团,他们个头都不高,但一手炉火纯青的绝活,可是大家共知的,一锹煤出去,要把整个炉堂,各个角落都要加到,厚薄一至,即不出现没有加到的白点,也不出现压死火头的黑点,从开炉门,到加煤结束,不超出一秒钟,炉堂,始终处于最佳状态,压力表指针,牢牢地钉在九公斤的位子上,什么时候上水,什么时候出焦,什么时候排污,这些都要相当的技术。高德全半个多月后,就已经可以独立工作了,冯君瀚是前工锻的工锻长,在没有得到他许可前,是不能独立操作的,在值班长的建议下,冯君瀚对高德全进行了一次口试,他表示满意,冯君瀚知道高德全,上过几年大学,顾,没有更多得考他,他们两个来到锅炉前,冯君瀚说:“来两下。”高德全接过方师傅手中的大铁锹,他认真地铲了大半锹煤,并在手中抖了一下,站稳,开炉门,只听一声“刷”地一声,一锹煤,就飞进了炉堂,他又赶紧补了一些煤,加进在炉口前面,他心中明白,他这是不过关的。冯君瀚说:“半个多月能这样已经不错了,但是你这种加煤的方式,和甩钦土曼差不多,属于自然动作,没有能力控制煤的走向,师傅们在加煤前,常有一个习惯动作,就是把煤反复铲几下,目的是使沉下去的水分,再均匀一些,在铲煤的过程中,力争使煤在铁锹上的时候,就已经是长方形的,在加煤的过程中是,铲上前面的煤,走的近,而后面的煤,走的远,就是讲,加进去的煤,是在炉堂里翻转了180度,这样就有可能做到一锹加好,没有死角,这里的关键在于,加煤的手势,后手有个向上翻煤的动作,炉堂高52公分,翻过了,碰到上面掉下来,就会压煤,宽1点2米,长4米4,要把碎煤拉出一个长方形,要自己去体会的。”说完,他来了个慢动作,拌煤,铲煤,右手开炉门,只见他双手一送,就在进炉堂的一瞬,他后面左手猛地向上提起,一铲煤稳稳当当撒进炉堂,向一张长方形的鱼网,他关上炉门,转动前面圆形小视窗,说:“你看。”高德全看了一眼,心中不得不佩服,这些小动作,竟这么重要。他又说:“这一关,你要是过不去,在出焦的时候,你师傅决不会让你上手的,后车间用蒸气就像老虎,一刻不能停的,压力一掉,造气就会停炉,全连上下半个小时工作,都会白费,产量,就要拼到最后半小时。”说完他走了,他明白,对聪明人不用多讲得。

    “怎么样,他牛吧,人长得牛,本事也牛,他和我们一样噢,过去都是少数派,现在军委干部来了,多数派掌权了,再革命也要抓生产,他没有本事,早就要整他了,不过他跟几个头头在上海学习时,私下关系好着呢。”方师傅说。

    壮实的胡师傅话不多,而方师傅幽默风趣,常常妙语连珠,每天穿得整齐得体的来接班,只要工作服一上身,顿时判若两人,身上立刻四射出,久经沙场的老司炉工的模样。那长长的鸭舌帽朝头上一扣,一年四季敞开着胸怀,沉着干练地操作着,两个八吨的大锅炉,他热爱他的工作,他是可以骄傲的,就是下班前紧张的出焦时,他也能保证,蒸气压力指针大于8公斤的位置,以强劲的气量,向后工段送气,这是其它两个班,难以做到的。高德全不得不佩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师傅,铁锹在他手中,尤如画家手中的画笔,每一铲,都是点睛之笔。要把最好的工况,留给下一班,这是全国小氮肥厂的良好习惯,所以下班前半小时的工作,紧张的像冲锋。高德全很快就和方师傅合班了,胡师傅调走了,从方师傅那里知道,这个厂里,几乎集中了农一师各团场精英,光上海工作组的,就来了十多个人,个个精明强干,每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工作给高德全带来了平静,流汗使他充实。一天他接到家里一封信,里面还有姨妈的一封信,姨妈要他到农三师去,帮她找一下女儿,也就是他自己的表妹,叫唐珏妹,她在十一前,就一个人逃回去了,三个多月了,不知人在何方,没有任何的音讯,做母亲的,心都碎了,无奈只能求他了。在一般上海人心里,农一师,和农三师就像两个区一样,像上海到浦东一样,谁知这中间,竟有三四百公里之遥呢,他不得不去请假了,他拿着信,找到了冯君瀚,说:“我想要请个假,到农三师去一下,去找我表妹。”他怕不准,干脆把信给了他。他不接,说:“我不看,现在搞运动,到处乱轰轰的,人没了,如果你去了,你就能找到,那人也没丢。要真丢了,去也白去,你要想清楚了,一去得好几天,我没人给你顶班。”

    “老冯,帮忙了。”高德全几呼是哀求了。“去了,找不到,我也死心了,不然怎么交待啊!”

    冯君瀚转过身看了他半晌,才说:“我给你两天半时间,你用一个星期天,和两个大礼拜来还我,我能不能和其他两班师傅说通,下午才知道呢。”说完他走了。高德全楞了半天,他同意了。

    那年头,搭便车是不要钱的,问题是不容易搭到,观点不同的,宁死不带。总厂有个汽车连,冯君瀚帮他找了个去的便车,回来全靠他自己了。

    第二天天不亮,冯君瀚带他到了汽车连,开车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甘肃人,汽车一上了公路,驾驶员就问:“你是个新调来的吧,我没见过你。”

    “是,我是从三团调来的,才四个来月。”高德全回答。

    “难怪没见过你呢。”驾驶员说。

    “看来老师傅和他很熟了。”他指的是冯君瀚了。

    “那当然了,他在我们厂里大大有名,是最漂亮地一个,他的对像,那就更漂亮喽,现在在煤矿,两个最漂亮地上海知青,在一起谈恋爱,那个会不认识他们。”驾驶员开心地笑着说,就像谈论着自己的亲戚。他回过头看他一眼又说:“你……不会是去看对像吧。”

    “不是,师傅,我去找我表妹,她三个月前就回去了,到现在没有到家,生死不明,是奉家母之命去找人的。”高德全说。

    “噢……,这场运动,不好说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中午了,他们到了三岔口,驾驶员说:“我就不能再带你了,这里是兵站,车多得很,看看能不能买点吃的,教你一个办法,你听驾驶员开车按几声喇叭,按四下的是少数派,按五下的是多数派,这样上车才不会被赶下来,就看你造化了。”高德全感谢了驾驶员,目送他离去了,这才进了兵站。小饭店早以没吃的买了,他就在老乡那里,买了个馕,啃了起来,是有几辆农三师的车在那里,可人家没事也不按喇叭啊,他只好一辆车,一辆车地问:“师傅,你能带我到师部吗,我去找人。”

    “你是几师的!”大胡子驾驶员问。

    “我是农一师的,到四十八团找人。”高德全说。老驾驶员心中暗骂了一句。“这小子会装傻。”他没好气地说:“我是问你,你是红二师的,还是红三师的观点?”

    高德全想了一下说:“我没有观点,我没有参加……。”话没说完,驾驶员一脚油门走了,甩下一句话:“你小子太狡猾了……。”

    汽车进进出出,高德全却连连碰壁,有许多军车,却不朝巴楚方向去,两个多小时,就这样耗在找便车上,急得他满头大汗,这时门口又来了辆卡车,车门上就写着四十八团,这简直就是救星了,高德全再一次鼓足勇气,上前向驾驶员救助,“师傅,我在农一师放了几年羊,实在没参加过什么运动,我要到你们四十八团找人,你帮忙带带我行吗?”驾驶员一看,明白这是一个老实人,把车停了,给他一个方水桶,说:“去打水吧,我们还要赶路。”有门!高德全拿着水桶,向水井飞奔而去。

    给车加完了水,驾驶员也买了一个老乡的馕,带上了高德全,车子出了大门,就向右一拐,上了公路,这公路真是烂干,卡车就像行驶在海浪上,高德全不得不手抓紧,脚踏实,才能稳住自己,驾驶员说:“我也没有观点,我得观点就是促生产,把这要命的路修修好,不比你斗来斗去强啊,把老家伙们都打倒了,路也没有人管了,要是军委不派干部来,还在闹呢。”驾驶员发着牢骚,方向盘不断地左打右打,尽力避开那些坑洼不平的路,从路标看,到巴楚四十来公里的路,开了一个小时。一路上驾驶员和他开玩笑,说:“你知不知道农三师是女多男少吧?”

    “不知道。”高德全老实的说。

    “你要去的连队就是女多男少,小心女孩子把你吃了。”驾驶员哈哈大笑,又说“上海知青好是好,就是个别女孩子见了男人眼睛发绿,你可要小心回不去了。”

    “不会,我有对像了。”高德全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来回敬驾驶员。

    如果问题正像驾驶员所说,那也不能怪知青啊,车子进入农三师地界,立刻可以看出这里的落后,这里的团场,和自己所生活地团场相比,那差别就是太大了,简直可以用原始,或尚未开垦来形容它。运动初期,这里各级领导放弃了领导,导致了极大的混乱,特别在一些有大年龄女孩的连队里,几个姑娘为一个丑八怪,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

    天开始黑了,卡车经过了农三师师部,驾驶员指着右面的建筑群说:“那就是师部了,我现在回团部去,你如果到团部没事的话,到前面你可以下车了,那里有一条小路,过了大渠,一直走,就可以到十五连了。”高德全想了一下说:“那师傅,我就在前面下吧,我直接到连队吧。今天碰到师傅您,我真要感谢您哪。”驾驶员丢了油门,卡车徐徐在前面停了下来,高德全下了车,月光早以升起,左侧果有一条很宽的大河,河床早已干枯,杂草丛生,他抬头看看泛着青白色的月亮,心想真是穷三师啊。车子又走了,后面传来驾驶员的叮咛声:“路上找根棍子,小心有狗……。”

    讲到狗,高德全心中升起一种温情,那条叫‘狼’的黑狗,现在生活还好吗。他哪里知道,在袁梦珠心里,‘狼’就成了高德全的替身了,她和它说话,不管它是否能听懂,给它洗澡,不管它是否愿意,狗是知恩图报得,经常有野兔和大田鼠放在伙房门口,周伟民就要忙一阵子了,时间一长,狗已经很少吃生食了,它早已成了畜牧连的一份子了。

    踏着月色,高德全大步流星地赶了近两个多小时,才到了十五连。十五连就在一片森林里,清一色的地窝子,两条狗在外面游荡,没有一点责任感,根本不理这个外来客,整个连队静静地没有一点生气,他看到伙房里还有人,便过去打听,唐珏妹在几班。“十一班。”那人似乎准备锁门,连回头看一看的兴趣都没有。再问,人家干脆不答话了。

    又是一片寂静,他根据自己在农场生活的经验,把地窝子的排列看了一边,向后一排地窝子走去,如果合理的话,第三个地窝子,应该是十一班了,门虚掩着,里面灯火摇曳着,他下到门前,刚要举手敲门,门突然开了,一盘洗脚水迎面扑来,高德全惊叫一声,一个旱地拔葱,跳上地面,两只脚还是被浇湿了,里面突然传出开心大笑,接着嗄然而止,有人大叫:“不要笑了,浇错了。”当门再一次开后,高德全被那个扑水的女孩拖进去时,姑娘们惊叹了,一个壹米八的俊朗男人,穿一身工作服站在她们面前,姑娘们一时面面相视,失去了刚才那般子泼辣劲了。看得出,她们生活得很差,脸上个个苍白没血色,他知道,这里几年来,连吃饭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好,副食品就更不要说了,这对一大群来自上海的知青来说,不能不是一个极大的灾难和悲哀,从自身的经验,和经历来看,他深知上海知青并不怕吃苦,而且相当能吃苦,问题在于吃苦的价值,和在劳动中付出极大的汗水后,自身的条件有没有得到,看得见地改变。如果,长期周而复始的劳动,而看不到真实的改变的话,人性中恶的一面,将会逐步显现出来。他有点担心。姑娘们却没有心思来想这些,她们要知道,这个男人来自哪里。问题一大堆摆在他面前,高德全只能一一回答了:“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他实在看不出,这里会有什么东西可吃的了。“我叫高德全,来自农一师建化厂,我来找个人,她叫唐珏妹,是我的表妹。”

    “珏妹啊?”似乎问到软肋上,竟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上来。唐珏妹太内向,平时话不多,也不知她平时想什么呢,在班里,她进进出出,决不会有人感到她的存在,或缺位,她到底是哪一天离开的,谁也说不清楚,她消失在这个冬天里。

    而姑娘们更感兴趣地是,农一师怎么样,你们厂里生活又怎么样,高德全一一作答,“哇!你们厂就跟小上海一样啊!真那么好吗?一年四季有热水澡堂,有电灯电话。食堂天天有肉买?哇……!?”大家最想问的是,‘你有女朋友了吗?’谁也没好意思问出来,只是惊叹声声。只有一个姑娘始终坐在床边,没有过来,只是投来一束多情的目光。

    班长向高德全说:“对不起,高师傅,我们连里有个歪嘴,常来欺侮人,今天我们要整整他,没想到,真不好意思,我现在带你到连部,找个地方住下,行吗。”

    当晚,高德全在连部的仓库住了一晚,好在已是春天,两件大衣也够了,他想了一个晚上,知道已经无望了,第二天,天刚有点亮,他就离开了连队,来到路上,一个瘦高个姑娘在路边,脸上有菜色,显然营养不济,高德全心想:‘她等我?’他回头看看来路,没人,他故意放慢脚步,向她说了声:“你早。”那个女知青迎上来,给了他一个白纸包,头也不回地走了。‘馒头,是三个馒头。’高德全再回头想喊她,只见她那袅娜而去得背影,消失在晨曦中,真是雪中送炭,高德全努力想记起她的脸,却连一点影子也没有,昨晚她就坐在远处,没有过来。纸上有几个字,‘唐珏妹去年十月二十日离开。’字迹硬朗飘逸,有男风,他仰天长叹:“这人情,今世难还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生活在看似平静中过去,高德全却一直生活在恐惧中,今天要清理阶级队伍,明天要揪“516”分子。这是一个每天每时都在制造新闻,和制造荒谬的时代,这也是一个可以令人激动,又可以叫人不安而难忘的时代,深更半夜可以把你叫起来,说毛主席派人送芒果来了,三个塑料芒果,用红绸缎包着,罢在主席台上,又是表忠心,又是喊万岁。生产也大受影响,由于关键岗位缺位,生产处于维持状态,方师傅天生开朗,可以满嘴跑火车,但决不谈论运动中的是非,而高德全从农三师回来后,成了另一个‘唐珏妹,’不多说一句,也从不多事,傻笑是他唯一的武器。

    天山恋歌 第十九章 戈 壁 新 墓

    这天半夜,高德全刚接过大夜班,因为只开一台锅炉,他和方师傅坐在门口的铁椅上,心头猛然感到一阵发慌,他差点失去平衡,一下倒在方师傅身上,身上一身冷汗,心脏一阵乱跳,他已经连续做了几天噩梦了,有时大白天也会恍惚起来,使他心头笼罩着一片不祥之云,他看看手表,离吃饭还有半个多小时呢,心头为何这样慌乱。方师傅问:“老高,怎么样,不舒服啊,要不然你回去休息好了,这点工作量小菜了,走吧。”

    “我没事。”他苦笑着说。他到里面又把锅炉检查了一边,方师站起来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想不是刚接班才检查过吗,老高干什么呢。“喂!你没事吧?”高德全转了一圈出来了,只见值班门房李师傅来问:“高德全上班了吗?门口有人找。”说完背着手走了。方师傅指着他说:“去,门口有人找你。”高德全脱下手套,追着李师傅就去了,远远看去,门房里有个人,正拘谨不安地向厂里探望,走近了一看,高德全心中暗吃一惊,是潘巧丽,只见她满脸疲惫,张着没门牙的嘴,看见她没有门牙,总引起他的内疚和自责。“但今晚深更半夜,她打那么远,跑这里来干什么呢?莫非……他没敢想下去。”他大步跑过去,喊道:“潘巧丽。”她这才认出黑影中的高德全来,也大叫着冲出了门:“你快去看看,她快不行了。”

    “谁?!谁快不行了,快说。”其实,他心中早已经明白了,只是不敢相信罢了,他仍然要再证实一下,他多希望自己错判断了。

    “袁梦珠不行了……。”潘巧丽泪同声下。

    当高德全骑在马背上,重新踏上这块熟悉的戈壁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随同前来的还有葛一鸣,三匹军马的蹄子急促地敲打着大地,每一下都敲打在三个的心头,使高德全痛彻心肺,那种沉睡在冰下的感情,终于在滴血的心头,如怒放的雪莲开放了。三人一路无语,那受惊穿出的野兔,他们视而不见。

    潘巧丽来去用了三天时间,高德全最终没赶上见她最后一面,在连队朝南三百来米的高坡上,多了一座孤独的坟莹,连墓碑都没来得及做,一块木板临时代替了,因天太热,等不到他了,</p>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